王林?秦明
王林:我們的交往有幾十年了,我是重慶人,你也是。聽說你生在萬州,現在屬于重慶市的一個區(qū)。
秦明:我是一九五七年生人。父母出生于晦暗的舊社會,故取名“明”“朗”予我哥倆,以為應景。我出生并長在川東長江邊上的小城萬州,浩蕩江水,東去峽谷,群山回環(huán),白云蒼狗,人們心地純良。少時,為賦新詞強說愁,常登小城旁的雄關隘口悵望千秋。
王林:我們都是1977年恢復高考后進入大學的第一批年輕人。我是在重慶師范學院中文系讀書,你的求學經歷如何?
秦明:我先入四川美術學院學習油畫,再去中央美術學院研習油畫,共計六年。畫了畢業(yè)創(chuàng)作《求雨的行列》《游行的隊伍》,不受當年全國美展權威評委們的待見。
王林:我那時去四川美院陳列館看展覽,對你的作品有很深的印象,特別是《游行的隊伍》等,還有林則徐,畫的流放途中英雄末路的情景。寫實作品,人物刻畫有很強的表現力。后來便聽說你去了美國。
秦明:八十年代中期,年輕好奇,出洋去看世界,當然是理想中的世界,豐滿加骨感。我對骨感的理解是在紐約學到的第一句粵語:揾食。盡管我偏愛表現主義,但“揾食”的捷徑是畫肖像。初時在紐約的時代廣場為引車賣漿者畫像,繼而再為美國的政商學術界大佬們訂制肖像。以此揾食三十余年。
王林:當年出國的畫家,不少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在國外謀生,不容易;靠藝術謀生,就更不容易。你能“揾食”,還能畫畫,靠的是什么呢?有朋友幫助嗎?
秦明:美國人的主體是盎格魯·薩克遜人,裔承英倫歐陸傳統(tǒng),舉凡政商學術界人物卸任,公家撥銀兩為之畫像。去到各大政府部門、百年老字號企業(yè)、大學等學術機構,均有序陳列著歷屆要員、CEO、校長及重要系科主任的肖像,莊重肅穆,令觀者感受到政府公信威嚴,個個是海瑞包公,CEO們則是有宏大理想的企業(yè)家,且做的是誠信買賣,校長等學術界領軍人物展現出良心育人,學術精專的正能量。肖像畫竟然有如此奇特的社會心理功能!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王林:你的作品出路主要是靠私人定制嗎?
秦明:私人訂制則屬于另一群體,多為富賈之家。猶太家庭尤為踴躍,子女太太挨個畫。金融、大規(guī)模制造等行業(yè)勃興于工業(yè)革命之后,猶太族群深諳此道,遂發(fā)家致富。漫長的千年漂泊,歐洲諸國的歧視令他們無緣晉升至所在國的菁英階層!文藝復興、工業(yè)革命肇造人文精神,猶太人把握了歷史機遇,鯉魚跳龍門。貴族的體面要素之一便是聘請名家繪制家族肖像,故猶太人成了十九世紀以來龐大的肖像訂制族群!請我繪制肖像的猶太人頭腦精明,兼之有文化,有品味,當然也有鄧通的財能。
王林:你作為一個移民畫家這么多年,對國際環(huán)境的游牧文化深有體會。畫了這么多肖像畫,和喜歡你作品的許多人有交往,一定有你想說的話。
秦明:三十余年里,與我畫中人物的往來,讓我漲了不少見識,知曉了與我生長環(huán)境迥異的人群和國家有著不同的文化、思維及生活方式,極大地滿足了我對異質文化的好奇心!
王林:其實你的作品多次獲獎,國內很少人知道。我看你的作品,不僅有形象精準、技藝精湛、氣質高貴、品性高雅的寫實肖像畫,其與眾不同之處,出類拔萃,而且有不少表現傾向明顯的個人創(chuàng)作。我想這是你心儀并傾心投入的作品。在適當的時候,你應該做一個純粹個人創(chuàng)作而非定制作品的展覽,把自己最喜歡表達的東西展示給公眾、朋友、家人和藏家,讓他們看到另一個面貌的秦明。
其實人的價值也好,藝術的意義也好,最重要的是發(fā)揮個人創(chuàng)造力,這也是中國當代藝術取得的,也是改革開放以來最重要的歷史進步之一。
秦明:過去的十多年,我往返并居住于大洋兩岸,又重拾年輕時偏愛的相對表現的繪畫方式,斷斷續(xù)續(xù)畫些畫,也算是了卻了自已的心愿。耳順之后,更是隨心所欲了!當下藝術門類紛呈,駁雜浮泛,畫家們稍不留意,一晚到亮都是夢!當然我早已過了做夢的年紀,守著架上繪畫的一畝三分地,揾食養(yǎng)家的同時,自娛順心最要緊。
王林:夢想尚在,自信猶存。架上藝術之于當代,仍然有自我發(fā)揮,自我生長的可能性。當代與現代并非截然相分,而是中國社會現代化與中國人現代性在今天的延伸與發(fā)展,我輩當盡心而為,盡力而推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