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蓉

過年回老家，老爸神秘地問我：“你爺爺交了個女朋友，這事你知道不？”我故作驚嘆：“爺爺真是神速啊！”老爸很生氣地說：“你還有心情貧嘴？你奶奶去世才三年，他就迫不及待地找新老伴，不怕被人說??！”旁邊的媽媽也不好為爺爺爭辯，唯有尷尬和嘆息。其實，作為爺爺?shù)耐杲唬倚睦镆彩俏逦峨s陳……

三年前奶奶因病去世，怕爺爺一個人住會覺得孤單，爸媽便邀請爺爺來同住。爺爺拒絕了，他說想有自己的空間，他會振作起來重新生活。爸媽不放心，叮囑我常去看爺爺，多陪陪他。我滿口應(yīng)允。

于是每到周末，我都會去陪爺爺。我見爺爺逐步將臥室和書房都貼上了壁紙，還換了全套的家具和家電，便調(diào)侃他：“房子收拾得這么漂亮，就缺個女主人。干脆來個梅開二度吧。”爺爺嘆了口氣，說：“你奶奶在時，我一心照顧她，心無旁騖?，F(xiàn)在她走了，我當(dāng)然想開始新生活。這也是你奶奶的意見。”奶奶在世時，我與她感情深厚，見爺爺這么快有了新生活，內(nèi)心還是替奶奶抱不平：“那你就不難過，不想我奶奶？”爺爺立刻回道：“當(dāng)然想。只是屬于我的日子不多了，我要把懷念安放在內(nèi)心深處，繼續(xù)我的生活?！睜敔?shù)脑捲谇樵诶?，我嘴上雖然沒說什么，但也對他有了更多的理解。

一周后，爺爺告訴我，他去相親了，對方60歲，姓張，是個退休公務(wù)員，也是書法愛好者。我一聽，來了興致，連忙問爺爺：“怎么樣，怎么樣？感覺如何？”爺爺說：“我?guī)资隂]進(jìn)電影院了，才知道現(xiàn)在看電影和以前大不相同，還要戴眼鏡，簡直身臨其境！黃河風(fēng)景也大變樣，河岸的棧道蜿蜒到天際盡頭，在上面散步真是別有意味……”爺爺還掏出手機給我看他們的合影：張奶奶是位挺有風(fēng)度的老太太，和爺爺并肩站在一起，看起來很般配。

我心下黯然，忍不住說：“奶奶才去世三年，老爸想起時還很難過，你卻這么快就……老爸有些接受不了?！睜敔攷襾淼綍浚瑝ι蠏熘棠痰倪z像，遺像下的書桌上擺放著一大束怒放的康乃馨。他說：“康乃馨是你奶奶生前最喜歡的花，我隔幾天就會買回來，從不間斷。我從沒有停止對你奶奶的思念，但現(xiàn)在我做的正是她期待和希望的，我要抓住最后的生命時光，幸福而快樂地生活……”聽著爺爺?shù)脑?，我心中有了一個計劃。

我要到了張奶奶的聯(lián)系方式，去拜訪了她一次。張奶奶比照片上的還要溫柔可親，難怪爺爺對她一見傾心。我跟她把我家的情況詳細(xì)說了一遍。張奶奶笑道：“我知道你奶奶去世不久，也擔(dān)心你們家人不理解?？赡阆胂耄绻銧敔斦媸悄菢颖∏楣蚜x的人，我怎么敢和他在一起呢？其實，我很理解你爺爺?？赡苤挥械搅宋覀冞@個年齡，看到了身邊人的生生死死，才明白什么叫把思念裝在心里，繼續(xù)生活……”原來張奶奶是這么一個富有智慧且體貼的人，我激動地對張奶奶說：“奶奶，我明白了，您和爺爺?shù)氖掳疑砩?！?/p>

知道老爸不接受爺爺找老伴的事實后，我找老爸談了幾次。爺爺?shù)脑捯约皬埬棠痰慕?jīng)歷，給人到中年的老爸上了一堂生動的人生之課，有關(guān)生死，有關(guān)活著……終于，在我的奔走下，爺爺?shù)膽賽弁瓿闪饲逭闲袆印?/p>

三個月后，爺爺與張奶奶幸福地結(jié)了婚。婚后他們經(jīng)常會手牽手去買康乃馨，就像他們說的那樣，把之前的伴侶安放于心底，繼續(xù)前行。爺爺說得對，人生就是單行道，不管有怎樣的失意和傷痛，都應(yīng)該看到詩和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