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在暮色里飛過

聽不到麻雀的叫聲，喜鵲也回巢了

整個村莊陷入一種寂靜

一排排高大的楊樹堅挺地站著

而另一些火炬樹舉著自己紅紅的葉子

在微風(fēng)里分解黃昏

我在陽臺上站著，很久沒有獨享過這種靜謐了

天空中的云朵越來越少，急于

遮蔽自己的蹤跡，突然

一陣清脆的哨聲從我頭頂劃過

像火柴擦亮了一下天空

我確信，這是一種天籟之音

它喚醒了我內(nèi)心的麻木

我確信，當(dāng)鴿子飛起來時

有一束光迅速托住了要變黑的事物

在鄉(xiāng)間

在鄉(xiāng)間小路散步，聽到野雞叫

循著聲音找去，發(fā)現(xiàn)一湖水

湖水旁是林子，聲音正是從那林子里傳出

四周圍很靜，我不再往前走

不發(fā)出任何聲響

我坐在一塊石頭上，享受野雞的叫

樹木在河水里撥弄倩影

青蛙也叫了起來

夜色一點一點暗，一些事物漸次退場

我，野雞，樹木，河水，青蛙

似隱士在此居住

星空遼闊，而湖水青澀、透亮

像村莊里的一大塊胎記

石碾子

秋日，陽光溫和，有鳥在鳴

石橋下，河水靜靜地流

落葉飄蕩，靜示時間在流逝

我在一個石碾子前站立，石碾子久已不用

上面覆有灰塵

我感懷日子已經(jīng)將這石器塑成了古董

幾個孩子在旁邊的空地上和泥玩

他們造泥房子、泥梯子、泥凳子、泥人

其中一個孩子大聲嚷道：這個是你，那個是我

有狗聲，有雞鳴，真是少有的寂靜

一位老人端著滿滿一簸箕紅辣椒走過來

他用笤帚小心掃干凈碾盤、碾磙上的灰塵

然后把辣椒撒到上面

他開始推磨，碾子發(fā)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突然，鳥兒“呼啦”一聲全飛去

幾片葉子落到老人身上

而老人仍舊不緊不慢地，一圈一圈

陽光慢慢在碾下破碎

碎成紅紅的粉末

鷹

天空出現(xiàn)了灰的漸變色

越到高處，純度越低，越蒼白

一只蝴蝶在飛，但它過于柔弱

抵抗不住整個天空向下傾斜、陷落

風(fēng)突然暴起，在天空排兵布陣

碎石，沙塵，枯葉，紛紛應(yīng)聲而起

小路分割了花圃，月季被刈除后，又重新種了一些植物

麻雀晨起理云鬢，喜歡蹲在李子樹上

樹伐，麻雀去向不明

養(yǎng)鴿子的人在屋檐下大聲談?wù)摚?/p>

他的一只鴿子如何被大鷹偷襲、撕裂，鮮血淋漓

最后只剩一堆鴿毛

我想象那雄鷹如何在天空盤旋、虎視眈眈，最后

俯沖下來

一聲霹靂，像

一只鷹擲下一個巨大響雷

哨聲

當(dāng)我將一群飛著的鴿子誤認(rèn)作南飛的大雁

隱約的哨音立刻糾正了我

每到秋日來臨，我總認(rèn)為那些群飛的鳥就是南飛的雁

固有思維使我陷入錯誤判斷

而不管是鴿子還是大雁，盤旋在天空

看起來那么小，那么孤單

總感覺是一群無家可歸的游魂

不斷用自己的翅膀抵抗死亡、悲傷、荒涼

在落滿枯葉的黃昏，我抬頭仰望

那些鴿子

仿佛無數(shù)個我在無限背景上

一遍遍飛，一遍遍找不到歸家的路

一次次俯瞰自己，站在深淵

（梁小蘭，北京老舍文學(xué)院第二屆中青年作家（詩歌）高研班學(xué)員。出版詩集《玻璃上的光》。在《北京文學(xué)》《青年文學(xué)》《草堂》《詩林》等雜志發(fā)表作品。）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