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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沙洲冷

2022-02-05 06:10寒汐
民間故事選刊·下 2022年1期
關(guān)鍵詞:鋒芒海棠

寒汐

明隆慶元年,黃州府。

府城東南的宏偉巨宅中琴聲琮琤,一支曲意空靈的《卜算子》奏罷,坐在湖畔小亭內(nèi)撫琴的白衣女子,抬眸看向匆匆而來的侍女海棠:“那個人怎么樣了?”

海棠遲疑道:“人是醒了,不過……他啥也記不起來了!”

白衣女子一愣:“失憶了?”

海棠點點頭:“大夫說,是后腦遭受重擊所致?!?/p>

這白衣如雪的女子乃是黃州府第一武林世家簡家堡的大小姐簡寒枝,她今日本是出去閑游散心的,卻意外地在坡仙遺址的西軒堂后窗下,救回了一個受傷昏迷的男子。

現(xiàn)今聽說那人失憶了,簡寒枝真覺得有點兒麻煩,正在這時就見她的長兄,亦是簡家堡的堡主簡松面色陰郁地走進了亭中,責問道:“小妹,你怎么隨便帶陌生人回來?還安置在你的冷苑內(nèi)!”

簡寒枝淡然道:“咱們武林中人,俠義為先,豈能見死不救?”

簡松沉聲道:“世道詭譎、人心叵測,對這種來歷不明的人不可不防??!”

他話沒說完,海棠插口道:“堡主,那人倒也不是來歷不明,這是在他包袱中翻到的路引。”說著雙手遞上。

簡松接過來一看,喃喃念道:“段三,順天府威武鏢局二等鏢師,出京因由:護鏢……”

簡寒枝微微松了口氣:“有來路就好。想來他保的是暗鏢,半路遭人搶劫才被打傷的?!?/p>

簡松把路引往桌上一放,轉(zhuǎn)身就走。轉(zhuǎn)過一座假山,正碰上自己最得力的手下阿威:“去看了嗎?是不是那個人?”

阿威點點頭:“就是他?!?/p>

簡松冷笑一聲,吩咐道:“找機會,送他上路!”

冷苑西側(cè)的客房中,床榻上一個面色蒼白的男子正望著房梁出神。房門緩緩而開,海棠推著一輛四輪車(輪椅)走了進來:“段公子,我家小姐來看看你?!?/p>

段三看著坐在車上的簡寒枝,不由一怔:想不到救了自己性命的,竟是個殘疾之人。

簡寒枝語調(diào)輕柔,安慰了段三幾句,說其左肋下的刀傷并無大礙,將養(yǎng)幾日便好,并將那張路引還給了他。

段三正要開口感謝,一個瘦削的年輕人闖進屋內(nèi),對著簡寒枝不滿道:“聽說你救了個男人,怎能讓他住在這里?太不合適,不如搬到……”

簡寒枝冷冷道:“合不合適我說了算,什么時候輪到你指手畫腳了?出去!”

那年輕人狠狠地瞪了段三一眼,拂袖而去。簡寒枝歉然道:“他叫簡柏,不懂禮數(shù),還請段公子勿怪。”

段三回憶著簡柏的陰鷙目光,心中隱隱不安。

過了沒幾天,段三的身體就基本康復了。這一天風和日麗,他在花園中漫步,被行云流水般的琴聲引到了湖畔小亭外,和著悠揚的音律朗聲道:“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p>

一曲終了,簡寒枝含笑望向段三:“沒想到段公子也通曉琴音詞樂,真是文武雙全啊?!?/p>

段三窘然道:“在下并非有意賣弄,只是聽了小姐所奏的天籟之音,這一闋詞在腦中自然閃現(xiàn),情不自禁地就念了出來?!?/p>

他接著又道:“聽海棠姑娘說過,在下的受傷之地,就是在東坡居士寫這闋《卜算子》的定慧院舊址,我想再去看一看,也許對恢復記憶會有所助?!?/p>

簡寒枝沉吟片刻,說自己行動不便,但又不放心段三一人前去,就讓海棠隨行吧。

段三不好拒絕,只得與海棠一同出了簡家堡,再次來到了蘇軾當年被貶黃州時寓居的定慧院,此古剎自宋后荒廢,直至本朝弘治十三年,方由本地人修筑為“坡仙遺址”。

海棠帶著段三來到西軒堂的后窗外,說她和小姐就是在此處發(fā)現(xiàn)了左肋中刀、昏迷在地的他。

段三見窗沿下的草叢有一片壓痕,上面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剛蹲下身子想細看,突然一支袖箭從對面的小樹林中疾射而來,釘在窗欞上。

海棠一皺眉,縱身向樹林奔去,段三心中暗驚:想不到這侍女輕功如此之高!

段三沒有起身,依舊蹲在草地上仔細搜尋,“哐當”一聲,一個黑衣人破窗而出,揮舞短刀向他刺來。

段三忙一個翻滾躲過,對方緊追不舍,繼續(xù)纏斗。這時海棠已從林中返回,黑衣人一慌神,短刀被段三劈手奪過,他轉(zhuǎn)身就跑。

段三攔住了海棠:“窮寇莫追!”說著把短刀交給她,海棠接過來一看,面色驟變。

“啪!”書房內(nèi),簡寒枝將短刀往桌上一拍:“大哥,我記得這可是你隨身不離之物?!?/p>

簡松眉頭緊鎖:“不錯,但前幾日它莫名其妙不見了,怎么在你這里?”

簡寒枝看對方神情不似作偽,愣了一下,說了段三今日在坡仙遺址又遭襲的經(jīng)過,簡松表示一定會將此事追查到底,自證清白。

看著海棠推著四輪車上的簡寒枝出了屋門,簡松招手將侍立在門外的阿威叫了進來:“到底怎么回事兒?”

阿威說臨近晌午時,他見段三和海棠一起出了簡家堡,就隨后跟蹤到了坡仙遺址,在西軒堂后面的小樹林中朝著段三射了一箭,可惜沒中,還引來了海棠,只得先撤了。臨走前,他也看到了有個黑衣人突然出現(xiàn)襲擊段三。

簡松沉吟片刻,問道:“大小姐把那個姓段的救回來后,我讓你去打探,真的沒啥發(fā)現(xiàn)?”

阿威道:“屬下當時趁著大夫還沒到,溜進客房把段三的身上和包袱里都搜查了一遍,沒啥特別的東西,并無可疑?!?/p>

簡松冷笑道:“這就是最大的可疑。路引上寫的出京因由是護鏢,如果他真是鏢師,怎會沒有托保之物?”

阿威想了想:“也許他已經(jīng)和雇主交接完畢了,去坡仙遺址只是游覽古跡?”

簡松還是對段三疑慮重重,吩咐阿威一定要盯緊了他。

夜過三更,烏云遮住了月光,簡家堡內(nèi)一片寂靜。

段三趁著黑暗避過了巡夜隊,悄然摸到了書房外,輕輕一推屋門就開了。

他心頭一動,點燃了火折子往屋里照去,就見在門檻內(nèi)倒臥著一人,前胸血跡斑斑,面色猙獰可怖,正是簡松!

段三正驚疑間,就聽得身后有人低聲驚呼,他轉(zhuǎn)頭一看,阿威正滿臉震愕地望著他。

“呃,”段三覺得要說不清了,“你也許不相信,但人真不是我殺的!”

哪知阿威卻道:“我信。大人您先走,這里我來處理?!?/p>

段三面色一變:“你怎知……”

阿威回頭望了一眼,催促道:“巡夜隊快過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段三只得拋下一句“在官府來人之前去冷苑找我”,就匆匆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阿威這才發(fā)出了凄厲驚惶的叫喊聲:“快來人啊,出大事兒啦……”

簡家堡堡主,也是黃州武林的頭號人物——簡松,被殺害在了自家的書房內(nèi),消息一經(jīng)傳出,震動全府城,登門吊唁祭拜的親朋好友、江湖同道絡繹不絕,但都被客氣地擋在了門外,理由只有一個:官家正在勘查緝兇,無關(guān)人等恕不接待。

簡家堡的巨廳之中,氣氛沉悶而壓抑。黃州知府胡暇泰然高坐,對著阿威冷然道:“是你第一個發(fā)現(xiàn)兇案的?深更半夜你去書房做什么?”

阿威垂首低聲道:“是堡主讓小人在那時去的?!?/p>

胡暇不禁起疑:“深夜密會,難不成有不可告人之事?”

阿威忽地抬頭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段三,欲言又止。

胡暇見了,追問道:“你有話就說,不用顧慮?!?/p>

阿威一咬牙,像是豁出去了:“之前堡主讓我伺機做掉段公子,昨日在坡仙遺址我就動手了,可惜被段公子躲過一劫。堡主就叫我夜里再去書房找他,商量下一步行動?!?/p>

胡暇一愣:“簡松為何要殺這姓段的?”

阿威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問??!”

侍立在簡寒枝身側(cè)的海棠忍不住了:“你就是當時刺殺段公子的黑衣人?”

阿威搖搖頭,說自己只是在小樹林中射了支袖箭,跟那個黑衣人不是一伙的。

胡暇皺著眉頭看向段三:“你就是段公子?怎么這么多人要殺你?”

段三無奈地一笑,簡寒枝解釋道:“胡大人,他失憶了,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更別說知道為何會惹來殺身之禍了?!?/p>

胡暇一瞪眼:“來歷不明的人你們也敢收留,怎么不報官?”

簡寒枝忙讓海棠呈上那張路引,胡暇看了看,說這段三是外來人,身份有疑,且又不知因何與簡松結(jié)下仇怨,嫌疑最大,要將其帶到府衙細審。

簡寒枝自然堅決不同意,胡暇正要發(fā)怒,卻見阿威暗中向自己使了個眼色,他心中一動,便順水推舟地宣布暫時封禁簡家堡,任何人均不許出入,尤其是對段三,一定要嚴加看管。

段三心中冷笑:第一步,成功!

因兇案未結(jié),簡松暫不能下葬,但喪事已然操辦了起來。簡家堡內(nèi)一片素白,靈棚中白幡飄飄歲紙高懸,供桌上點著長明燈,簡寒枝和幼弟簡竹披麻戴孝,在靈柩前燒紙焚香。

冷苑西側(cè)的大槐樹下,段三躺在搖椅上閉目養(yǎng)神,思緒卻回到了簡松被害后的那個凌晨,阿威果真偷偷來找他,拿出了一塊象牙腰牌奉上:“大人和海棠去坡仙遺址時,就是想尋回此物吧?其實您剛被大小姐救到堡中,小人就在您身上翻到這個了?!?/p>

段三看著牌子上“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的刻字,問阿威既然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為何對簡松隱瞞不報,并將這腰牌私藏?

阿威一笑:“小人在簡家堡當牛做馬近十年了,想換個活法?!?/p>

段三有點兒意外:“你不會是想進我們錦衣衛(wèi)吧?”

阿威躬身拱手:“還請大人提攜?!?/p>

段三略一沉吟:“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首先,你在知府胡暇來查案時,要把嫌疑往我身上引?!?/p>

阿威一愣,段三點撥道:“只有我成了最大的嫌犯,真正的兇手才會放松戒備,露出破綻!”

段三剛回憶到此處,就聽得身旁有人低聲呼喚:“大人,段大人……”

他睜眼一看是阿威,便淡然道:“第一步你做的不錯?!?/p>

阿威心頭一喜:“多謝大人謬贊,接下來怎么辦?”

段三目光掃了一眼周圍:“沒人看見你來找我吧?”

阿威搖搖頭,說他是趁著看守們換班的間隙溜進來的。

段三目露寒光,冷冷道:“那接下來,你就應該消失了!”

又是月黑之夜,靈棚中,長明燈忽明忽暗透著詭譎的氣息。簡寒枝看了看跪在一旁昏昏欲睡的簡竹,對海棠道:“你先送小少爺回屋吧,我來守夜?!?/p>

海棠抱起簡竹離去,簡寒枝看著供桌上簡松的牌位出神。這時簾子掀起,段三走了進來,她驚詫道:“你怎么過來的?”

段三輕蔑一笑:“就憑你們堡里的那幾個看守,也能軟禁住我?”

簡寒枝輕嘆:“看來你果真不是普通鏢師,失憶也是假裝的吧?”

段三淡然道:“我在坡仙遺址被刺傷昏迷,就是簡松所為,而且阿威也在場。當我被你救回來時,一睜眼就看見阿威在搜我身,只好裝作前事盡忘了?!?/p>

簡寒枝追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簡松為何要殺你?”

段三望著靈位兩邊的挽聯(lián):“英年早逝英姿成幻象,浩然永駐浩氣貫長虹!這是你親筆所書吧!詞兒不錯,字寫得更好,娟秀雋雅,跟那封舉報信上的字跡神形俱似?!?/p>

簡寒枝驚道:“你……是官家派來的?”

段三俯身湊近她耳邊,低聲道:“我們還真是有緣人:你檢舉,我查案,我受傷,你又救了我!”

這時簡柏正好走進靈棚,看到眼前這幕,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向段三頭頂。

段三就地一滾,堪堪避開。簡柏后招不斷,竟是要拼命的架勢。簡寒枝怒喝道:“簡柏,你瘋了嗎?大哥尸骨未寒,你就要在他靈前行兇!”

這一句震懾住了簡柏,他停止了攻擊,怒道:“寒枝,你可是有婚約在身,怎能與其他男子如此親近?”

段三想起了阿威曾對他說過,這簡柏名義上是簡家二少,其實是老堡主在世時收養(yǎng)的義子,并且給他和簡寒枝訂了婚,所以應算是贅婿。

簡寒枝冷冷道:“那我現(xiàn)在宣布,咱倆的婚約就此解除,從此再無瓜葛!”

簡柏氣極而笑:“也罷,像你這種不遵閨訓不守婦德的女子,我也不稀罕。不過我是簡家堡的二少爺,如今大哥不在了,這堡主之位……”

簡寒枝冷笑道:“你別做夢了,小竹將會是新一任堡主?!?/p>

簡柏不屑:“一個小孩子能懂什么,是你想在幕后操縱,讓他當傀儡吧?我倒要看看你們怎樣撐得起坐得穩(wěn)!”

簡柏說罷拂袖欲走,段三橫身在前將他攔?。骸澳阕卟涣肆?。”

門簾再被掀開,海棠匆匆來報:知府胡暇帶著差役再次進堡,說要破案擒兇!

除了簡松的尸體被搬走,書房內(nèi)外還保持著兇案發(fā)生后的原狀,由留守在堡內(nèi)的捕快日夜看管。

胡暇帶人來到時,簡寒枝、海棠和段三,已然押著簡柏在屋外等候。

一見到段三,胡暇忙上前恭謹?shù)溃骸吧匣叵嘁?,不知大人身份,多有輕怠,還請勿怪?!?/p>

面對胡暇的前倨后恭,段三心中暗笑,他知道派阿威去進行的第二步,成功!

簡柏卻愣住了:“姓段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胡暇呵斥道:“放肆,此乃錦衣衛(wèi)北司百戶段鋒芒大人!”

段鋒芒微微一笑:“卻不知胡大人如何知曉的?”

“是阿威拿著您的腰牌到府衙告知……”胡暇說著轉(zhuǎn)頭一看,不禁皺眉道,“奇怪,人怎么不見了?本官可是命他一路隨行回來做證的?!?/p>

段鋒芒淡淡道:“別管那個阿威了,咱們先審案。”

簡寒枝讓堡內(nèi)的家仆在書房外擺上了桌案座椅,作為臨時“公堂”。

段鋒芒伸手一指簡柏:“殺死簡松的真兇,就是他!”

簡柏被差役強按著跪倒在地,他連呼“冤枉”,說簡寒枝為了退婚,要故意陷害他。

段鋒芒指著插在門框上的短刀,冷笑道:“第一次胡大人來勘查時,這把刀就在此處,當時仵作證實此刀就是殺死簡松的兇器后,為保存現(xiàn)狀又插了回去。死者為何要在臨死之前把刀子從胸口拔出插在門上呢?他是想留下一條提示:刀插門,就是‘倒插門’!”

“哈哈……”簡柏一陣狂笑,“你的意思簡家堡只有我一個贅婿,所以這個‘倒插門’的兇手就是我嘍?”

段鋒芒淡然道:“僅憑這一條,你當然不服!”

說著瞟了一眼簡柏所穿的短靴:“如果我沒推斷錯,你這靴底應該還粘有未洗刷干凈的紅泥!”

聽了這話,胡暇手下的捕頭一把拽下了簡柏左腳的短靴,在燈燭火把的照映下,能看見一些極細小的紅色泥土嵌在靴子底部的紋路里。

段鋒芒解釋道,當初他在坡仙遺址被簡松偷襲,暈倒在地時又被補了一刀,對方用的就是這把短刀。

后來他被簡寒枝救回簡家堡,簡松怕他認出此刀,就給埋在了堡中唯一一塊有著紅泥的禁地中。當初檢驗尸體時,簡松的鞋底有紅泥不奇怪,但是簡柏的鞋底也有紅泥,只能說明一件事:簡柏也去過那里,挖出了短刀,然后扮成黑衣人在他第二次去坡仙遺址的時候出手襲擊,就是要嫁禍給簡松!幸虧當時海棠也在場,認出了簡柏的身形,回來后告知了簡松。

胡暇恍然大悟:“因此在案發(fā)當夜,簡松叫簡柏來書房責問他,兩人一言不合就動了手,結(jié)果卻被其反殺?”

簡柏色厲內(nèi)荏道:“你們可真能編!那動機呢?”

簡寒枝冷冷道:“身為贅婿,你在簡家一直寄人籬下,和我大哥之間仇怨已深,加之又覬覦堡主之位,這就是你要置他于死地的動機!”

簡柏嘶聲道:“這些都是推測。我也可以說,是簡松洞悉了這個錦衣衛(wèi)的真正身份,怕他是來查案的,就處心積慮要害死他,反被其殺!”

胡暇一愣:“段大人會來查什么案?”

簡柏冷笑道:“查胡大人你和簡松勾結(jié),侵吞欠賦款的欺君大案?。 ?/p>

此時為隆慶帝登基之初,特地下詔免除了嘉靖四十三年以前所有欠賦,黃州府剛收繳上來的此類賦稅也理應返還,若他果真暗中截留貪墨,確實是欺君之罪。

胡暇面色驟變,怒喝道:“一派胡言,把這個瘋子押到府衙大牢……”

段鋒芒卻擺擺手:“他方才這一句倒還真沒說錯。胡大人,我確實是受命來查你的,所以跟蹤你到了坡仙遺址,卻一時大意被簡松這個高手偷襲受傷!不過兜轉(zhuǎn)了一圈,此案也總算要了結(jié)了?!?/p>

胡暇感覺不妙,突然醒悟過來:“那個阿威……”

段鋒芒點點頭:“不錯,此時的阿威,應該已經(jīng)拿著我的錦衣衛(wèi)令牌去駐軍調(diào)借人手,在坡仙遺址的西軒堂內(nèi)起贓了!”

胡暇臉色蒼白,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這時一隊官兵闖入堡內(nèi),領(lǐng)頭的參將對段鋒芒說胡暇私匿的賦銀已被起獲,現(xiàn)在是來抓這個貪官移交巡撫衙門的。

段鋒芒指著簡柏,說這就是殺害簡家堡堡主的兇手,你們也一并帶走交由巡撫大人審處吧!

簡柏氣急敗壞地喊道:“你們沒有證據(jù),我不服!”

段鋒芒冷笑道:“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簡小姐,我知道簡松養(yǎng)了一條大狼狗,現(xiàn)在就讓它找出殺害主人的真兇吧!”

待得大狼狗在簡柏的臥室床底刨出了埋在地下的血衣,這個野心勃勃的“準贅婿”才終于無話可說。

坡仙遺址,簡寒枝親自來為段鋒芒送行,她承認是自己寫了那封密信,讓海棠借口回家探親,進京投給了一位御史大人。

段鋒芒問其因由,她輕嘆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簡家堡樹大招風,早就有仇家在暗中探查簡松協(xié)助胡暇的欺君之舉,若是讓那些人搶了先機,我全家都得受滅門之災。本想著能用舉報的‘功’抵大哥的罪,誰想到他竟會被簡柏殺死!”

段鋒芒心中暗嘆:一個身有殘疾的弱女子,卻如此心機深沉籌謀精妙,有她的支撐治理,簡家堡必會一如既往地執(zhí)黃州武林牛耳了。

他轉(zhuǎn)頭望向鐫刻著蘇軾《卜算子》的石碑,忽然感覺人世就仿似浩渺煙波中的一塊小小沙洲,孤寂、幽冷,有著太多的無奈……

選自《上海故事》20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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