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椰

點、線、面的世界里，人是三維生物，“我”度過屬于自己的一生；第四維度里的“我”和“我”永遠不能相遇；那么，更高維的空間呢？

1

“嘶——”

在傍晚的夕陽里，我猛地翻身坐起，四肢百骸傳來的疼痛沿著神經(jīng)一路傳導(dǎo)到大腦，暈眩感卷席著視覺，好一會兒才適應(yīng)這陌生的環(huán)境，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我不是和畫室的朋友們出來寫生的嗎？我的東西呢？

山巒巍峨，松濤如海，清冽的微風(fēng)穿過山谷，吹到蒼茫而模糊的云霧深處。

這是什么地方？

我從地上站起來，片刻后聽見一旁的林子里似乎有人交談，循聲望去，那里隱約有兩道身影。

“明天見！看著吧，我一定會把那只松鼠抓到的！”其中一個女孩子邊倒著后退邊揮著手。

“哈哈好！明天見！”

另一個女孩子也告了別，轉(zhuǎn)身朝我走來，我下意識想找個地方躲一下，周圍卻根本沒有容身之處，然后，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子的臉變得驚恐：

“哎！危險！”

她大喊，奮不顧身地撲向我，我們兩個齊刷刷掉進一個深坑里。我閉著眼睛，感覺一路上交錯的樹枝都在噼啪地抽打著我的臉。

嘭！

我大約是掉到坑底了，攪得一叢枯葉揚起，落到我腦袋上，睜眼一看，那女生也跟我一個樣子，眼角被樹枝尖劃出了血痕，頭發(fā)里亂糟糟的都是碎葉片。

“別動！”一只小蟲子趴在她的肩膀，我趕緊爬過去，幫她拍掉。

“你，你沒事兒吧？”她問我。

2

所幸的是，我們倆都沒有受傷。

然而坑很深，我們只能不斷找路，迂回地向上爬去。大概是有了伴兒的緣故，聊著天，似乎也沒感覺那么糟糕難熬。

“你的朋友呢？”

南久雨問著，踩了一塊石頭試圖翻上去，然而她無論怎么夠另一只腳，都沒辦法夠到坑的邊沿。

南久雨，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記不得了。”

我托了她一下，她這才手腳并用地翻了上去，拍了拍膝蓋上的土，然后把手遞給我，“抓住我！”

“那你先在我的小木屋里住一晚吧，”她遠遠地指著一間小樹屋邀請我，“這一片人跡罕至，野生林里的夜路可不好走?！?/p>

南久雨說這個小樹屋是她爺爺年輕時做護林員的時候修的，我跟在她后邊一走進去，果然一陣帶著沁人心脾木香的涼意撲面而來，我坐在搖椅上打了個哈欠：“真舒服啊。”

話音未落，就聽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從昏迷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多久都沒進食了。

“餓啦？”南久雨說著，從櫥柜里端出來了一塊蛋糕，“來一塊莓果提拉米蘇嗎？”

我咽了咽口水，很不好意思地說：“那就不客氣啦！”

蛋糕很漂亮，咖啡液的香氣沁著手指餅干的甜味兒，上面是輕盈的奶油和酸甜新鮮的莓果塊，我接過南久雨切好的一塊，才發(fā)現(xiàn)上面用粉紫色奶油寫的“15th HBD！”

“今天是你的15歲生日嗎？”

“是的，”她笑了笑，“你跟我應(yīng)該差不多大吧?！?/p>

“祝你生日快樂呀！”我迫不及待地吞了一大口，然后含糊不清地跟她說，“其實，今天也是我14歲的生日?！?/p>

“這么巧？那也祝你生日快……”

“哎不不不！”我連忙打斷她，“別祝我，我媽說我小時候有一個遠房爺爺，就是挺神通的吧，跟她說過，我不能過14歲生日?！?/p>

“為什么？”

“聽說是過了14，就沒有15歲了，所以只要不過14歲，就能一直活下去?！?/p>

“哈哈，你還挺迷信?！蹦暇糜瓿粤艘豢诘案?，“那我也跟你說一個事兒吧?！?/p>

“什么？”

“人每次過生日其實都是記憶的一個存儲過程，會把你一年的經(jīng)歷儲存在更高維度的‘你的命運里，那個‘你會在未來的一年按照你存儲的記憶生活，再通過維度連接點和另一個‘你相遇。”

“什么意思??？”我吞下一口蛋糕，她神秘兮兮的話讓我瞬間失去了味覺，根本沒嘗出味道。

“就像是你14歲的今天遇到的事兒，平行空間里會有一個13歲的‘你在明年遇到，而另一個平行空間里那個12歲的‘你，會在經(jīng)歷完整的13歲之后，在她的14歲再次跌落同一片山谷里的同一個位置?！?/p>

“那到底有幾個‘我？”

“無數(shù)個?！蹦暇糜暾f，“每一個都是你，又都不是你。”

3

一覺醒來，天已經(jīng)大亮，林間的小松鼠大膽地扒著窗欞往屋里探頭探腦地看，我從床上坐起來，南久雨已經(jīng)準備好了早餐，一人一杯橙汁，一份三明治。

吃過飯后，我主動地幫忙收拾餐盤，南久雨從屋后推出來了一輛自行車：“我送你回去吧?！?/p>

回到家，我給手機充上電，朋友們的信息接二連三地擠進來，正好，我得問問她們我是怎么暈過去的。

“我是不是摔到哪兒了？”我頗有些不高興地問，“你都沒想著要找一找我嗎？”

“什么??！”朋友在那邊解釋，“你說你又累又渴，就地坐下不肯動，我只好去附近幫你找找有沒有溪流山泉之類的水喝啊，誰知道一回來，你就不見了！”

真奇怪，她是不是在撒謊？

我掛了電話，獨自生了會兒悶氣，又想到自己的東西全丟在山里了，便打算去文具店買些顏料和畫具，選好之后排隊結(jié)賬，百無聊賴之中，瞥見了個小姑娘，站在顏料架前對著琳瑯滿目的繽紛色彩陷入了沉思。

……

“如果是新手的話，選擇這一款比較好喔?！蔽抑钢茏幼畹讓拥念伭吓谱?。兩年前我剛接觸水彩畫的時候，就有好心的前輩這么告訴我，因為當初12歲的我對這些“內(nèi)幕”一無所知。

“其實這一排的質(zhì)量都所差無幾，但是由于人們的心理作用，會不自覺地忽略貨架最高或最低的區(qū)域，進而被店家們的陳列手段‘誘導(dǎo)著選擇中間因為有品牌價值所以更昂貴的一款?！?/p>

這是那個前輩姐姐告訴我的，不知為什么，我也俯身在小女孩耳邊說出了這句話。

“謝謝你！”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我記住啦！”

4

初中的最后一年，我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那就是考美術(shù)特長生。市一中的美術(shù)聯(lián)考試題非常的巧妙，叫“奇遇”，我憑借著對樹林小木屋的記憶，將它畫了出來，也由此順利地升入了藝高部。

全家都很高興，爸爸媽媽特地訂了酒店請親戚朋友來吃飯，吃飯期間，我忽然又說起了在小木屋的故事。

爺爺“哎”了一聲，放下筷子：“我想起來了，我年輕的時候也住過小木屋！”

“真的嗎？”我驚喜地問，“那現(xiàn)在還在嗎？”

“唔，應(yīng)該還有?！?/p>

爺爺開著車，帶我駛?cè)肓顺墙嫉囊黄蓸淞?，樹林深處有一座松木搭成的小木屋，在茂密的松針葉里若隱若現(xiàn)。

“咳咳，好久都沒來啦，但是東西什么的都還在呢！”

爺爺一推開門，被灰塵嗆得咳嗽了幾聲，里面有一張木床，一把搖椅，甚至還有那種老式的烤箱。

“對了，”爺爺說，“明天不是你的生日嗎，這個小木屋就送給你吧！”

“哇！謝謝爺爺！”

我叫上了我的朋友，她帶了雞蛋、面粉和奶油，打算做個生日蛋糕作為禮物，我在樹林里摘了些野生的樹莓、藍莓之類的莓果，用清澈冰涼的山泉水洗凈凍著。

我們擠在小床上睡了一晚，山林里寂靜安寧，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都快到下午了，匆匆地烤了手指餅干和蛋糕胚，還沒來得及去取冰莓果，朋友就接到媽媽讓她趕快回家的電話。

“太可惜啦！”

我送她離開小樹林順便去取莓果。山林里有出來覓食的小松鼠，大膽地從我們面前溜過去。

“你說，要是養(yǎng)一只松鼠，是不是比養(yǎng)些小貓小狗酷多了？”朋友若有所思地問。

“能不能抓到才是個問題?！?/p>

“喔，我們明天見！看著吧，我一定會把那只松鼠抓到的！”其中一個女孩子邊倒著后退邊揮著手。

“哈哈好！明天見！”

說著，我轉(zhuǎn)身看見了一個小姑娘站在小木屋后的深坑邊沿，差一步就要掉下去！

“哎！危險！”

我大喊，奮不顧身地撲向她，我們兩個齊刷刷掉進一個深坑里，我閉著眼睛，感覺一路上交錯的樹枝都在噼啪地抽打著我的臉。

嘭！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