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孜婕
摘要:2020年年底,抖音上出現(xiàn)一段不到10秒的視頻,視頻中一位名叫丁真的藏族小伙因帥氣的臉龐和獨具特色的民族服飾瞬間爆紅,走紅后的他不僅成為網民熱議的對象,更是引起各地主流媒體的“搶人大戰(zhàn)”和央視的關注,在當?shù)貒蠛兔襟w的推動下成為一名“旅游形象大使”。文章試圖從巴赫金的狂歡理論出發(fā),以該事件為例進行分析,探究其背后的狂歡特質。
關鍵詞:狂歡理論;丁真;身體消費
一、巴赫金狂歡理論的淵源及內涵
狂歡理論源自古羅馬的狂歡節(jié)。每年人們在豐收之時都以殺豬宰羊的方式祭祀酒神以求好的收成。祭祀儀式完成后,人們還會戴上面具,到大街上載歌載舞,盡情狂歡。到了中世紀,這個節(jié)日是指基督徒們在封齋期之前舉行的節(jié)日。由于在齋期里人們被禁止一切娛樂活動和禁食肉食,所以生活一直處于沉悶嚴肅的狀態(tài),因此在齋期開始的前三天里,人們會特意舉辦宴會或游行活動肆意狂歡,這些在當天都是被合法允許的。
20世紀,巴赫金在對狂歡節(jié)進行總結的基礎上,提出了“狂歡理論”。巴赫金對人們所生存的環(huán)境進行了劃分:“第一世界”是嚴肅的、充滿等級秩序的官方世界,少數(shù)精英掌握著話語權;“第二世界”是所有人可以自由、平等對話的世界,在這里一切等級秩序與禁令都被暫時取消了,人們沒有身份、地位、年齡甚至性別的束縛。其中,巴赫金特別指出,狂歡節(jié)中人們佩戴面具實現(xiàn)了匿名和虛擬形象的建構,正是因為如此,該節(jié)日才擁有自發(fā)、自主和全民參與的特性。
二、丁真走紅事件的狂歡化分析
(一)狂歡廣場的建構
狂歡廣場是一個不受空間制約的、較為泛化的概念,凡是具有“廣場因素”的空間都可以被稱為“狂歡廣場”。根據(jù)巴赫金的觀點,這里的“廣場因素”即指“一切與廣場生活有直接聯(lián)系的東西,一切帶有廣場非官方性和廣場自由的烙印”??駳g式的形成,使狂歡節(jié)逐漸脫離了固定的時間(節(jié)日)和地點(廣場),向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面滲透,成為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文化形式。新時代的媒介技術打破了原本信息傳播所需要的物理空間,人們在互聯(lián)網上可以自由表達自己的觀點,突破了社會群體的階層,使每個人都能擁有平等表達自己的權利和自由。在這樣的狂歡廣場中,人們可以從原本繁瑣的日常生活中解脫出來,獲得替代性的滿足。丁真的走紅其主要狂歡廣場就是以抖音和微博為主的互聯(lián)網社交平臺。
早在電視時代,藝術家安迪·沃霍爾就曾預言:“在未來,每個人都能出名15分鐘?!彪S后他又補充說:“每個人都可能在15分鐘內出名?!倍桃曨l是互聯(lián)網發(fā)展繁榮的產物,社會各事件以短小的視頻方式呈現(xiàn),在感官和真實度上能給人以更直觀的感受和沖擊?,F(xiàn)如今短視頻發(fā)展到一個繁榮的時代,安迪·沃霍爾說的時間則被壓縮得更短,最初讓丁真走紅的視頻也僅有不到10秒的時間。短視頻的出現(xiàn),解構了以往精心布置的電視節(jié)目敘事方式,任何人都能隨時隨地分享自己的生活狀態(tài)。在傳統(tǒng)媒體時代,原本只有有影響力的人物才能上電視,電視節(jié)目都是經過精心編排和制作的,現(xiàn)如今諸如丁真這樣的草根人物也能通過短視頻表達自己,記錄自己的生活,被大多數(shù)人所看見。其受眾的使用范圍擴大,意味著狂歡廣場中的人數(shù)增加,能夠實現(xiàn)群體的聚集和狂歡。
微博因其用戶數(shù)量大、活躍性強和粘性強的特點,向來都是諸多熱門話題討論的場地。受眾在這里不僅可以及時獲取相關信息,而且可以通過話題、超級話題等參與到討論中。在第一個月內,與#丁真#相關的話題閱讀量高達18.4億次,討論次數(shù)達25.9萬。除此之外,#丁真所在國企負責人回應拒絕選秀#和#丁真說不要再P了#的話題閱讀量都達到10.9億次和10億次閱讀量。自丁真的視頻在抖音紅了以后,關于他的話題都呈現(xiàn)出一個裂變式的傳播,丁真的舅舅、丁真的小馬、丁真給家里買電瓶車、丁真學寫字等等都成了網民熱議的話題。越來越多的微博用戶加入到這場狂歡討論中,也激發(fā)了其他人對丁真本人的好奇心,這種情況下微博廣場的活躍度也進一步增加。
(二)狂歡化的建構
1.身體消費的審美
身體作為生命和精神的存在,它的價值和文化內涵也在不斷發(fā)生著變化,身體成為一種消費符號。隨著互聯(lián)網技術的發(fā)展以及人們審美觀念的轉變,對于“顏值”的消費越來越成為一種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近年來,選秀節(jié)目和其他真人秀節(jié)目風靡,很多節(jié)目中的人物在易裝后呈現(xiàn)出一個雌雄同體的曖昧狀態(tài)中。特別是在男團選秀節(jié)目中,男性化妝,服裝和動作都漸漸趨于女性化,社會對于男性的評價不同于傳統(tǒng)時代的“帥氣”“硬朗”“有擔當”,而是更趨向于對“顏值”的追求,受眾更愿意把審美的焦點聚集在這些“美好”的身體之上。
當丁真的第一條視頻在網絡上火爆以后,不加美顏和濾鏡的皮膚,清澈的眼睛、純真的笑容以及獨具特色的民族服飾,首先向觀眾展現(xiàn)出的是一個不經后期美化的人物形象,這些都作為一種視覺刺激符號吸引到大量的受眾。當這樣一個不同于以往網紅形象的人物出現(xiàn)在網絡傳播環(huán)境中時,他便被去背景化了,此時人們所關注的不再是他的真實身份,他要去做什么,而是享受鏡頭下這樣一個純真的人物所帶來的感官享受,并對其冠以“甜野男孩”的標簽。在鮑德里亞的《消費社會》中,他認為作為消費品的身體,不僅具有使用價值、交換價值,還有符號價值。在消費社會中身體不再僅僅是一種個人的物質形態(tài),而是變成了社會要素和交換符號,是一種美麗資本。網民對于丁真的欣賞,他姣好的容貌和獨具特色的民族服飾契合了視覺文化時代觀看者對美的追求,于是呈現(xiàn)出一場全民狂歡化的“顏值崇尚”,觀看者們盡情地表達自己的贊美,在對丁真的追捧中獲得歡愉和共鳴。
2.主流媒體的介入
在丁真走紅后,四川就拍攝了宣傳片《丁真的世界》,成功讓丁真突破傳統(tǒng)的網紅標簽,為當?shù)氐奈幕糜芜M行宣傳。當時因為丁真的一句“最想去拉薩”,四川和西藏兩個地方媒體一改官媒的刻板形象,展開了一場“搶人大戰(zhàn)”,當天有關丁真的話題連登三個熱搜:#丁真##四川為了丁真有多拼##西藏擁有了躺贏的快樂#,三條話題共計收獲近17億的閱讀量。11月28日,其他各省也紛紛加入這場“搶人大戰(zhàn)”,邀請丁真去家鄉(xiāng)旅游。11月29日晚,外交部發(fā)言人華春瑩連發(fā)三條推文,向海外網友介紹藏族小伙丁真,再度引發(fā)全網熱議。
在互聯(lián)網上,丁真的現(xiàn)身演變成媒體在場和網民狂歡。各地媒體的跟進和網民的廣泛參與形成了一種聚集性的傳播,地方主流媒體一改之前嚴肅、刻板的風格,表面看似是在娛樂互動,實則都抓住了網絡熱點和輿論,以真實、活潑的文風將自己家鄉(xiāng)的旅游景點介紹給受眾,成為一種新的宣傳模式。恰逢甘孜建州70周年慶,甘孜州的地方政府出手果斷,以此熱點為契機,宣布2020年11月15日至2月1日,全州67個A級景區(qū)門票全部免費。該消息一經報道,立即在全網掀起了一股旅游熱潮。在丁真剛成為網絡熱點之時,理塘就認識到了他的價值,迅速與其簽約進行文旅宣傳方面的工作。該地方文旅宣傳的目光正切合了網絡時代年輕化的特點,在這樣的傳播途徑下,帶來的不僅是丁真本人的流量,更是推動了當?shù)氐穆糜问聵I(yè),帶來了脫貧致富的新方法。
主持人海霞在《新聞聯(lián)播》的抖音號中提到丁真時說:“要善用流量,把‘美麗’資源盤活盤好,才可能長流”,李梓萌在《主播說聯(lián)播》中也說:“丁真只是一扇窗,透過窗看到脫貧后的理塘...脫貧只是開始,全面奔小康的路上,一個都不能少”。主流媒體的介入,以其自身的嚴肅性和權威性,將這場原本處于民間輿論場的討論上升到官方輿論場中,超越簡單的“顏值關注”,看到網絡熱點背后的深層次問題,深入到國家脫貧攻堅的層面,引導輿論走向,提升核心價值觀。
(三)狂歡的顛覆性
“網紅”是對“網絡紅人”的簡稱,在孫博遜和初明利的《“網紅”的發(fā)展脈絡及其對青少年的榜樣效應》中是這樣定義“網紅”的:“網紅”,指得寵顯貴或事業(yè)走運得意的人,那些受到網民的推崇和寵信而成名的人,便成了“網絡紅人”。2015年12月語言文字期刊《咬文嚼字》發(fā)布了2015年度“十大流行語”,其中“網絡紅人”作為大眾熱議的話赫然在列。從早期的芙蓉姐姐、犀利哥,到近幾年在快手、抖音等短視頻軟件上火起來的社會搖牌牌琦、“郭老師”等,網絡紅人似乎都被貼上傷風敗俗和文化程度低的標簽。
與正常的社會狀態(tài)不同,狂歡一詞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顛覆和反抗意義,巴赫金認為狂歡世界應具備這樣一種范疇,即:非狂歡世界的一切等級、秩序、禁令和規(guī)則都應該被摒棄。丁真的偶然爆紅不同于傳統(tǒng)網絡時代下刻意打造的網紅,在他得到關注后也并沒有簽約任何網紅公司,而是做了當?shù)氐囊幻珓諉T,學寫字以及練普通話,被網友稱為“最正能量的網紅”。關于丁真的話題也從最初的外貌討論變成了國家脫貧攻堅的熱點,他本人這時成為一種標志國家政策宣傳和民族大團結的符號,顛覆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網紅。“丁真效應”引發(fā)了各媒體和公司如何引導網絡紅人的問題思考,網絡紅人的熱點效應是有限的,維持時間較短,而能像理塘這樣借熱點發(fā)展經濟的并不多。一方面其宣傳策略不再是傳統(tǒng)死板的,另一方面又將其網上的流量變成現(xiàn)實中的客流,諸如此類的顛覆不僅為丁真本人,也為當?shù)氐陌l(fā)展帶來了推動作用。
狂歡背后的思考
由丁真引起的網絡狂歡讓人們在濾鏡重重的網絡環(huán)境中看到了一點自然又真實的世界,也在一定程度上帶來了經濟效益,但是這背后對貧困地區(qū)的關注問題不得不引起重視。
在丁真走紅之前,理塘為了帶動地方旅游業(yè),就曾一直在嘗試利用移動互聯(lián)網傳播方式擴大全國知名度。當?shù)嘏e辦過青年網紅達人秀,介紹風土人情、現(xiàn)場帶貨;也舉辦過康巴漢子選美,嘗試塑造康巴文化IP;還由政府牽頭設計扶貧產業(yè)鏈,打造爆款農特產品...但這些在之前都并未引起多大的重視,現(xiàn)在卻只因為丁真的一張臉,在這個全民狂歡的網絡世界中被世人知曉?,F(xiàn)在人們對于“顏值”的追求已經到了一種狂熱的境地,是否沒有丁真帥氣的臉龐,也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理塘?在眾聲喧嘩的網絡環(huán)境中,將“丁真現(xiàn)象”產生的流量利用起來固然是好事,但也要在狂歡過后認識到它背后的深刻影響。網民對于這件事娛樂性的關注遠超過其本身所具有的深層次意義,狂歡過后的丁真如果喪失了流量,他還能繼續(xù)為當?shù)氐穆糜问聵I(yè)做貢獻嗎?那些沒有“丁真”的貧困地區(qū),又該怎樣找到屬于他們的發(fā)展之路呢?這些都是值得所有人去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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