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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到“三”的歷史進程:明清時期貴州豐寧長官司發(fā)展史探究

2022-02-24 21:27:54陸慶園
地域文化研究 2022年6期
關(guān)鍵詞:豐寧都勻長官

陸慶園

在貴州省獨山縣下司鎮(zhèn)拉磨村麻旁組的后山山腰上有一座明代土司墓,墓主人為豐寧長官司楊萬八。墓坐西向東,呈圓形,以鑿石而圍砌,直徑3米有余。墓前豎碑,為三門牌坊式青石碑,碑通高2.5米。據(jù)當(dāng)?shù)赝了竞笕耸稣f,其祖上在清以前墓無立碑的傳統(tǒng),據(jù)傳是怕被人破壞。因該墓年歲久遠失修,于道光五年(1825)重修,后因大樹倒塌,砸毀墓表,又于1991年復(fù)修。豐寧長官司所轄范圍相當(dāng)于今天獨山縣的上司、下司、麻尾等地,向南與廣西南丹州接壤,治所在今下司鎮(zhèn)。豐寧長官司最初時僅設(shè)長官一,且為副職。隨著歷史的發(fā)展和楊氏土司家族內(nèi)部不和諧因素的不斷滋生,致使豐寧長官司逐漸形成豐寧上長官司、豐寧下長官司、三埲土舍的格局。誠如碑文所言,“原興,轄下司,系下司、三棒(埲)、平浪之祖;原思,轄上司,系上司之祖?!钡婀值氖窃诿鞔爸衅诘墓俜绞窌?、地方志書、相關(guān)史籍中均未見到有關(guān)三者稱謂記載的線索,皆以“豐寧長官司”記載,直至明末郭子章的《黔記》、徐弘祖的《徐霞客游記》才見有豐寧上下二司的記載,時至清代,對三者的記載就更為清晰。

一、豐寧長官司設(shè)置過程及其建置演變

豐寧長官司首任長官為楊萬八,于明初因立戰(zhàn)功授封,其設(shè)置過程在文獻及其墓志中均有記載,且較為明晰。至明中期,伴隨著該家族內(nèi)部矛盾的激化,中央王朝為穩(wěn)定邊疆,遂增設(shè)下長官,自此豐寧長官司便有上下長官之分。

(一)明初豐寧長官司的設(shè)置

對于豐寧長官司的設(shè)置情況,可從土司楊萬八主墓碑墓志入手。墓志載:“始祖萬八公,明洪武二十三年春,因黔邊陲叛亂,奉旨親征,平復(fù)叛賊,立下汗馬功勞。開辟西南,威鎮(zhèn)邊關(guān),屢建奇功,誥封君侯之爵,敕授豐寧宣撫使司。同年十二月上任,統(tǒng)轄西南滇黔桂津溢要道豐寧六牌一帶闔族黎庶?!雹賲⒁姉钊f八墓志,獨山文史資料選輯(第十一輯)。該墓位于貴州省獨山縣下司鎮(zhèn)拉磨村麻旁組的后山山腰,墓志為道光五年重修墳塋是所撰,后因大樹倒塌,砸毀墓表,又于1991年復(fù)修,原碑置于新碑之后。今所見墓志為1991年復(fù)修時所謄刻,但在謄刻過程中遺漏了“同年十二月上任,統(tǒng)轄西南滇黔桂津溢要道豐寧六牌一帶闔族黎庶”等句。從墓志來看,楊萬八授封豐寧長官司應(yīng)在洪武二十三年(1390)十二月。墓志對楊萬八的記載是“敕授豐寧宣撫使司”,為何文獻卻載為“豐寧長官司”?據(jù)《豐寧上司楊氏族譜》記載,豐寧宣撫使司為南明時期永歷帝所敕封,②參見獨山縣《豐寧上司楊氏族譜》,嘉慶二十年(1818)版。宣撫司職,從四品,將此書于墓志之上,主要為了彰顯其家族的地位與榮耀,后者為官方所載,為官方認可。據(jù)載楊萬八最初“敕授昭信校尉世襲長官司之職”③參見獨山縣《豐寧上司楊氏族譜》,嘉慶二十年(1818)版。,昭信校尉為武職,正六品,長官司亦為正六品,其授封豐寧,遂為豐寧世襲長官司。但奇怪的是,其授封豐寧長官司后卻為副長官。

關(guān)于豐寧長官司的記載,較早的文獻可見成書于景泰七年(1456)的《寰宇通志》和天順五年(1461)的《大明一統(tǒng)志》,據(jù)載“豐寧長官司在衛(wèi)城二百二十里,元為都勻安撫司地,本朝洪武二十三年置今司。”④(天順)《大明一統(tǒng)志》卷88《貴州布政司·都勻衛(wèi)軍民指揮使司》。這是較早記錄豐寧長官司設(shè)置情況的史料,后世基本上大都沿用了此記載。郭子章在《黔記》中載有“豐寧司副長官楊萬八”,⑤(明)郭子章:《黔記》卷58《土司土官傳》,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399頁??梢娯S寧長官司時為副長官銜。然在后世一些文獻中,記載出現(xiàn)了一些訛誤,如《黔南職方紀(jì)略》載,“豐寧長官司王氏,管上王堆諸寨,其先王萬全者,江西吉水人,明洪武二十三年,以功授長官?!雹蓿ㄇ澹┝_繞典:《黔南職方紀(jì)略》卷8《土司下》,臺北:成文出版社,1974年,第316頁。應(yīng)為“豐寧長官司楊氏,……其先楊萬八”,這是《紀(jì)略》記載存在的問題,在此指出。

墓志中對“黔邊陲叛亂”和楊萬八入黔的具體情況記載甚少,據(jù)乾隆《獨山州志》載,楊萬八“原籍江西吉安府。明洪武二十三年四月內(nèi),楊萬八隨劉安撫征乖西清水江苗,又隨何總兵征平州六硐等處有功,授豐寧上長官司?!雹撸ㄇ澹﹦⑨沸蓿?、謝庭薰纂:《獨山州志》卷6《土官》,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175頁。所載“劉安撫”據(jù)《豐寧上司楊氏族譜》記載是為“劉安撫司”⑧參見獨山縣《豐寧上司楊氏族譜》,嘉慶二十年(1818)版。,安撫司為官職,從五品,“劉”為官員姓氏,具體無考。“何總兵”是為何福。楊萬八在隨劉安撫司征乖西清水江苗后,又隨何福征討平州六硐苗亂,因建有戰(zhàn)功,遂授封豐寧上長官司。然結(jié)合明代官方史書、地方志書和相關(guān)史籍看,在明朝初年,并未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豐寧上長官司的記載,均以“豐寧長官司”見于文獻之中,說明當(dāng)時應(yīng)還未有豐寧上長官司之稱謂。劉岱之所以有這樣的記載,是其受時代的制約。豐寧長官司發(fā)展至清代,已成為兩個朝廷皆認可的長官司,即豐寧上長官司和豐寧下長官司,劉岱在記載時則以清時的情況代替了明初的情況,遂才為此記錄。而劉岱所載楊萬八于明洪武時入黔維護地區(qū)穩(wěn)定,以功授封,應(yīng)可信。在洪武二十三年(1390)前后,都勻地區(qū)動蕩相較頻繁,乾隆《貴州通志》言,洪武二十二年(1389)“都督何福奏討都勻叛苗,斬四千七百余級,擒獲六千三百九十余人,收降寨硐一百五十二處”。①(清)鄂爾泰等修,靖道謨、杜銓纂:《貴州通志》卷23《師旅考》,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444頁。洪武二十三年(1390)“都勻所屬苗蠻屢叛,都督何福討平之”。②黃彰健等??保骸睹鲗嶄洝ぬ鎸嶄洝肪?05,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印,1962年,第3062頁。洪武二十五年(1392),獨山“九名九姓蠻亂,命何福討平之”。③(清)張廷玉等撰:《明史》卷316《貴州土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8188-8189頁。洪武二十八年(1395)十一月,“都勻衛(wèi)豐寧長官司三藍等寨,并鐵梁、平州、西涼蠻賊達管等作亂,時都指揮同知顧成破土官阿傍還,遂移兵討平之”。④黃彰健等??保骸睹鲗嶄洝ぬ鎸嶄洝肪?43,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印,1962年,第3531頁。洪武二十九年(1396),“平浪蠻殺土官王應(yīng)名,都指揮程暹平之”。⑤(清)張廷玉等撰:《明史》卷316《貴州土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8188-8189頁。以上記載說明,在洪武年間,明王朝在都勻地區(qū)的統(tǒng)治和治理上出現(xiàn)了危機,地區(qū)動亂不斷,嚴重影響了邊疆的穩(wěn)定。為鞏固邊疆安定,明王朝大多通過武力征討,平復(fù)了都勻地區(qū)的動亂。平定后如何管理這些地區(qū)是明王朝亟須解決的問題,一般是任用當(dāng)?shù)赝林最I(lǐng),二則是授封戰(zhàn)功卓著之人任命其為地方長官代行管理地方事務(wù)。楊萬八在明初的軍事行動浪潮中入黔,參加征討都勻地區(qū)、乖西等處,隨劉安撫司、何福等屢立軍功,遂授封豐寧長官職管理地方。

豐寧長官楊萬八參加戡亂先是跟隨劉安撫大軍平定乖西清水江苗的動亂,后又從何福征討平州六硐等處。乖西者,乃乖西長官司也,時屬貴州宣慰司,治所在今貴州開陽縣西北,轄地包括今開陽縣和龍里、貴定一部分地區(qū),清水江苗時為乖西長官所管轄。洪武初期,乖西土司所轄地方相對安靖,至洪武二十三年(1390),乖西清水江苗發(fā)生動亂。此次苗患規(guī)模大范圍廣,而乖西土司兵力有限,不足以平息,不得不求援于外,在此情形下,洪武二十三年(1390)四月,楊萬八便隨劉安撫大軍征討乖西清水江苗的動亂,由此才解除了乖西地方危機。苗患平息后,乖西長官轄地內(nèi)的眾多村落卻尚未歸順,為使地方安靖,治理得以有效開展,乖西楊氏土司經(jīng)過勸說、招撫,眾村寨才先后依附。在“洪武時,楊文禎(即楊文真)招撫谷撒壩十二寨,二百九十四戶;又米坪宅、吉龍坑、羊耳牌、烏鴉尾大小三百七十一寨,一千九百一十一戶;又龍堰、馬跨、谷頂甕、谷隴四寨一百二十戶。楊文佑招撫洋水、三□⑥因文獻中該字難以識讀,遂用“□”表示,下同。、牌子寨十八寨,三百一十三戶,及清水江苗房金、房徠、川黃池、金子巖、黍子坪、潘家寨三十六寨,一百三十一戶。共先后招撫五百零一寨,五千四百三十三戶?!雹撸駠┙庥赚摰刃?,鐘景賢等纂:《開陽縣志稿》第14節(jié)《土司》,臺北:成文出版社,1970年,第212頁。其中“洪武時”是為“洪武二十八年”,郭子章在《黔記》中說到“乖西司正長官楊文真,洪武二十八年招撫生苗有功。”⑧(明)郭子章:《黔記》卷58《土司土官傳》,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387頁。可見乖西長官招撫乖西地區(qū)生苗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從洪武二十三年(1390)平定乖西清水江苗亂,到洪武二十八年(1395)完成招撫,先后招撫了五百零一寨,五千四百三十三戶,足見,范圍之廣,成效之大。為使地方長治久安,鞏固招撫之成果,明王朝“敕令文禎、文佑等管理人民糧馬,催征上納,勿得苛害百姓,不許侵占地方,希圖便益,”①(民國)解幼瑩等修,鐘景賢等纂:《開陽縣志稿》第14節(jié)《土司》,臺北:成文出版社,1970年,第213頁。以此約束乖西土司。

同年(1390),楊萬八又隨何福征平州六硐等處。平州六硐者時為平州六硐長官司地,洪武十六年(1383)置,時屬都云安撫司轄,長官為楊氏,“其先有正真者,于洪武十二年(1379)由贛隨黔國公沐英入黔,次都勻,率師南征廣宣、上德、懷柔、安集,漢夷合服,以功授平陽都督鎮(zhèn)國將軍,賜璽書并土官頭目三百六十名,遂建衙署,世守焉。轄地東西八十里,南北一百三十里,戶口萬余?!雹冢駠└]全曾修,陳矩纂:《都勻縣志稿》卷15《官師傳》,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167頁。對平州六硐長官司入黔記載較為詳細的還有《黔南平州土司楊氏家譜》,據(jù)載“聞平陽未靖,草竊猶猖,總帥黔國公沐英奏保我祖正真公洪武十二年來斯,清鄉(xiāng)凱酉、京州,而定平州,復(fù)率師南征康寨、者密,而收四寨,繼出軍六洞、擺卡、巴臺、直至翁奇,再開牙舟而定羅多(今之克度),四方乃靖”。③參見平塘縣《黔南平州土司楊氏家譜》,1984年修,楊炳海藏??梢娫诤槲涫辏?379)時,平州六硐地方并未平靖,地方動亂、盜匪尤為猖獗,經(jīng)過楊正真的一番努力,終安靖四方。然平定十一年后,即洪武二十三年(1390),平州六硐亦復(fù)動蕩。從平州六硐長官司所并土官頭目看,其具備一定軍事防御能力。然此次動亂規(guī)模反映了平州長官司軍力不足以平息,不得不向外求援,而正是此次動亂開啟了楊萬八一族世守豐寧的歷史,楊萬八跟隨何福大軍在平定此亂中,屢建軍功,加之此前征乖西之功,于本年十二月以功授封豐寧長官司。

(二)明中期豐寧長官司的建置演變

豐寧長官司建置的演變主要表現(xiàn)為豐寧長官司下長官的設(shè)立,即明末以后文獻所稱豐寧下長官司的前身。關(guān)于豐寧下長官司的設(shè)置據(jù)乾隆《貴州通志》載,“豐寧下長官司,明洪武二十三年楊萬全以功授豐寧下長官司?!雹埽ㄇ澹┒鯛柼┑刃蓿傅乐?、杜銓纂:《貴州通志》卷21《土司》,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405頁。愛必達載“豐寧下司,明洪武二十三年,楊萬全以功授豐寧下長官司?!雹荩ㄇ澹郾剡_撰:《黔南識略》卷10《獨山州》,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第80頁。劉岱亦載,長官楊萬全“原籍江西吉安府吉水縣。明洪武二十三年,楊萬全隨劉安撫征乖西等處有功,授豐寧下長官司。”⑥(清)劉岱修,艾茂、謝庭薰纂:《獨山州志》卷6《土官》,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175頁。。通過乾隆年間幾部貴州地方志書關(guān)于豐寧下長官司的記載看,其首任土司為楊萬全,亦為洪武二十三年(1390)置,然明代相關(guān)文獻對豐寧下長官司的記載卻極為有限,這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注意。

經(jīng)查《豐寧上司楊氏族譜》,并無豐寧下長官司楊萬全之記載,且豐寧下司始于楊萬八之次子楊原興。據(jù)載“萬八公生三子,長原德公奉召進京引見,回至湖廣常德府病故,無嗣。次子原興公頂襲,仍蒞豐寧,斯時大小公事,惟知委于三弟原思公出名承辦。后因各上憲核實,惟見原思公之名承頂辦公,轄仲是以互爭。蒙各上憲排釋咨文請旨,列分為上下司,上司給與原思公管轄,于永樂十八年(1420)三月內(nèi)到任,原興公管理下司?!雹邊⒁姫毶娇h《豐寧上司楊氏族譜》,嘉慶二十年(1818)版。從家譜記載來看,豐寧下長官司并非文獻記載的那樣——楊萬全以功授封。那么,楊萬全是否真實存在過呢?筆者認為,楊萬全為杜撰的可能性很大,理由有二。其一豐寧下長官司發(fā)展至清代時已被朝廷所認可,并發(fā)有號紙,其地位得到了很大提升。如此,其族人應(yīng)是杜撰了該支系始祖楊萬全亦同楊萬八一樣,征戰(zhàn)貴州有功而授封,以正其名及區(qū)別于豐寧上長官司;其二筆者曾走訪過豐寧下長官司故地,訪問了該族族人,人們只知有楊萬八,卻未聽過楊萬全其名。加之保存有楊萬八墓葬遺存,但卻未見楊萬全墓葬,若楊萬全為豐寧下司始祖,其墓葬情況應(yīng)有流傳才符合常理。所以,筆者認為豐寧下長官司應(yīng)始于楊原興。那么,楊原興最初是不是就被授予長官之職呢?請看下文。

從記載來看,豐寧長官司襲位之爭從第二任上就已開始,而在此次爭襲中,作為第三子的原思占據(jù)了優(yōu)勢。因其代理第二任土司原興辦公,公文署名均系其名,原思作為長官之名于朝廷而言已被認可,以致二者互爭之時,原思頂襲豐寧長官之位就順理成章,而本應(yīng)承襲長官之位的原興支系應(yīng)是授予了土舍之職。萬歷《貴州通志》有載:“豐寧長官司,冠帶土舍楊和,系萬八三世孫。實授冠帶,沿襲至鎮(zhèn)邦”。①(明)許一德、王耒賢:《貴州通志》卷14《都勻府·都勻衛(wèi)》,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0年,第304頁。據(jù)民國《獨山縣志》對豐寧土司世系的記載,②參見(民國)王華裔修,何干群等續(xù)修《獨山縣志》卷21《職官》,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楊和為楊原興子,同時“系萬八三世孫”,也印證了譜書史料的真實性。至楊和時,授予的是“冠帶土舍”③參見成臻銘《論明清時期的土舍》,《民族研究》2001年第3期。,冠帶即指官服,此時的楊和可以坐聽堂事、行使職權(quán)。也有把楊和記做土目的情況,成化二十三年(1487),“貴州豐寧長官司土官楊泰與土目楊和有隙”,④(清)張廷玉等撰:《明史》卷316《貴州土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8189-8190頁。楊泰為楊原思曾孫,這里稱楊和為土目,同前者有這樣的區(qū)別,主要基于“前者稱土舍,強調(diào)的是楊和作為土司族人的身份,后者稱土目,則是指楊和擔(dān)任的某一職務(wù)”。⑤參見李世愉:《清代土司制度論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8年,第204頁??梢娪涗浾哂涊d的角度不同,其稱謂也會隨之變化。

從文獻記載看,成化二十三年(1487),楊原興支系以冠帶土舍(或土目,或把事⑥黃彰健等??保骸睹鲗嶄洝椬趯嶄洝肪?90,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印,1962年,第4900頁。)身份自居,并非相關(guān)文獻記載的“豐寧下長官司”。楊原興支系身份從冠帶土舍(或土目)到土官的轉(zhuǎn)變,最早見于文獻是在嘉靖年間,“嘉靖十一年(1532),貴州都勻府豐寧長官司土官楊桓利本司土官楊寬地,募盜殺之,寬子添祿尋襲父冠帶?!雹唿S彰健等??保骸睹鲗嶄洝な雷趯嶄洝肪?43,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印,1962年,第3323頁。此處楊寬為楊和孫,其中“本司”二字極為關(guān)鍵,說明后世所載的豐寧上下長官司在當(dāng)時官方仍以豐寧長官司統(tǒng)稱,此時楊原興支系的身份應(yīng)為豐寧長官司下長官。經(jīng)過長時間的發(fā)展、演變,及地方記憶的傳承后,才逐漸有了豐寧上、下長官司的稱謂。郭子章在記載獨山州界址時說到“西南抵豐寧上下二司界”⑧(明)郭子章:《黔記》卷5《輿圖志》,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99頁。,徐宏祖在游歷豐寧時也指出“上、下二司者,即豐寧司也”⑨(明)徐弘祖:《徐霞客游記》卷4下《黔游日記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622頁。。上、下長官司稱謂真正得到官方認可則是在清朝初期。這里需要指出的是,“添祿襲父冠帶”,此“冠帶”并非前指冠帶土舍,筆者認為此隱喻的應(yīng)系下長官之職,“冠帶”表明其確是被授予了官服,用以強調(diào),是為權(quán)力的象征。萬歷《貴州通志》所載“實授冠帶”,應(yīng)是此意。又楊寬于嘉靖十一年(1532)時官方已稱之“土官”,并非“土舍”。以上說明,“實授冠帶”至少沿襲至楊寬時其家族的身份就已發(fā)生了本質(zhì)改變。

至于其頭銜變更時間始于何時,筆者初步認為與弘治年間都勻置府和獨山設(shè)州息息相關(guān)。在成化年間,都勻衛(wèi)所轄地區(qū)內(nèi),動亂迭出不窮,“成化十四年(1478),陳蒙爛土長官司張鏞奏:夭壩干賊首赍果侵掠。豐寧長官司楊泰亦奏峰峒陸光翁等聚爛土為亂。先是,宣慰楊輝平夭壩干后,即灣溪立安寧宣撫司。爛土諸苗惡氣逼已,至是果等既攻陷夭漂,遂圍豐寧。時輝已致仕,子愛承襲,力弗支,求援于川、貴二鎮(zhèn)。十六年(1480),鏞復(fù)奏赍果糾合九姓、豐寧并荔波賊萬人,攻剽愈亟。二十年(1484),爛土苗賊龍洛道潛號稱王。豐寧長官楊泰與土目楊和有隙,誘廣西泗城州農(nóng)民九千于鐵坑等一百余寨殺掠,于是苗患愈盛?!雹伲ㄇ澹埻⒂竦龋骸睹魇贰肪?16《貴州土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8189-8190頁。足見成化間,爛土、豐寧等土司所轄地區(qū)動亂頻頻,先是賊首赍果侵占土地禍亂地方,此次動亂為播州第二十五任宣慰司楊輝平定,動用到播州宣慰司的軍事力量可見其亂規(guī)模不小,然楊輝卻并未鏟除掉赍果。安寧宣撫司的設(shè)立激起了爛土地方的反抗,于是豐寧所轄峰峒地區(qū)陸光翁遂借機聯(lián)合爛土諸苗,同赍果等攻陷夭漂,圍攻豐寧。此時播州宣慰司的軍力不足以平復(fù)此動亂,不得不求援于四川、貴州的鎮(zhèn)巡官。成化十六年(1480),赍果又糾結(jié)獨山九名九姓、豐寧、荔波諸苗,不斷侵擾劫奪地方,時至成化二十年(1484),又有爛土龍洛道稱王。成化二十三年(1487),豐寧長官楊泰與土目楊和有隙,誘廣西泗城農(nóng)民于豐寧鐵坑一帶短兵相接,如此一來,致使都勻地區(qū)地方動亂達到了高潮。

這一狀況一直延續(xù)到明孝宗時期,弘治二年(1489),都勻地區(qū)又出乜富架、長腳等苗患。為及時穩(wěn)定邊疆,弘治五年(1492),朝廷敕諭鄧廷瓚“提督軍務(wù),同湖廣總兵官顧溥、貴州總兵官王通等討之?!雹冢ㄇ澹埻⒂竦龋骸睹魇贰肪?72《列傳第六十》,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602頁。弘治七年(1494),“諸軍分道進剿,……直搗其巢,凡破一百余寨,以捷聞?!雹郏ㄇ澹埻⒂竦龋骸睹魇贰肪?16《貴州土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8190頁。平復(fù)后,朝廷不得不重新審視對該地區(qū)治理的得失,是何原因造成該地長期動蕩不安,鄧廷瓚在事后總結(jié)道:“都勻、清平舊設(shè)二衛(wèi)、九長官司,其人皆世祿,自用其法,恣虐激變苗民,亂四十余年。今元兇就除,非大更張不可。請改為府縣,設(shè)流官與土官兼治,庶可久安?!雹埽ㄇ澹埻⒂竦龋骸睹魇贰肪?72《列傳第六十》,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602頁。鄧在向朝廷指出都勻地區(qū)治理弊病的同時,并提出了解決之法,這得到了明孝宗的肯定與支持,于當(dāng)年(弘治七年),始設(shè)都勻府、獨山州、麻哈州、清平縣,自此之后,地方苗患逐漸減少。鄧廷瓚所說的“其人皆世祿,自用其法,恣虐激變苗民”,顯然指的是都勻衛(wèi)下轄的土司,是導(dǎo)致動亂頻發(fā)的重要原因。我們還可從《孝宗諭都勻府敕》中找到一些線索,“撫恤彝(夷)民,不許非法虐害,如有多聚妾媵,以庶奪嫡,爭襲官職,……具奏問革,改設(shè)流官。”⑤(清)劉岱修,艾茂、謝庭薰纂:《獨山州志》卷9《藝文志上》,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204頁。顯然此系針對土司的條款,對于以庶奪嫡,爭襲土司職權(quán)的情形,都將實行改土歸流。就豐寧長官司而言,“以庶奪嫡”的情況我們現(xiàn)已難以考證是否存在,但“以幼奪長”的情況在第二任長官的任職上就有體現(xiàn)。從最初原思、原興的互爭,到后來的兩支系世孫有嫌隙,遂同室操戈,兵戎相見。緣因或出于爭奪長官之位,或利益爭奪,利益爭奪則表現(xiàn)為管轄地之爭、人口之爭,等等。由此,豐寧土司才卷入到成化年間的動亂之中,直至弘治時平定,地方遂告安靖。于是都勻置府,獨山設(shè)州,豐寧長官司改由獨山州統(tǒng)屬管制,二者皆總屬于府,即為鄧廷瓚所說“設(shè)流官與土司兼治”的表現(xiàn)。豐寧土司因內(nèi)部之爭而引起的一系列后果中央王朝自然不會視而不見避而不談,為不蹈成化時的覆轍,朝廷借改流之機,增設(shè)豐寧長官司下長官,以此相互制衡,加之流官的監(jiān)管,即使遇事也能及時應(yīng)對。可以看到,它是國家大一統(tǒng)觀念下的產(chǎn)物,增設(shè)下長官實為鞏固邊疆穩(wěn)定,系維護國家統(tǒng)一的治邊策略。

二、“一司治理”前后楊原思家族的發(fā)展

楊萬八自洪武二十三年(1390)因功授封豐寧長官司副長官,“仕期二十九年,薨于永樂十七年(1419)九月”。①參見楊萬八墓志、獨山縣《豐寧上司楊氏族譜》,嘉慶二十年(1818)版。根據(jù)中央王朝對土司實行的政策,土司長官可世襲。楊萬八死后,長官之位由其子原思承襲,為豐寧第二任長官,原思之后“傳震,震傳洪,洪傳泰,泰傳繼祖,繼祖?zhèn)骰?,桓傳廷輔,廷輔傳碧珊,碧珊傳定國,定國傳祐,祐傳世爵,世爵傳懋功。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九月六日頒給號紙一道,二十六年(1687)六月頒給康字六千九十三號豐寧正長官司印。懋功傳承烈,承烈傳師震,師震傳文謨,文謨傳文明,文明傳天培。乾隆四十年(1775),奉文換給乾字一萬四千六百一十五號豐寧正長官司印。天培傳天植,天植傳應(yīng)機。道光二年(1822),奉文換給道字一百一十六號豐寧長官司印。應(yīng)機傳錦春,錦春傳澤敷,澤敷傳樹芬?!雹趨⒁姡駠┩跞A裔修,何干群等續(xù)修:《獨山縣志》卷21《職官》,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485頁。至清中后期,豐寧上司共傳23任長官。

豐寧土司最初并無上下之分,至弘治年間始有上下長官之稱,究其原因?qū)崬闄?quán)位失衡所致。豐寧長官司傳至楊泰,對于楊泰,其有功亦有過。如前所述,積極與朝廷保持聯(lián)系,據(jù)實及時上奏朝廷峰峒陸光翁聚亂地方,為朝廷決策和出兵平定叛亂搶占了先機,是其功也;因同土舍(或土目)楊和有矛盾,同室操戈,誘泗城農(nóng)民禍亂地方,是其過也。成化二十二年(1486),“豐寧長官楊泰與土目楊和有隙,誘廣西泗城州農(nóng)民九千于鐵坑等一百余寨殺掠,于是苗患愈盛。”③(清)張廷玉編,翟玉前,孫俊編著:《明史·貴州土司列傳考證》,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54頁。楊泰為豐寧第五任長官,楊和時為豐寧冠帶土舍(或土目),二者有嫌隙,多因爭奪豐寧長官權(quán)力所致,矛盾致使廣西泗城州九千農(nóng)民、土兵于下司鐵坑一帶兵戎相見。此外,“一百余寨殺掠”亦沉重打擊了當(dāng)?shù)氐慕?jīng)濟發(fā)展、人口繁衍等,極大地阻礙了豐寧地區(qū)的發(fā)展。同時,也應(yīng)該看到區(qū)域間民族關(guān)系的緊張,豐寧世居民族為布依族,明清時稱仲人或仲家,“豐寧上下、爛土、獨山三司,均系水人、仲人、苗人,言語各有不同,水仲二種所居之寨,不容客戶,客戶皆成聚落,居于坡嶺之上。仲人多不自認為苗?!雹埽ㄇ澹┝_繞典:《黔南職方紀(jì)略》卷5《都勻府》,臺北:成文出版社,1974年,第140頁。說明豐寧一隅以水人、仲人、苗人為主(對應(yīng)今天的水族、布依族、苗族)?!皬V西泗城農(nóng)民,農(nóng)民,非今天所謂的農(nóng)民,而是當(dāng)時對壯族中一部分人的稱謂?!雹荩ㄇ澹埻⒂窬?,翟玉前,孫俊編著:《明史·貴州土司列傳考證》,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56頁。由于土司間的矛盾,致使黔桂兩地民族集結(jié)于豐寧鐵坑一帶短兵相接,嚴重阻礙了民族融合發(fā)展的進程,加之成化年間都勻衛(wèi)所轄地方苗患嚴重,從而造成“于是苗患愈盛”的后果。隨之而來的是弘治七年都勻置府獨山設(shè)州,豐寧由此析為上下長官。此次事件對豐寧土司來說,一則使家族矛盾不斷加深,二則使其向南交流發(fā)展面臨著嚴峻的挑戰(zhàn)。對豐寧長官司而言,上下長官的分立意味著權(quán)力、人力、財力、轄地的分化,其家族矛盾的加深不言而喻。于黔桂邊地而言,豐寧土司利益之爭引起的兩地民族矛盾,不可避免的損害了兩地民族感情,對兩地的交流發(fā)展極其不利。

至楊桓時,亦是如此。嘉靖十一年(1532),豐寧土司家族內(nèi)部矛盾不斷加劇,“豐寧土酋楊恒(桓)筑城叛”,①(民國)王華裔修,何干群等續(xù)修:《獨山縣志》卷20《兵防》,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473頁。楊桓時為豐寧第七任上長官,筑城反叛之誘因為家族轄地之爭所起,“先是貴州都勻府豐寧長官司土官楊桓利本司土官楊寬地,募盜殺之?!笍?fù)借兵于其妻兄廣西南丹土官莫振享,合添祿(楊寬子)寨,破之,屠其族屬及旁寨數(shù)百人,奪寨十有八所。添祿及弟實僅以二百余人遁去,桓遂割近南丹州地二十二寨界振享,與之相倚為亂?!雹邳S彰健等??保骸睹鲗嶄洝な雷趯嶄洝肪?43,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印,1962年,第3323-3324頁??梢娯S寧上下長官的分立違背了其設(shè)置的初衷,非但沒能使地方長治久安,反而因此造成二土司人地矛盾更為尖銳,家族操戈同室已不能避免,加之廣西南丹土司莫振亨的介入,致使豐寧局勢更為混亂,以致豐寧下長官族破地失,百姓遭殃。楊桓雖奪得楊寬大量土地,卻以割地二十二寨于莫振亨為代價。足以看到,土司間的沖突往往殃及周遭,受累者皆系地方百姓,遇長官無度者,則視民如草芥,隨意易人之手,可見土司政治的弊端。此外,也體現(xiàn)出黔桂邊地土司管理的混亂,楊桓私自將貴州豐寧司土地割與廣西南丹莫氏土司,不僅增加了地方治理難度,也為后來的插花地現(xiàn)象以及兩省邊界調(diào)整的困難埋下伏筆。

豐寧長官司傳至楊祐,此時上、下長官司之稱謂在民間已習(xí)以為常。楊祐積極作為,一改先輩治理上的失位狀態(tài),參與朝廷軍事行動,以功加副總兵。明朝末年,奢崇明、安邦彥反明戰(zhàn)爭爆發(fā),史稱“奢安之亂”,時任豐寧上長官楊祐積極參與平亂,立下戰(zhàn)功而加副總兵,徐弘祖在其《黔游日記》中也寫道:“上司土官楊柚,由長官而加副總,以水西之役也?!雹郏鳎┬旌胱妫骸缎煜伎陀斡洝肪?下《黔游日記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625頁。這在《黔南職方紀(jì)略》記載中略有不同,“累傳至祐,崇禎十年(1637),升宣撫使加總兵官?!雹埽ㄇ澹┝_繞典:《黔南職方紀(jì)略》卷8《土司下》,臺北:成文出版社,1974年,第316頁。二者記載一為副一為正,對此,筆者看來,徐弘祖同楊祐系同時代人,時人記時事,無論從真實性還是準(zhǔn)確性來說都要高于羅繞典所載。加之,其族譜亦載“給賞副總兵”。明總兵位高權(quán)重,《明史·職官志》載“凡總兵、副總兵,率以公、侯、伯、都督充之,”⑤(清)張廷玉等:《明史》卷76《職官五》,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866頁。為一方武官重職。楊祐作為地方小長官,能夠以功升至副總兵,同其時局息息相關(guān)。崇禎末期,明廷面臨內(nèi)憂外患,升楊祐為副總兵,有拉攏地方土司勢力之意。此時,豐寧上司在楊祐的治理下變得井然有序,這讓游經(jīng)上司的徐霞客也不禁感慨道“今上司為楊柚(祐),強而有制,道路開治,盜賊屏息?!雹蓿鳎┬旌胱妫骸缎煜伎陀斡洝肪?下《黔游日記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622頁??梢娯S寧上長官司楊祐雖處明末社會動蕩之世,但其卻將地方管理得有條不紊,這為其家族在清代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

明清交替之際,豐寧上長官傳至楊懋功。朝代更迭,每一個土司都將面臨如何抉擇的問題,選擇反抗新王朝統(tǒng)治還是歸附新的中央王朝,關(guān)系整個土司家族的命運。楊懋功審時度勢,順應(yīng)歷史發(fā)展趨勢,于“順治十五年(1658)歸附”⑦(清)羅繞典:《黔南職方紀(jì)略》卷8《土司下》,臺北:成文出版社,1974年,第316頁。清王朝,仍襲其職。有清一代,對土司的襲職有嚴格的規(guī)定,土司須獲得朝廷頒予的號紙印信,如此才正式得到朝廷的認可。《皇朝文獻通考》載:“凡土官承襲,由部給牒,書其職銜世系及承襲年月于上,曰號紙”①(清)嵇璜等纂修:《欽定四庫全書·皇朝文獻通考》卷85。,“土府廳州縣則加以印”②吳永章:《中國土司制度淵源與發(fā)展史》,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8年,第216頁。。前面說到,康熙二十一年(1682)豐寧上長官司獲得了朝廷頒給的號紙,至康熙二十六年(1687)朝廷又頒給正長官司印,正式準(zhǔn)襲豐寧正長官司,這無疑是豐寧楊氏土司家族的榮耀,豐寧上長官司升至正長官司,一度改變了明代以來副長官的歷史。“朝廷頒給土司號紙印信,號紙是任命書,印信是權(quán)力象征,土司憑此即朝廷命吏,若是遺失號紙印信,則是失去土職和權(quán)力?!雹埤徥a:《中國土司制度》,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2年,第119頁?;诖?,豐寧上長官司對號紙印信的重視程度毋庸置疑,同時號紙印信還是襲職的憑證,后世子孫襲職時朝廷需繳其原領(lǐng)號紙印信,遂發(fā)給新號紙印信,從乾隆時的長官楊天培和道光時的長官楊應(yīng)機更換印信的情況亦能體現(xiàn)。豐寧上長官司的世襲情況中,還有兄弟承襲的情況,如“文謨傳文明”“天培傳天植”,朝廷有“無子許弟襲”④(清)嵇璜等纂修:《欽定四庫全書·皇朝文獻通考》卷85。的規(guī)定,朝廷之所以有這樣的規(guī)定,亦是避免土司家族內(nèi)部因職位、權(quán)力之爭,而引起地方動亂,但此種情況在豐寧下長官司就不同了。

豐寧上長官司作為豐寧地區(qū)最高長官,自然有向中央王朝交納賦稅、派征徭役、服從中央調(diào)遣等的義務(wù)。早在“一司治理”時的明代,豐寧司就積極地向朝廷交納賦稅和派征徭役。嘉靖時,“豐寧司秋糧歲征四百五十石”。⑤(明)謝東山修,張道纂:《貴州通志》卷4《財賦》,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287頁。萬歷二十五年(1597),“豐寧司四百五十石;徭役,萬歷二十五年,豐寧司四百八十二兩八錢三分,三十一年(1603),新增豐寧司五百三十七兩八錢三分?!雹蓿鳎┕诱拢骸肚洝肪?0《貢賦志下》,成都:巴蜀書社,2006:445.除交納秋糧米,以錢代役外,還要“協(xié)濟各驛馬館,豐寧司三百六十六兩四錢四分”。⑦(明)許一德、王耒賢:《貴州通志》卷14《都勻府·都勻衛(wèi)》,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0年,第301頁。清代已降,豐寧上長官司實現(xiàn)“轉(zhuǎn)正”,同樣與中央王朝保持緊密的來往,尤其是雍正年間,“條馬銀,豐寧上司額征一百五十三兩四錢八分;秋糧米,豐寧上司額征一百七十四石八斗八升五合;改征米,豐寧上司一百二十一石三斗三升三合三勺”。⑧(清)劉岱修,艾茂、謝庭薰纂:《獨山州志》卷5《賦役》,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156-158頁。此外,豐寧上長官還自籌糧餉奉調(diào)出征,道光二年,長官楊錦春,“黑苗叛,自籌餉糈率兵堵剿,并奉調(diào)剿洗羊安、羊樂等處有功,蒙奏賞加藍翎?!雹幔駠┩跞A裔修,何干群等續(xù)修:《獨山縣志》卷21《職官》,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485頁。無論是向中央王朝交納賦稅、征派徭役,還是服從朝廷的征調(diào),均系豐寧上土司對朝廷政治認同的重要表現(xiàn),而朝廷的賞賜是對土司的肯定,是政治上對土司的認可??梢哉f明清兩代楊萬八支系(豐寧上長官司)與中央王朝的互動,是維系其對地方進行治理的政治保障,也是促進其自身發(fā)展的重要因素。

三、“三司分治”局面的形成及其影響

豐寧長官司至明末漸有上、下之分,至清時方有上、下長官司之別。從前文的分析,豐寧下長官司應(yīng)始于楊原興,后“原興傳和,和傳茂,茂傳寬,寬傳添祿,添祿傳鎮(zhèn)邦,鎮(zhèn)邦傳詔,詔傳允彝,允彝傳國賢,國賢傳威遠,順治十五年承襲。威遠傳宏勛,宏勛傳于彤,于彤傳于廷,于廷傳繼震,繼震傳統(tǒng),以事革職,傳綏,綏傳士選,士選傳盛名,盛名傳治安,治安傳紹基,紹基傳鉞。有號紙,無印?!雹伲駠┩跞A裔修,何干群等續(xù)修:《獨山縣志》卷21《職官》,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485頁。豐寧下長官司至楊鉞時共計21任土司,世襲同豐寧上司一樣,兄弟世襲仍存。

累傳至萬歷四十一年(1613)時,豐寧下長官司出現(xiàn)了家族危機,“世孫楊誼、楊詔兄弟爭襲,蒙大將軍趙議,于豐寧下司三牌地方撥三埲一牌地方給楊誼子允道管理,允道傳國泰,國泰傳名遠,名遠傳宏典。宏典傳于元,于元傳述震,述震傳爵錫,爵錫傳天星,天星傳應(yīng)芳,有撫部院檄發(fā)委牌”②(民國)王華裔修,何干群等續(xù)修:《獨山縣志》卷21《職官》,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485-486頁。,楊誼子所管地方是為三埲土舍。在明代,“土舍分管地方,要由土司報請,而且需要政府的批準(zhǔn)、任命。當(dāng)時分管者多在關(guān)津要地,并且可以世襲。”③李世愉:《清代土司制度論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8年,第195頁??梢娯S寧下司傳至楊誼、楊詔兄弟時,相互爭襲,家族內(nèi)部關(guān)系緊張,導(dǎo)致家族開始出現(xiàn)分化,經(jīng)過官府的調(diào)解、批準(zhǔn),任命楊誼后人分管三埲地方,楊詔支系仍管理豐寧下司。至此,豐寧地區(qū)便形成由北至南“三司分治”的局面。但不論如何分治,三者均系一族,誠如墓志所言:“上、下司,三埲之□處,約略□綜,總有數(shù)千之眾,均皆始祖一脈之流”。這里需要指出的是,三埲土舍所管地方乃黔桂津要之地,如墓志載“統(tǒng)轄西南滇黔桂津溢要道”,雖此前為豐寧長官司管轄,然此時已撥給三埲土舍,此地是黔桂咽喉上的重要節(jié)點,但后因管理者治理的無度,也為后來黔桂津要的受阻埋下了隱患。

對于楊原興支系,筆者此前也談到最初應(yīng)為土舍(或土目)身份,并無職銜,傳至楊和時授冠帶土舍,此時的楊和有職權(quán),至弘治年間“開府設(shè)州”始為下長官。傳至楊寬后,因豐寧上長官楊桓奪其地,在爭奪中為楊桓所殘害,楊寬子楊添祿襲父職,“執(zhí)殺盜以復(fù)父仇”④黃彰健等??保骸睹鲗嶄洝な雷趯嶄洝肪?43,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印,1962年,第3323頁。,楊桓遂“復(fù)借兵于其妻兄廣西南丹土官莫振亨”,⑤黃彰健等??保骸睹鲗嶄洝な雷趯嶄洝肪?43,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印,1962年,第3323頁。于此,釀成黔桂邊亂。豐寧土司內(nèi)部及與南丹土司之間的暴力沖突直至官府力量的進入才告結(jié)束,楊寬子“添祿以其事訴于官,撫按屢遣官省諭,不服反毒殺所遣官二人。于是撫按官檄兵備,都司督指揮徐鸞、張韶等會廣西官軍剿之,斬桓及其黨百余級,執(zhí)其妻莫氏及頭目。添祿為父報仇特貰,其擅殺之罪未獲。莫振享等下兵部議處?!雹撄S彰健等??保骸睹鲗嶄洝な雷趯嶄洝肪?43,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印,1962年,第3324頁??梢娡了緱罨?、莫振亨的囂張跋扈,朝廷力量的介入后,二土司卻不思改過,反毒害朝廷官員,公然對抗中央王朝,致使官軍壓境而平此亂。這對豐寧土司家族來說無疑是沉重的打擊,權(quán)力的下跌、人力和物力的損失都難以挽回。

至明朝末年,豐寧下長官傳至楊國賢,其雖為一方長官,卻治地?zé)o方,盜賊橫行,亂而不能治,徐弘祖歷經(jīng)豐寧下司時也不由說道:“今下司楊國賢,地亂不能轄,民皆剽掠,三里之內(nèi),靡非賊窟,”⑦(明)徐弘祖:《徐霞客游記》卷4下《黔游日記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622頁。足見楊國賢在治理地方上遠不如上長官楊祐,一個是強而有制,另一則是亂不能治。三埲土舍時為楊允道管事,其管理地方比楊國賢更無度,徐弘祖在《黔游日記》中說道:“其東有七榜之地,地寬而渥,桀驁尤甚,其叔楊云道,聚眾其中為亂首,人莫敢入”①(明)徐弘祖:《徐霞客游記》卷4下《黔游日記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622頁。。至此,可以看到萬歷時期“三司分治”的確立對豐寧區(qū)域社會影響是巨大的,“三司分治”實則削弱了豐寧下長官的權(quán)力,無論是權(quán)力、人力、物力還是轄地上都在很大程度上弱化了豐寧下長官的統(tǒng)治,從而也導(dǎo)致家族矛盾不斷擴大,地區(qū)矛盾沖突間斷不止,這造就了明末豐寧地區(qū)治理上的混亂局面。

明末“三司”在地方治理上呈現(xiàn)出不同的狀態(tài),豐寧上司“強而有制”,豐寧下司“亂不能治”,三埲土舍則處于“失位”狀態(tài)。三者雖同為楊氏家族,“而不相睦,……舊司者,下司昔日司治也,為上司所破,國賢移居寨上”。②(明)徐弘祖:《徐霞客游記》卷4下《黔游日記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622頁。豐寧上長官時為楊祐,下長官時為楊國賢,楊祐攻破楊國賢居所,迫使其出走,足見豐寧地區(qū)的混亂,以致徐弘祖游歷下司時言“以刺索夫于南寨,國賢避不出,托言與上司不合,不敢發(fā)夫”,③(明)徐弘祖:《徐霞客游記》卷4下《黔游日記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622頁。足以說明楊國賢自知實力的懸殊,遂才出此語,側(cè)面反映出不和諧因素主導(dǎo)著該家族的發(fā)展態(tài)勢。此外,還當(dāng)看到,豐寧地區(qū)治理的混亂同家族矛盾交織在一起,加之豐寧地處黔桂津要,交通因此受阻,往來商旅、行人無不懼此,這對地區(qū)發(fā)展影響是深刻的,極大地阻礙了區(qū)域間的交流與融合。

入清以后,豐寧下長官司做出了和豐寧上長官司同樣的選擇,時長官傳至楊威遠,“清順治十五年,歸附,仍準(zhǔn)世襲”④(民國)趙爾巽等:《清史稿》卷515《土司四》,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14285頁。。至雍正二年(1724),傳至楊繼震,“繼震承襲無印”⑤(清)鄂爾泰等修,靖道謨、杜銓纂:《貴州通志》卷21《土司》,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405頁。,可見朝廷對土司印信的管控十分嚴格,豐寧上長官司在康熙年間已授給正長官司印信,朝廷若再授下長官司印,則豐寧地區(qū)在治理上將面臨各種困境,政令上以誰為先等問題都將成為地方安靖與否的誘因。此時豐寧下長官司仍握有一些權(quán)力,雍正六年(1728),長官楊繼震“奉調(diào)帶土兵隨征交歸、羊甲、八砦等處。雍正八年復(fù)奉調(diào)帶士兵隨帥出征,疏通都江河道,剿撫來牛等處地方山苗,攻取隴砦,又奉委帶土兵駐扎拉攬,收糧管理船運軍糈,拔兵放哨,保護新開苗路。經(jīng)清軍府孫紹武、都勻協(xié)卜萬年,造報二等軍功?!雹蓿駠┩跞A裔修,何干群等續(xù)修:《獨山縣志》卷21《職官》,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485頁??梢钥吹剑藭r的豐寧下長官司仍具備軍事權(quán),積極參與朝廷軍事行動,且立有戰(zhàn)功,這對其自身的發(fā)展是百利而無害。另外,豐寧下長官還積極向朝廷交納賦稅,如雍正年間,“條馬銀,豐寧下司額征三十六兩七錢九分;秋糧米,豐寧下司額征一百七十五石五斗四升五合六勺,內(nèi)除一百二十石存貯該司備支該汛兵糧米外,余米五十石五斗四升五合六勺抄赴州倉上納;改征米,豐寧下司三十七石八斗八升”。⑦(清)劉岱修,艾茂、謝庭薰纂:《獨山州志》卷5《賦役》,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156-158頁。豐寧下長官通過向朝廷上納賦稅,雖說賦稅都較少較輕,但卻絕非簡單經(jīng)濟上的你來我往,而系政治認同上的延伸。同時,土司向朝廷交納的賦稅都是向土民派征得到,對于土司的征收與交納,朝廷有嚴格的規(guī)定,這既是監(jiān)督土司防止土司向土民任意苛派,也是加強對土司的約束與管制。

反觀三埲土舍,明末時從豐寧下長官司析出后,在治理上一度“失位”。至清康熙十九年(1680)時,“復(fù)降為外委土舍”。①(清)羅繞典:《黔南職方紀(jì)略》卷8《土司下》,臺北:成文出版社,1974年,第317頁。李世愉在《清代土司制度論考·土舍考》中指出:“外委乃清代對綠營軍低級官員的額外差委,如外委千總、外委把總等。土司之外有外委,則更表明它是政府差委的低級土官”。②李世愉:《清代土司制度論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8年,第197頁。按照李氏的論說,外委土舍的級別則比土舍更低,權(quán)力亦隨之下跌。三埲土舍由土舍降為外委土舍的原因現(xiàn)難以考證。成臻銘指出,降級原因“不外乎叛亂、失職、無證明身份的憑據(jù)、絕后等”。③成臻銘:《論明清時期的土舍》,《民族研究》2001年第3期。從明末三埲土舍的表現(xiàn)看,其叛亂或失職是極為可能的。據(jù)當(dāng)?shù)赝了竞笕酥v述,三埲土舍楊允道于明末清初時曾有過反清的舉動,且與南明永歷政權(quán)有瓜葛。雖說土司后人口傳信息孤證難立,但從明末清初的時代背景細加分析,楊允道的反清舉動且同南明政權(quán)往來亦有可能。

三埲土舍雖降為外委土舍,卻仍掌握一定權(quán)力,如“雍正六年,奉調(diào)帶土兵隨征交歸、羊甲一帶地方。乾隆四年,奉調(diào)帶夫五百赴都勻挽運楚米赴省交納”。④(民國)王華裔修,何干群等續(xù)修:《獨山縣志》卷21《職官》,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486頁。雍正年間向朝廷交納“條馬銀,三埲土舍額征七十六兩一錢;秋糧米,三埲舍六十四石七斗”。⑤(清)劉岱修,艾茂、謝庭薰纂:《獨山州志》卷5《賦役》,成都:巴蜀書社,2006年,第156-158頁。足見,雍正、乾隆時期三埲外委土舍仍具備一定的軍事職能、行政職能、經(jīng)濟職能,積極參與朝廷軍事行動,聽從朝廷調(diào)令安排,向朝廷交納賦稅,這在楊允道主事時期是沒有的,也為其在維系地方的管理上爭取了主動權(quán)。

總之,豐寧楊氏土司在洪武年間設(shè)立后,至弘治年間因權(quán)力之爭始有上下長官之分,萬歷時亦因襲位之爭,遂由最初的“一司治理”轉(zhuǎn)為“三司分治”的局面,豐寧土司世系橫向發(fā)展的同時,權(quán)力也出現(xiàn)了分化。雖然在此過程中,豐寧土司在治理上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此乃土司制度的局限,不可規(guī)避,但隨著其對國家大一統(tǒng)思想的不斷認識,及對國家認同的加深,使其在治理上逐漸順應(yīng)了國家大一統(tǒng)潮流。三司均有所轄之地,“豐寧上司,管一百六十寨;豐寧下司,管七十三寨;三埲土舍,管十五寨。”⑥(清)愛必達:《黔南識略》卷10《獨山州》,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第80頁。但在管理上、治理效果上卻截然不同,這為歸附清王朝后享有不同待遇埋下了伏筆。入清后,三土司均得到了朝廷的認可,但所在職位卻不一,豐寧上長官司獲正長官司位,一度改寫了豐寧無“正”的歷史,其他二司雖無此待遇,但也一改明末時治理上“失位”的狀態(tài),他們積極做出調(diào)適,政治上擁護清王朝的統(tǒng)治,軍事上服從朝廷調(diào)撥,經(jīng)濟上與朝廷保持緊密往來,為其自身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和良好外部環(huán)境。應(yīng)當(dāng)看到,豐寧土司的設(shè)立、分化實則是國家大一統(tǒng)歷史發(fā)展的一種表現(xiàn),它的設(shè)立、分化是國家政治實現(xiàn)一統(tǒng)的需要。

結(jié) 語

縱觀明清兩代豐寧長官司的發(fā)展歷程,由最初“一司而治”到后來“三司分治”的過程并非一蹴而就,是伴隨著土司家族的不斷發(fā)展,權(quán)力、權(quán)益的爭奪,及家族矛盾的日益加劇而逐漸形成。三司的分立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家族世系橫向的發(fā)展,然而土司權(quán)力一分為三,實則大大削弱了豐寧土司職權(quán)。明清時期,無論是豐寧司的建置,還是分治,抑或廢置,實際上都是國家大一統(tǒng)政治發(fā)展的客觀需要,它是不斷融入大一統(tǒng)王朝歷史的必然結(jié)果。所以,豐寧司的混亂局面,朝廷卻沒有采取很直接的措施,顯而易見。土司權(quán)利的弱化是中央王朝想要的結(jié)果,因其有利于防止邊疆割據(jù)勢力,有益于邊疆的安全。然權(quán)力的分化意味著土司轄地、人力、物力的轉(zhuǎn)移,三者皆系土司經(jīng)濟的生產(chǎn)資料來源,勢必加劇家族內(nèi)部的矛盾與沖突。豐寧土司家族內(nèi)部權(quán)力、生產(chǎn)資料的爭奪在有明一代較為突出,也釀起了不少邊地動亂,在國家力量的介入后方告平靖,于其家族發(fā)展而言極其不利,而其家族內(nèi)部的不和諧始終是制約豐寧地區(qū)發(fā)展的關(guān)鍵因素。明末清初,隨著豐寧各土司對外部局勢的審視及自我的調(diào)適,逐漸改變此前的狀態(tài),順應(yīng)時代的發(fā)展,堅定對中央王朝的國家認同,是其在有清一代得以延續(xù)與發(fā)展的內(nèi)生因素。可以說豐寧土司的國家認同感,對當(dāng)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雖然三司的分化和矛盾影響了地方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但通觀全文,其消極的一面主要表現(xiàn)在終明一代。隨著時代的變遷、觀念的轉(zhuǎn)變、自我發(fā)展的需求,及入清后整個豐寧土司的自我革新,為其在地方治理上爭取了主動,這對區(qū)域社會的發(fā)展而言作用巨大。有清一代,清王朝雖對土司制度進行了大更張,但對地方的小土司卻給予了一定的發(fā)展空間,豐寧土司為黔桂津要所在,伴隨著驛道交通的改善,以及地方官員的作用,加之豐寧土司自身管理上的得當(dāng),促使獨山成為清代貴州“場市最多”的地區(qū)之一,對區(qū)域經(jīng)濟的發(fā)展、文化的興盛、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影響則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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