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立力
生計是一個人,也是一種行為,難以分辨擇清。
生計不是本地人,卻在本地頗具知名度,聲名遠播。
剛來時,生計的公司規(guī)模并不大。也許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菩薩顯遠不顯近吧,奇跡般地逐漸做大。
做大了的生計,從不裝大。他走路的姿勢有點兒怪,身子前傾,兩只手像兩片槳似的不斷向后劃,乘風破浪的樣子。每當他在大庭廣眾下匆匆穿過,遇見熟人總會立馬停住腳步,主動上前握手、散煙、打招呼,人緣極好。
好人緣的生計,喝酒有人敬,說話有人信,經常出入各種飯局。有時是他請別人,更多時候是別人請他。嘀嘀!手機上一扒拉,位置圖發(fā)過來了,沒有找不著的地方。
觥籌交錯、酒酣耳熱間說些體己話?,F在的人,話說得最多的不是在酒桌上牌桌上,就是在微信里。不是嗎?
數典不忘其祖,生計說得最多的自然還是生計。
小時候,家里兄弟姊妹多,干活兒的人少,吃飯的人多,嗷嗷待哺。他和吳非是一個村的老鄉(xiāng),一到青黃不接,父親便挑擔籮筐去吳非家里借糧。吳非爹是個精明厚道的莊稼人,每次借糧,從未過過秤。那是個多大的情分?因此父親老惦記著:怎樣還他們家一個人情呢?
機會終于來了。這年市里來招人,學校推薦時本沒有吳非的份,父親正好在這所學校任教,心想:吳非長得挺拔俊朗、一表人才,只要被推薦上,準保能選中。私下便找校長商量:反正學校只負責推薦,多推薦一個有甚關系呢?硬是把吳非給塞了進去。
果不其然,這事如愿以償。
后來吳非進步了,只要父親上市里,吳非必設宴款待。而且不論誰在場,第一杯酒必定先敬恩師:感謝老師多年來的教誨!脖子一仰,干了。
生計第一次去找吳非,是在他初來乍到后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干什么都難。當時到處都在搞小街小巷改造、美化亮化,他也想試試,在這塊大蛋糕上分一杯羹,便去找吳非。吳非得知他的來意后,先是躊躇片刻,最后還是拿起話筒給項目指揮部打了個電話:這次小街小巷改造,我有個老鄉(xiāng),也不知他行不行?你們看。如果行,讓他弄一條試試?不行,就算了。
100多條街的小街小巷改造,誰干不是干?誰說吳非同志的老鄉(xiāng)弄一條就不行呢?
站穩(wěn)腳根后,許多時候生計并沒去找吳非,照樣也能把事辦成。有吳非的招牌杵在那兒,少有辦不成的。哪能老去找呢?
但往往也有身不由己時。
朋友犯了點兒事,進去了。朋友的老婆天天哭哭啼啼地來找生計,你說他能不去嗎?他也很苦惱。
生計找到吳非,吳非給他倒了杯茶,情況沒聽完便打斷了他的話:司法獨立辦案,我說有用嗎?當場一口回絕了他。他坐著不走,吳非又說:有什么必要呢?他趕緊說:這人幫過自己不少的忙,兩人差點兒成為兒女親家……吳非這才拿起電話問了問情況,說:一切從有利于經濟發(fā)展的角度出發(fā),盡量做工作,盡量從輕。當然嘍,一切得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按法律辦!
不管最終的處理結果如何,只要他盡了力,當事人認為他這個朋友沒白交,就心滿意足了。
這年的天氣有些反常,末伏這天,生計點了伏雞、伏狗、冰鎮(zhèn)啤酒,約了個飯局消暑。碰巧村里來了位知根知底的老鄉(xiāng),正好一塊兒吃。生計也是說順了嘴,忘了這人在場,席間有好事者跟老鄉(xiāng)踅摸打探。
那吃貨可能是酒喝高了,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俺村里打八竿子就沒吳非這個人,生計他爹也不是什么老師,就是個打雜的校工。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真菩薩跟前不燒假香,當著老鄉(xiāng)與大伙兒的面,生計只得尷尬地承認:都是他虛構的。
這話猶如晴空霹靂,頓時大伙兒面面相覷張大嘴巴愣住了。沒有人不驚訝:額滴個神啊!這虛構也虛構得太逼真了吧?
生計瞥了大伙兒一眼,不好意思地說:他來這兒之前做過網絡寫手,這點兒事難不住他。
室外驕陽似火,大街上人頭攢動,紅塵滾滾。
結局一:趕緊溜之大吉,從此飯局上再無生計的身影。
結局二:那吃貨的話對生計并無影響,外甥打燈籠——照舊。世界這么大,誰會相信都是他虛構的呢?人們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