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學禮
20世紀90年代初,我在一個偏遠的農(nóng)村派出所工作。全鄉(xiāng)共有16個行政村,分為南片和北片兩個社區(qū)。因為警力不足,我和老趙兩人負責南片8個行政村的社會治安。說是片警,其實把轄區(qū)所有的事情大包大攬了,治安防范、民事調(diào)解、打擊犯罪、治保組織、社會穩(wěn)控等,全由我們兩個人負責。白天我們騎自行車在轄區(qū)各個村莊不停地轉(zhuǎn)悠,村里的混混幾乎都熟記掌握在心里,一有動靜,就把目光瞄準他們。
一次,轄區(qū)王樓村發(fā)生一起盜竊案件。經(jīng)過調(diào)查走訪,我們確定該村一名20多歲的男青年王某具有重大嫌疑,決定對其實施抓捕。在不確定抓捕對象的具體位置時,為了提高效率,讓抓捕對象猝不及防,抓捕行動一般安排在晚上進行。當?shù)弥跄惩砩显诩业南⒑螅估锸c,我和老趙從派出所出發(fā),驅(qū)車趕到十幾里外的王樓村。
為了不“打草驚蛇”,車還沒到村口,我們就將汽車大燈關(guān)閉,把手電筒伸出車外代替照明。我們把車停在村口的大路邊,乘著月光,悄悄向王某家靠近。
夜半的農(nóng)村街道十分空曠寧靜,弧形的月亮懸掛在半空中,周圍幾顆星星眨巴著眼睛。熟睡的村子里只有我們兩人移動的身影,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很快就又恢復了平靜。此時,我們是去抓捕盜竊嫌疑人的,自己竟有點“做賊”的感覺。
來到王某家門口,兩扇木制大門關(guān)得死死的。我靠上前,借著月光,看到兩扇木門之間有一個小小的縫隙。我伸出兩個指頭,試圖從門縫里撥開門內(nèi)的栓子。經(jīng)過一番努力,好不容易摸到門栓一頭的鐵鎖,但無法打開。我又仔細端詳,決定把木門端掉。農(nóng)村的老式木門,上下兩端各有一個軸,用于固定。一般情況下,往上一提,就會使木門脫離固定的木框??赏跫业哪鹃T上下縫隙又小又沉,我用盡全力也無法端掉。
無奈,我倆只好輕手輕腳得在外圍轉(zhuǎn)悠,尋找進入院子的方法。那時農(nóng)村經(jīng)濟還相對落后,大部分農(nóng)村家庭的院子都是土坯或者夯土圍墻。當轉(zhuǎn)到上房旁邊的風道時,看到那里土坯壘起的圍墻比較低矮,可以翻越,還有一堆棍棒靠在院內(nèi)。老趙靠墻蹲在地上,我一只腳踩在他的肩膀上,縱身扒住圍墻上沿,一翻身跨過了墻頭,又抱著里邊的木棍進入了院子。我屏住呼吸,悄悄走到大門口,從里邊把大門打開,讓老趙進入院內(nèi)。
那時,若要抓捕嫌疑人,一般要先打聽抓捕對象家里是否養(yǎng)狗。如果養(yǎng)了狗,就要小心行事,以免被狗咬傷,同時避免惹出大的動靜,不利于抓捕。幸好王某家沒有養(yǎng)狗,院子里十分寂靜。我們直奔王某睡覺的房間。屋里沒有動靜,但屋門是從里面閂著的,抓捕對象肯定在家里。
我倆一人站在屋門的一邊,背靠著墻,開始敲門,這是抓捕過程中的技巧和防范動作。里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邊敲門邊大喊王某的名字,讓他快點開門。聽到喊聲,里面的動靜停止了,雙方處于對峙狀態(tài)?!鞍验T打開,我們是派出所的!”我倆繼續(xù)大聲地呵斥著,亮明了身份。我用手電筒從撐著塑料布的門窗往屋里照,并把塑料布劃開一道口子,觀察里面的情況。一分鐘后,只聽屋門“吱嚀”一聲,開了個小縫隙。我一步上前,把門推開,手電筒舉在前面,把屋里看得一清二楚。
誰知,一個恐怖的場景出現(xiàn)在面前。王某全身只穿了一個褲頭,站在屋門后邊,雙手端著一支獵槍,黑黢黢的槍管有一米多長,槍口正對著我的頭部。
看到此情,我頓時一陣緊張,但很快鎮(zhèn)靜下來,大聲喊道:“把槍放下!”畢竟邪不壓正,王某聽到呵斥,頓時一陣顫抖。我迅速左跨一步轉(zhuǎn)身,伸出右手閃電般地握住王某舉著的槍管,左手攬住王某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下。老趙迅即上前奪下了獵槍,我則迅速給王某戴上“銀鐲子”。
好險!在將王某帶離時,老趙檢查了那支獵槍,槍管里塞滿了火藥和鐵砂。
那個年代,國家還允許民間持有槍支,主要用于看山護林和牧民狩獵。這些槍支大都是通過正規(guī)渠道購買的,且經(jīng)過政府部門批準,還頒發(fā)有《持槍證》。后來,由于社會治安形勢的變化,1996年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槍支管理法》,才結(jié)束了民間持有槍支的歷史。
時過30年,每每回憶起那次驚險的抓捕行動,仍然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