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主干道標配的盲道,公共場所出入口改建的坡道,為行動不便者專設的衛(wèi)生間,老舊小區(qū)加裝的低位扶手,影劇院里添置的實時聾聽交流設備……這些充滿溫情的變遷,正在潛移默化地改善殘疾人、老年人等弱勢群體的生存境遇,標示著國家的道義、社會的文明、城市的溫度。而近期提交全國人大常委會初審的無障礙環(huán)境建設法草案(以下簡稱“草案”)更是預示著,這項以人為本的社會建設工程,即將獲得更強勁的法制推動力。
事實上,我國肇始于上世紀80年代的無障礙建設,始終伴隨著同步前行的制度建設。從不斷充實的無障礙設計規(guī)范標準,到殘疾人保障法、老年人權益保障法、建筑法、道路交通安全法等法律引入無障礙設施條款,再到2012年國務院頒行《無障礙環(huán)境建設條例》,直至北京、上海、深圳等地不斷創(chuàng)新的地方立法,一路引領著無障礙建設的日新月異。然而,無障礙建設普遍存在的覆蓋不全面、布局不平衡、服務不充分、管理不到位、功能不好用等問題,也折射出相關法律條款過于碎片、行政法規(guī)位級較低、重要制度存在缺項等法制供應不足。這樣的現實,既是為無障礙建設打造一部專門法律的基本動因,也決定了立法必須突破固有思維、注入嶄新觀念。綜觀草案的具體架構,最富意義的當數三個緯度的重大變革。
首先,從特需特惠轉向全民普惠。以往的無障礙建設制度規(guī)范,主要關注的是殘疾人、老年人兩大剛需群體。但在現實中,孕婦、病患、意外受傷者、提重物者、推嬰兒車的成年人等等都可能存在暫時性或情境性無障礙需求??梢哉f,每個人都是無障礙環(huán)境現實或潛在的需求者和受益者。因而,草案將受益人群擴展至“全體社會成員”,界定為“有無障礙需求的社會成員”,無疑是回應現實需求的根本性突破。受益群體的多元化、全民化,確立了為社會共同需求、共同利益立法的價值定位,無障礙建設將由特需特惠的傳統模式,全面提升為普惠眾生的公共服務。對于構建全齡友好型社會而言,可謂邁出了法律設計的關鍵一步。
再有,從設施建設轉向環(huán)境建設。長期以來,無障礙建設側重的是盲道、坡道之類的設施建設和改造,其目標是為殘疾人等群體提供出行便利和安全。然而一個理想的無障礙環(huán)境,不僅需要支持自主生活的“硬設施”,還應當包括滿足信息交流、融入社會等多維需求的“軟環(huán)境”。一個典型的困境是,身處信息社會、智能時代的殘疾人、老年人因生理條件所限,在網絡消費、公共服務等方面普遍面臨“數字鴻溝”所導致的障礙,如何實現“科技平權”顯得極為迫切。正因此,從單向度的設施轉向整體性的環(huán)境,已成為近年來無障礙建設的轉型方向,也奠定了此次立法的變革基調。比如,在無障礙信息交流方面,大到政府部門發(fā)布公共信息,小到食品藥品說明書,草案均設置了明確要求。在無障礙社會服務方面,從公權機關提供公共服務,到與公眾生活密切相關的選舉、訴訟、交通、醫(yī)療、教育、商業(yè)等場景,均納入了草案的規(guī)范之列。如此濃墨重彩的制度設計和細節(jié)關懷,正是立法觀念與時俱進的產物。由此也標志著,無障礙建設在經歷“從無到有”的初級階段后,將全面步入“從有到優(yōu)”的升級新途。
還有,從倡導機制轉向剛性法制?,F實生活中,無障礙設施使用不暢、不夠友好等局限,已建成設施頻遭損毀或擠占等現象,無不暴露出技術標準供應不足、執(zhí)行不力,以及“重建設、輕管理”等癥結。尤其是,以往的立規(guī)建制具有濃厚的倡導色彩,存在不少鼓勵性、原則性條款,強制性、懲罰性機制卻頗多短板。而彌補這些制度缺失,正是此次立法的使命所在。比如,草案明確將強制性標準列為無障礙建設要求,設立了相應的認證、評測及全流程監(jiān)管等機制。草案構建的多維監(jiān)督機制,除了考核評價、投訴處理等政府監(jiān)督,還引入了體驗試用、第三方評估等社會監(jiān)督,以及檢察機關公益訴訟的司法監(jiān)督。草案設計的法律責任制度,則精準對標各類違法行為,大大抬高了侵權成本。凡此種種,都意味著立法并非既有制度的簡單整合,而是法制剛性的全面崛起,這對破解無障礙建設的現實困境,意義深遠。
從更深的層面而言,立法觀念的變革,不僅將塑造法制的進步、守住權利的底線,也將催動與社會觀念的良性互動。無障礙建設并非道德性的慈善,而是法定性的責任;并非資源的浪費,而是平等的必需;并非對弱者的憐憫,而是對人權的保障。只有消除種種社會偏見和觀念誤區(qū),才能孕育出人人關心、人人參與、人人受益的人文環(huán)境,開創(chuàng)共建共治共享的無障礙建設新格局,并最終實現這樣的社會愿景——拆除的是障礙,挺起的是權利、尊嚴和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