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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碑

2022-03-03 09:12:59江月衛(wèi)
陽光 2022年3期
關(guān)鍵詞:天堂

胡德北因為表現(xiàn)好被提前釋放。本來是判了三年半,才兩年零七個月就放他出去了。

村長來監(jiān)獄里看望胡德北時,打著官腔說,你要好好改造,你的妻子村里已安排人照顧,那個婁耀福也三天兩頭去看望。后來,聽說婁耀福嫌村子里照顧得不好,將他的殘疾妻子接到一個親戚家去照顧。這明擺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世間哪有這么好的仇人?這明明就是奪人之妻!胡德北的妻子雖然腿部殘疾,但別的地方不殘,臉盤子也周正,才四十出頭,細皮嫩肉的,還有幾分姿色呢。胡德北得知這一情況后,日夜睡不著。什么意思?他撞死了我的崽,如今又想奪我的妻?可是,胡德北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有仇也無法報,只恨當(dāng)初沒一刀結(jié)束了婁耀福的小命。

胡德北的妻子是發(fā)大水時撿來的。那年,扯天扯地的大雨落了近半個月,上游先是漂來一些壇壇罐罐,接著漂來一些舊家具,再接著一些木材舊屋漂下來。

忽然,一個穿紅色衣服的女人出現(xiàn)在了胡德北的眼前,女人一頭長發(fā)被一蓬雜草給纏住了,仰面躺在雜草上,也正因為有雜草纏住了女人的頭發(fā)她才不得沉入水底。胡德北拼命地游了過去,發(fā)現(xiàn)女人還有呼吸。胡德北把女人救上岸,送進了醫(yī)院。女人的命得救了,可腿部多處骨折落下了殘疾。后來,這女人成了胡德北的妻子。

四十歲的胡德北撿來了一個二十幾歲的老婆,算是行了桃花運。雖然腿部殘疾,但給胡德北暖被窩是沒問題的。一年后,給胡德北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胡德北喜歡得走路都是連蹦帶跳的,盡管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日子過得艱難,但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有左鄰右舍的幫助,有鄉(xiāng)親們的關(guān)愛,兒子慢慢長大了。鄉(xiāng)村的孩子就像山上的樹一樣自然成長,一眨眼兒子就初中畢業(yè)了。

老話講“養(yǎng)崽不學(xué)藝,挑斷撮箕系”。為了讓兒子有一門手藝將來過上好日子,胡德北把兒子送到縣里的一家汽修廠學(xué)汽車修理。兒子也很聽話,不怕臟不怕苦,肯干肯問,深得師傅的喜愛,才當(dāng)了三個月的學(xué)徒,基本的維修已經(jīng)學(xué)會。

那天,胡德北滿五十九,按“男做進女做滿”的說法,兒子買了幾斤肉回來陪父親過六十歲生日。兒子回到寨子里的公路邊正下中巴車時,突然一輛摩托向他撞來,騎摩托的人連同胡德北的兒子一起滾在了馬路上,但幾秒鐘后都爬了起來。摩托車也只是前面的架子撞歪了,騎摩托的人腿上受了點兒皮外傷。胡德北的兒子當(dāng)時也沒覺得哪里疼,可坐了幾分鐘后,頭部冒汗臉色慘白,暈了過去。立馬撥打120電話,可到醫(yī)院胡德北的兒子沒了氣。后來解剖尸體發(fā)現(xiàn)是脾臟破裂。

胡德北四十多歲得崽又遭此橫禍哪有不傷心的?騎摩托的人叫婁耀福,在街邊有個二十多平方米的門面,主要賣匾額、神榜,還捎帶賣些字畫??刹恢獮槭裁?,六十多歲了沒討老婆,也沒有親人。交警判定婁耀福負全部責(zé)任,賠償胡德北二十萬塊錢。但再怎么賠償,胡德北的兒子還是死了。胡德北一氣之下,拿了把殺豬刀把婁耀福捅了十多刀,可能是沒有捅到要害,或者說婁耀福命大吧,他竟然沒死。

胡德北殺人雖然事出有因,但還是觸犯了《刑法》,被關(guān)了起來。

如今,胡德北回到家。家雖然還是那個家,但已破敗不堪,院子里的雜草從石縫鉆出來,把整個房屋裝扮成綠色,和戰(zhàn)場上隱蔽的營房沒什么兩樣。靠南邊那頭的瓦被風(fēng)吹離了三行,因缺少遮蓋,墻被雨水浸得斑駁淋漓,像無數(shù)蚯蚓在墻上爬行,又像女人打了厚厚的胭脂的臉被淚水沖過。因久不住人,地上布滿了厚厚的灰塵,只要走過就會留下白白的腳印。燕子在屋檐下做的窩依然堅固地立在那兒,但早已燕去巢空。胡德北站在院子里看著滿天的流云,思緒變得悠遠。村里的人知道胡德北出獄了,有人在自家屋前伸長著脖子向胡德北家張望著。

幾畝田地應(yīng)該是長滿了荒草。入獄前,整個村子里就他和幾位七十多歲的老人種地,別人不愿種的都被他們種了。目前,門前水垴子上的田都荒蕪長草了,不知那幾位老人活著還是死了。如果他們身體還好,是一定會繼續(xù)種的。他們一直信奉“生意買賣眼前花,鋤頭落地是當(dāng)家”,覺得種田才是世上的本分。胡德北不好意思去看望那幾位老人,他不是凱旋歸來,也不是打工回家,他是刑滿釋放。

此時,胡德北最想去的是墓地,那里埋葬著他的父親、母親、祖父、祖母以及他這個宗族的祖先。三年來,他被關(guān)在牢房里沒去掃過墓,那里應(yīng)該是雜草叢生了。

到了墓地胡德北有些驚訝,整個墓地被人打掃得干干凈凈,誰來給掃的墓呢?

在墓地旁放牛的一位老人,八十歲左右,按輩分胡德北應(yīng)該叫他太公。太公告訴胡德北說,前年有一個老頭來掃過墓,是在清明的頭一天,因為找不到哪是你家的墓,還向我打聽。

胡德北問,那位來掃墓的什么模樣?太公說,個子高高的、瘦瘦的,戴個眼鏡,樣子像個干部,但又少了干部的嚴(yán)肅性,像個做生意的又缺少生意人的狡詐。胡德北猛的一驚,怎么會是他?想到他又聯(lián)想到兒子。胡德北不敢再往下想。

胡德北從墓地回到家,一只白狗跑來了,圍著他跳啊抓啊。胡德北先是嚇了一跳,但立馬就明白了。胡德北蹲下來在白狗身上摸啊摸啊,眼淚也隨之而來:你沒有餓死啊,你這幾年是怎么過的……白狗躺在胡德北身邊哀鳴著,像是在跟胡德北訴說著什么。

胡德北上無父母下無兒女,一個殘疾老婆現(xiàn)在也跟別人走了,真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坐過牢的人,在天井寨是最受人看不起的,在左鄰右舍的眼里有點兒像怪物,時刻都得提防著,好像稍不注意就會被他殺掉一樣。他們常常在胡德北背后指指點點的。胡德北也懶得和他們費話,他們看胡德北不順眼,胡德北看他們也煩躁。胡德北覺得這樣待在村子里沒什么意思,決定離開這里。

胡德北賣掉了家里的房子連同屋場,買了臺二手“別克”,跑黑的成了他生活的主要來源。幸好在監(jiān)獄里學(xué)會了開車。

胡德北知道,他只能跑這見不得人的黑的,別的干不了?;蛘哒f只有這職業(yè)適合胡德北,胡德北喜歡獨來獨往。他印了兩盒出租私車的名片,一盒在街道旁散發(fā),來來往往的人,不管男的還是女的,他都統(tǒng)統(tǒng)遞一張過去,雖然有人馬上就被丟在地上踩進了泥濘里,但還是有人放進了上衣口袋。一盒交給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的獄友——犯搶劫罪的勞改犯小劉。

廣告發(fā)出去,不等于生意就上來。胡德北躺在車上盤算著有了錢下一步將做點兒什么,可能是老天擔(dān)心胡德北還沒有盤算好吧,讓胡德北整整躺了一天,下車時發(fā)現(xiàn)腰桿不能伸直了,尿力也削減了不少。再這樣下去,是不是要毀了整個人生?胡德北考慮得把車賣了另謀職業(yè)。

胡德北正在打字店打印“此車轉(zhuǎn)讓”的牌子時,獄友小劉打來了電話,說讓胡德北晚上十點鐘送三個人到天堂去。胡德北說,去你的鬼吧,送你去天堂還是下地獄?小劉說,真的咧,不是開玩笑,天堂是天堂鄉(xiāng),從城里到天堂鄉(xiāng)有五六十公里,不過全是水泥路,好跑。胡德北在手機上打開百度地圖輸入“天堂鄉(xiāng)”幾個字,發(fā)現(xiàn)小劉沒有說假話,看來在監(jiān)獄里的勞動改造還是有效果,小劉誠實了。胡德北問,天堂那么大,具體到天堂的哪個地方?小劉說,到天堂的街上,在那兒打個轉(zhuǎn)兒就回來。

胡德北按小劉說的地址到了,可老半天也沒發(fā)現(xiàn)人,黑暗中胡德北正要撥打小劉的電話,突然從車后躥出三個人來,問胡德北是不是姓胡。胡德北點頭說是。又問是不是一個姓劉的要你來的。胡德北又點頭說是。車子剛出城,胡德北問坐在副駕駛上的那個黃頭發(fā),小劉跟你們說多少錢了嗎?黃頭發(fā)回答說,往天我們租別人的是二百五,小劉是我們的朋友,你是不是可以優(yōu)惠點兒。胡德北說,那就二百四吧。黃頭發(fā)罵了句,我×!

車到了天堂街上后,胡德北下車撒了泡尿。胡德北心想,還叫天堂,叫地獄吧,整個街道上都黑燈瞎火的,路燈都沒有一個,更別說公共廁所了。下了車走上十幾步,胡德北就拉開褲子拉鏈。正當(dāng)胡德北感到酣暢時,聽到幾米遠的地方一個女人的聲音說,我們走吧。接著一個男人說,好的。胡德北嚇了一跳。立馬尿意全無,雙腿有些發(fā)軟。如果再往前走幾步,就要尿到別人身上,又會惹上麻煩。當(dāng)胡德北返回車上時,發(fā)現(xiàn)三個小伙子已等在了車旁邊。胡德北問,你們的事情辦好了?他們齊聲說,辦好了。上了車那黃頭發(fā)將兩張一百元人民幣丟在擋風(fēng)玻璃前。說,三天兩頭要來一次,算是長期合作,便宜點兒。胡德北沒有作聲算是抗議。心想,也太少了點兒。不過還是劃得來的,不算車子折舊,油費也就五十幾塊錢,算算還是賺的。

第一次賺到錢,胡德北回到城里就打了小劉的電話,請他出來吃消夜。小劉來了,還帶著一個女朋友。胡德北心里感慨,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一刻也離不開女人。小劉比以前胖了,頭發(fā)也染成了黃色的。小劉說他在趕四八場,賣一種祖?zhèn)鞯母嗨?,貼在雙腎后可提高性功能,五塊錢一張,生意還可以。胡德北和小劉舉杯慶祝。

小劉說,咱們都是坐過牢的人,現(xiàn)在能夠自食其力,得感謝政府的關(guān)心和幫助。

不知小劉說的是真話還是在監(jiān)獄里天天聽教官說多了,已養(yǎng)成了官腔。胡德北糾正小劉的話說,不要說得那么難聽,咱們只是有前科的人,現(xiàn)在改邪歸正了。

小劉說,這有什么,坐過牢就坐過牢嘛!我在賣藥的時候,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說我坐牢的時候一個叫土豬的,在牢里被打得吐血,后來貼了我這膏藥就好了。土豬你還記得嗎?小劉拉過胡德北說,就是胖胖的那個!

胡德北說,那小子胖是胖,可也太不經(jīng)打了。在牢里沒什么事就打架,那里才是真正靠拳頭說話的地方,打得狠就是老大。胡德北慶幸在小的時候跟四叔學(xué)過幾招,加上他身材高大,再狠的主兒遇上胡德北這個大個子也矮了三分。胡德北便成了牢頭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老大。土豬要不是胡德北罩著,怕是要被打殘的。

小劉說,你也把頭發(fā)染染,染成黃色的就年輕了,滿頭白發(fā)顯老。小劉看了他女朋友一眼后湊近胡德北說,找個女朋友吧,我老婆有一閨密,才二十幾歲,賣內(nèi)衣的,長得還可以,下次她帶來,你們見見面。小劉說到這兒要胡德北把杯里的酒干了。胡德北想,如果兒子不出事,二十幾歲正好可以當(dāng)他的兒媳,如今卻介紹當(dāng)自己的老婆。見胡德北沒什么反應(yīng),小劉眨巴著眼說,對付不了就用我的膏藥,保證見效,保證見效!咱們是什么關(guān)系,免費,免費,你要多少我提供多少!

當(dāng)天賺的一百多塊錢就這樣和小劉邊喝邊聊搞完了。到深夜一點多胡德北才醉眼蒙眬歪歪斜斜地回家。

正當(dāng)胡德北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門被擂得鼓響。打開門,胡德北立馬就清醒了。是一胖一瘦穿制服的倆警察。

你叫……

這種問答方式胡德北再熟悉不過了,沒有狡辯的必要,狡辯也沒有用,胡德北想,我沒犯什么事怕什么?

跟我們到派出所去一趟。

胡德北老老實實配合著一胖一瘦倆警察。在派出所第一件事是做筆錄。問胡德北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胡德北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喝酒,喝到深夜一點。

警察說不對,胡德北想了想說,喝到凌晨一點。

警察還是說不對。

正在這時,胡德北的手機響了,要租胡德北的車跑趟三岔河。此時,錢對胡德北是最重要的,胡德北沒精力和他們費口舌,胡德北要去賺錢。胡德北說,你們調(diào)查吧,該坐牢坐牢,該抵命就抵命,我有事去了。

警察說,接受公安機關(guān)的調(diào)查是每個公民的義務(wù)。

胡德北說,你給我飯吃嗎?我飯錢還沒有咧,我要去掙錢。

警察說,接受公安機關(guān)調(diào)查時要付工資,法律上沒有這么規(guī)定。

胡德北手機又響了,是剛才要租車的那人打來的,胡德北敷衍說馬上就到。胡德北對警察說,你們問的我都說了,還要我怎么辦?

警察說,你還沒有說清楚。

胡德北有些不耐煩地說,我送了三個人到天堂回來就在夜宵攤上喝酒,然后就睡覺。

警察說,對了,你送了什么樣的三個人去天堂?

胡德北說,晚上我沒看清,坐我旁邊那位是黃頭發(fā)。

警察說,你是在哪里接上他們的?

胡德北便把小劉牽扯出來了,把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向警察說了。大約花了十五分鐘的時間。在這十五分鐘里接到要去三岔河那人的三次電話,胡德北一直以堵車為由要他再等等。

忙了一天,吃完晚飯胡德北才給小劉打電話,問他今天有警察找不。小劉說,沒有啊,今天一天都在忙,膏藥賣得還可以,現(xiàn)在正在緊急熬制咧,要不明天就脫銷了。小劉問胡德北警察為什么要找他。胡德北不想說,便敷衍道沒什么事,隨便問問。小劉說,我們雖然有過污點,但經(jīng)過黨和政府的幫助,我們的心正了,現(xiàn)在是一個自食其力的守法公民。胡德北說,你少給我打點兒官腔,你那幾根花花腸子我還不清楚。小劉說,是不是我那天跟你說的我老婆閨密的事,你急著見面?我這幾天有點兒忙,生意太好了,可能是他媽的全世界的男人都集中在這幾天辦事吧,膏藥都賣光了,改天吧……

胡德北懶得再聽小劉啰嗦,說沒什么事就掛了。胡德北感覺有些累,畢竟六十多歲了,開了一天車,腰酸背痛,歲月不饒人??!晚上十點不到胡德北就準(zhǔn)備睡覺。正在這時接了一個電話,電話里的聲音有點兒熟悉,但又聽不出是誰。對方大著嗓門兒說,明天上午八點到兩河口監(jiān)獄接韓淵,給你三百元,等會兒先打一百五十元到你手機里。胡德北想問你是哪位。但對方又大著聲音說,你知道兩河口監(jiān)獄在哪兒嗎?胡德北想罵,他媽的我不知道兩河口監(jiān)獄?老子在那兒待了兩年多,那里的石頭和樹木都認得我。胡德北聽到對方這樣問,猜到應(yīng)該不是很了解他的人,也就沒必要問他是誰了,反正胡德北只認錢。果然,掛了電話兩分鐘對方就從微信里轉(zhuǎn)了一百五十元給胡德北,轉(zhuǎn)錢的人叫“看不見天”,不知是誰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加的微信。胡德北罵了句,你看不見天,直接叫瞎子嘛!

接了電話后又沒了睡意,覺得自從買了車后很晦氣。第一單生意拉了三個販毒的,被公安叫去盤問了半天。第二單生意被警察干預(yù)著。第三單生意卻要去關(guān)了老子兩年多的監(jiān)獄接人。真他媽的一輩子都離不開監(jiān)獄嗎?但為了生活還得干。

第二天早上八點整,胡德北來到兩河口監(jiān)獄。守門的還是那個黑臉警察。他曾經(jīng)用警棍在胡德北屁股上敲了一棍,說胡德北不老實。他媽的,一幫人干活,知道誰不老實,還不是他看不慣誰就想敲誰?此時,胡德北真想跑過去對著他的屁股踹兩腳。但還是忍了,沒有這個必要。踹兩腳是小事,給你安個襲警的罪名,那可是要犯死罪的。應(yīng)該開著車在他面前炫耀一下,體現(xiàn)老子有能耐,當(dāng)年被你管制的,如今也開上小車了,你他媽的還騎個破摩托咧!胡德北還沒去,他卻過來了。要胡德北別把車停在大門口,看到是胡德北后,他卻友好地笑了起來,問胡德北接誰?

胡德北說,韓淵。

黑臉警察十分熱情地跑到值班室去翻看名冊,然后拿著名冊邊看邊走出來說,你是不是搞錯了,今天沒有一個叫韓淵的人出獄。

胡德北從手機里翻出昨晚最后一個已接電話回撥了過去,還是那個粗聲粗氣的聲音:算了,狗日的昨天晚上又和獄友干了一架,把對方的肋骨打斷了三根,估計一兩個月內(nèi)出不來。

胡德北說,那……那……

剩下的一百五十元車費我馬上從手機上轉(zhuǎn)給你。還沒等胡德北說謝謝對方就掛了機。他媽的像在聯(lián)合國開會一樣,忙得很。但對方今天沒有了昨晚的爽快,十多分鐘了還沒有收到“看不見天”的打款。胡德北把手機收了起來罵道:你看不見天?現(xiàn)在是看不見錢了吧!

沒什么事,便下車和黑臉警察聊了幾句,更多的成分是炫耀。胡德北給黑臉警察遞了一支煙,黑臉警察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接過煙客氣地說,我這里還燒著咧!

胡德北伸直了腰右手夾著煙,左手背在身后。像一位思想家一樣看著黑臉警察,悠閑地抽著煙。

胡德北沒有接到人,便漫無目的地開著車一路瞎逛著回來。不自覺地開到了他所屬的鎮(zhèn)上。這里比三年前變化了不少,街頭新開了好幾家超市和服裝專賣店,那個八十年代就開著的剃頭店如今改成了發(fā)廊。胡德北看稀奇似的沿著街道一路走一路看,慢慢地就轉(zhuǎn)到了婁耀福的店子門口。此時的門店早已改頭換面,成了洗頭按摩店。他到店里探了一下頭,里面五六個穿著很露的妹子一下子站了起來,一齊說道:歡迎光臨!把胡德北嚇了一大跳。胡德北的頭不自覺地往外縮了一下問道:請問原來那個做匾的店子搬哪兒去了?

幾個妹子同時搖頭說,不知道。

正當(dāng)胡德北要走的時候,從里面走出來一位胖胖的珠光寶氣的女人,看樣子應(yīng)該是老板。她說,你是說那個婁耀福吧?

胡德北眼睛看著胖女人點了點頭說,是是是,就是那個狗日的婁耀福。

胖女人不屑地說道,死了!

死了?胡德北有些驚訝,當(dāng)年我殺了他十多刀都沒死,怎么突然就死了?

見胡德北愣愣的,胖女人又說道,癌癥。死前還留下遺囑,說把他的這個門面留給曾經(jīng)被他撞死那家的家屬,報紙上都登了呢!

胡德北像是在做夢一樣,眼前這位胖女人說的被他撞死的人的家屬就是自己??!胡德北怯怯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他撞死的就是我的兒子。

就是你啊,到鎮(zhèn)政府司法所去問。

胡德北覺得不可能。但還是往鎮(zhèn)政府司法所走去。司法所里一個女孩正坐在調(diào)處席上跟兩位老人說話,胡德北站在那等了一會兒,聽清女孩在勸說“少是夫妻老是伴”,看樣子是在做離婚調(diào)解。胡德北去上了個廁所回來,見兩位老人悶悶不樂地走出調(diào)解室,男人過門檻的時候,女人還扶了他一把。胡德北向女孩兒問道,有個叫婁耀福的人……

兩年前,婁耀福突然查出食道癌晚期,臨死前寫下遺書,手頭剩下的兩萬二千元存款。一萬用于埋葬自己,剩下的連同那門面全部捐給胡德北。胡德北的殘疾妻子被婁耀福安頓在縣福利院,現(xiàn)在每個月的生活費從門面的租金中支付。公證書是司法所做的,余款放在鎮(zhèn)民政辦,門面也是鎮(zhèn)民政辦負責(zé)租出去的。

這突于其來的情況使胡德北措手不及,但天上真的就這樣掉了餡兒餅。胡德北不要都不行。胡德北猛地將車開到一百二十邁,向縣城的福利院沖去。胡德北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妻子雖然頭發(fā)白了許多,但精神飽滿,身體比以前還胖了些,正坐在輪椅上織毛衣。她看到胡德北那一刻,眼睛都直了:你來了?倆人相擁而泣。

妻子告訴他,那婁耀福真是個好人,自從你被公安帶走后,他三天兩頭買這樣那樣的東西來看我,起初我不要,后來他對我說,再怎么恨他都沒用了,他也不是故意的,現(xiàn)在能讓我過得好一點兒,算是對我的補償。他嫌村里對我照顧不好,把我送到福利院來。每個月七百塊錢的生活費全是由他出??勺罱肽隂]有看到他來過。

胡德北說,他死了!

妻子有些驚愕,反問道:死了?胡德北平靜地說道,是的,他死了。我們到他墓地去看看!胡德北把妻子抱上車就一路狂奔。車子經(jīng)過一個小鎮(zhèn),這個集鎮(zhèn)上生產(chǎn)墓碑,墓碑占領(lǐng)著整個街道,像一片墓地。有的是人工鐫刻,有的是機器刻字。但打磨全是機器,因此,灰塵滿天,噪聲不斷。

看到路邊一家粉館,胡德北才想起現(xiàn)在都下午兩點鐘了還沒吃早飯。胡德北把妻子抱進餐館點了兩碗鍋巴粉外加四個包子,三扒兩口就吃完了一碗,那吃相像是幾年沒吃過一餐飽飯。胡德北吃完了才抬頭看妻子,發(fā)現(xiàn)她一口也沒吃。妻子說吃不下。胡德北說,擺在那里吧,算是給那狗日的吃。走出餐館,胡德北打著飽嗝詢問墓碑的價格??瘫畮煾嫡f,按平方算,一個平方兩千二,包括刻字。

胡德北說,有小的不,太大了,一個人扛不動。

刻碑師傅笑了起來,說立碑哪有一個人立的,不請上十個八個不花上幾千元的招待費是立不起來的。胡德北說,小的就不是碑了?碑的用處也就是告訴后人這里埋了誰。問題在于賣小的你們做碑的劃不來,一個平方賣兩千多,一塊墓碑最少要賣到四五千塊錢,這樣,賺頭才大哦!

胡德北這么一說,刻碑師傅竟無話可說了。老老實實地指了指旁邊一堆上面放著干柴的石頭說,小的也有啊,只是沒人買。

胡德北走了過去,把石碑上的柴草拿開,端起一塊兩尺見方的石板說,這塊賣多少錢?

刻碑師傅問,你要這個干什么?

胡德北說,你別管,你說多少錢?

刻碑師傅說,這只用來刻指路牌或者山界,用來刻墓碑太小了,碑帽也沒有。

胡德北又重復(fù)問道,你說多少錢?

刻碑師傅說,五百塊錢。

胡德北說,三百,給我中間刻“婁耀福之墓”,左下方刻“仇人胡德北立”。

刻碑師傅不解地搖了搖頭說,仇人還給立碑?

胡德北說,你別管,你按我說的這樣刻就行了。

刻碑師傅沉默幾秒鐘之后說,還要刻個時間吧!

胡德北說,好吧,就寫今天。

把墓碑放到車尾廂后,胡德北就直奔婁耀福那個村。在村子里沒費什么力就找到了埋葬婁耀福的那堆黃土,那是一堆長方形的黃土,胡德北站在那兒打量了一下就明確了婁耀福墳?zāi)沟某颍銓⒛贡苍谡胺?。然后,給婁耀福深深地鞠了三個躬并罵道,狗日的啊,老子今天來看你了,過不了幾年我就會到那邊去陪你,老子今天給你立碑了,證明你來到這世上過,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意思,算是遮陽人眼吧,狗日的你好好待著吧,來世好好地做一回男人!

晚上,胡德北在一家酒樓里犒勞了一下自己。還特意多擺了一副碗筷。喝第一杯酒的時候,胡德北倒了半杯在地上說,狗日的,今天給你立大門,也算是你的一件大事,干了吧!就這樣,胡德北喝一杯倒一杯,喝著喝著,胡德北又拿出一張有些皺褶的照片看了看。照片上的青年敦實健壯,頭發(fā)烏黑劍眉銳利,黑眸透出精明能干,削薄輕抿的唇比胡德北好看多了。唉,可惜了——真是飛來橫禍啊!胡德北喝了一口酒又自言自語地說道,狗日的啊,上次沒捅死你,讓你多活了兩年。也讓我活在世上難受??!一瓶酒就這樣在胡德北的自言自語中喝一半倒一半給搞干了。胡德北醉了,服務(wù)員結(jié)賬時,胡德北才發(fā)現(xiàn),這家酒樓叫德福酒樓,是他胡德北和婁耀福兩個人名字的合寫咧!

胡德北歪歪斜斜地走出酒樓,嘴里不停地念著“德福,德?!薄蝗豢裥ζ饋?。這才想起把殘疾的妻子忘在了餐館,當(dāng)他再次走進餐館卻怎么也找不到妻子了。

江月衛(wèi):苗族。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有長篇小說《御用文人》《女大學(xué)生村官》等,在《民族文學(xué)》《清明》《湖南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評論》等刊物發(fā)表中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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