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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客

2022-03-10 06:20本大瀅
南風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白家皇子太子

本大瀅

整個長安城大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眼前卻像罩了一層薄霧,教人辯不清漫漫前路,可她知道,這條路上有他便夠了。

乾寧三十五年,來熙陵守墓的第二年秋,陸渝終于放縱一回,獨自外出買醉直至深夜才歸。

暮色沉沉,瓢潑夜雨籠罩下的熙陵如一只蟄伏的猛獸,陰森而詭謐。

他撐著傘回來時,見白茴倒在陵園立碑前的石階上,身上那件繡了鴛鴦戲水紋的嫁衣紅得刺眼。陸渝的醉意登時褪了大半,他俯下身子探了探她的鼻息,還活著。

“陸澤……你騙我……”昏迷中的人兒一聲無意識的低喃教他嗤笑出聲。

“樂極生悲。”他無奈地搖搖頭,“你心心念念要嫁的情郎,在大婚之夜滅你全門,你卻仍執(zhí)迷不悟地叫著他的名字?!闭媸菑奈匆娺^這樣蠢的女子。

她倒是命大,身上的刀傷極深,卻是離要害差了半寸。陸渝住的那間竹寮陳設(shè)簡陋,他只能簡單為她清創(chuàng)上藥,一番忙碌下來,已是天色熹微之際。

陸渝小憩了片刻,卻迷迷糊糊做起夢來,夢里是三年前的那場圍獵。他騎射極佳,遠遠甩開眾人,馭馬追截一只野鹿,卻不知怎的闖入一片濃霧彌漫的密林,一時間失了方向。

“阿渝……阿渝……”他聽見白茴在叫自己,那聲音空靈而縹緲,仿佛古老的祭祀禮上神秘的咒語,忽然間四周的白霧褪盡,野鹿自茂密的灌叢間竄出,白茴的聲音再次響起:“阿渝,射下它!”

他捻箭搭弓,朝那鹿首穩(wěn)穩(wěn)射去,驚恐的尖叫聲霎時間此起彼伏,他忽感暈眩欲墜,待他回過神來定睛一看,那中箭的哪里是什么獵物,只有被射下馬的太子倒在血泊之中。

“大哥!”他陡然驚醒,明燦燦的陽光自窗縫透進來,晃得他瞇了眼。

榻上的白茴已醒轉(zhuǎn)過來,此時正盯著他問道:“你做噩夢了?夢見太子了是嗎?”

陸渝驚魂未定,只覺心煩意亂,起身就要走,卻被她叫?。骸鞍⒂濉憧刹豢梢浴徫??”

他仿佛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忽地放聲大笑起來,雙眸卻含著隱隱恨意,“當初執(zhí)意要嫁陸澤的人是你,現(xiàn)在來求我原諒的也是你,白茴,你憑什么?”

她耗費了莫大勇氣才生出的半分期待如一曳微弱的燭火,風一吹便滅了。是啊,她憑什么呢?如果不是當初自己一步錯,步步錯,她和陸渝又怎么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她何來資格求他原諒。

白茴捂著傷口自榻上起身,顫顫巍巍地向他行了個禮,“是白茴癡心妄想了,還望五殿下莫要怪罪?!?/p>

陸渝最厭惡她這般冷漠而疏離的模樣。

剛得知她與陸澤婚事的那個晚上,陸渝曾趁夜?jié)撊氚赘?,管它什么圣命難違,管它什么君臣綱常,只要她點點頭,他便愿意拋棄所有,帶她遠走高飛。

可她卻拂過案上熠熠生輝的妝奩,朝他微微一福,“五殿下還是回去吧,是我自愿要嫁三殿下的?!?/p>

乾寧三十五年八月初十,纏綿病榻多年的胤國皇帝崩殂于元興殿,其密詔公諸于世,三皇子陸澤于次日繼位登基,改年號為昌樂。

距離白家滅門慘案不過半月,朝野上下已是另一番天地了。

白茴找到陸渝時,他已喝得半醉,正俯靠在太子的墓前喃喃自語,他修長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摩挲著冰涼的墓碑,眼中落下淚來,“大哥走了,父皇也走了……如果沒有三年前那場狩獵,今日坐上皇位的該是太子……是我親手殺了太子……都是我的錯……”

乾寧三十二年的秋狝,五皇子陸渝射殺太子,朝野上下一片嘩然,圣上痛失愛子,一時急火攻心,龍體漸衰。后圣上將五皇子放逐邊地,同年冬,潼山一役胤軍精銳之師損失慘重,眾人皆斥陸渝與突厥勾結(jié),里通外敵。次年春,帝降諭旨,罰五皇子終身為太子守陵,不得重返皇宮。

明明不過兩三年,那些過往卻久遠得仿佛上輩子的事了。

白茴如鯁在喉,心痛如絞,只默然將他攬在懷中,他哽咽幾欲失聲,“人人都道我是弒兄的冷血之徒……可我怎么會殺他呢,他是自小愛我護我的大哥,我怎么會殺他呢……”

她雙眼霧氣迷蒙,卻強作鎮(zhèn)定安撫他,“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錯。”

這三年,沒有誰活得心安理得。

陸渝在她懷中睡著了,她看著他因醉酒而有些蒼白的睡顏,回想起許多塵封的舊事。

陸渝被罰去邊地的那日,長安城下了一場傾盆大雨。他的馬車行至長安郊外的曠野,車夫回頭望了望雨中那匹緊追不舍的駿馬,終于忍不住道:“五殿下,白姑娘已經(jīng)跟了咱們一路了,雨下得這樣大,您好歹……”

他翕合雙眼,恍若未聞。

臨走前白茴便來找過他,她說:“阿渝,我要隨你一同去邊地。”

他眼中仿佛籠了霧嵐,教人辨不清他的心緒,“別鬧,我是負罪流放,或許這輩子都回不來長安了?!?/p>

她握住他的手,說得那樣堅決:“那便不回來,總之你去哪兒我便跟著去哪兒?!?/p>

陸渝承認,那一刻他的心跳驟然間漏了一拍,他甚至想就此拉著她出逃,逃到一處誰也找不到他們的地方??伤罱K松開了她的手,輕飄飄地回了一句:“白姑娘保重。”

——他不能連累她。

陸渝的馬車逐漸將白茴甩在后面,白茴急忙揚鞭提速,受痛的馬兒不知怎的忽然亂了陣腳,前蹄踩入泥凼,一陣嘶鳴間馬身驟然欹斜,她被重重地甩了下去,混了雜草的泥漬濺了她滿身。

馬車卻在此時驀然停住了,他慌忙自馬車上下來,冒雨一路疾奔過來,“傷到哪兒了?”話一出口他才驚覺自己的聲音竟帶著輕微的顫抖。

“別丟下我,阿渝……”她靠在陸渝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默然許久,最終還是將她一把騰空抱起,“好,咱們一起去北地?!?/p>

車廂內(nèi)的白茴撩起車帷回首望去,巍峨宏偉的長安城湮沒在蒼茫的雨幕中,她道:“等此事水落石出,還你清白之日,我們會回來的,那時候長安城的牡丹花一定開了……”

“阿茴——”他突然打斷她的話,“那支箭是我射的……是我親手射出去的……”他不去看她臉上僵滯的神情,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我當時只看到野鹿,一心想射得獵物……可當我回過神來,那箭下的野鹿卻成了太子……我從未想過傷害他……阿茴,你相信我嗎……”

她握緊他的手,沖他淡淡笑道:“我相信?!被蛟S她不知道真相是什么,陰云籠天際,人心似鬼蜮,整個長安城大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眼前卻像罩了一層薄霧,教人辯不清漫漫前路,可她知道,這條路上有他便夠了。

盡管世事蹉跎數(shù)載,白茴仍記得自己與陸渝的初識是在乾寧二十三年的盛夏,那年她八歲,陸渝九歲。

白茴生在武將世家,其父白祁官至撫遠大將軍,常年駐守北地,抵御外敵突厥。白茴自小聰慧,對詩書與武學(xué)皆悟性極高,因此圣上破例詔了她入宮做太子的伴讀。

那日一名宮人慌慌張張地來東宮尋太子,恰逢太子被圣上叫去御書房訓(xùn)話,那宮人撲了個空,急得快要哭出來:“這可如何是好,若太子再不去解救,五殿下會被三殿下他們打死的。”

白茴對這位五殿下倒是略有耳聞,據(jù)說他的生母是名身份低賤的浣衣局宮女,母子二人皆不得圣寵,兩年前宮中鬧時疫,內(nèi)務(wù)府疏于管理,他的生母病逝于宮城一隅。失了母親的庇佑,他在宮中的生活更加舉步維艱,時常遭受其他皇子的欺侮,整個皇宮唯有太子肯護著他。

白茴性子愛憎分明,最見不慣這等欺軟怕硬之事,索性跟著那宮人一路去了太液池。眼見著幾名年歲相仿的皇子合力將陸渝的頭往池水里按,白茴一時間怒火中燒,沖上前去對一眾皇子拳腳相加,生生將他們踹入了太液池中。

三皇子陸澤狼狽地自水里爬上來,指著白茴咬牙切齒地放了一陣狠話,便被其余幾位皇子灰溜溜地拉走了。

陸澤和白茴的梁子自那時起便結(jié)下了。

陸渝嗆了水,坐在池邊咳嗽許久才緩過來,他身上遭了許多皮肉傷,額頭也磕破了,鮮血淌花了半張臉。

白茴抽出手絹為他擦拭,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他眼神中透著幾分與年歲不相符的沉穩(wěn),語氣冷若冰霜,“誰要你多管閑事的?!?/p>

他手上力道不小,想必是偷偷跟著宮里哪個侍衛(wèi)習過幾招,她道:“你這人真是奇怪,學(xué)了功夫不用,被欺負了也不知還手,倒對我這個救命恩人惡語相向。”

陸渝將頭偏向一旁,試圖掩飾面上的忸怩之色,“那你要怎樣,大恩人?”

白茴歪著腦袋想了想,指著池中一只欹斜的粉荷道:“你給我折一枝荷花吧。”

三皇子陸澤當日便向圣上告了狀,白茴與陸渝人微言輕,有口難辯,被罰于殿外跪至天明。

那夜狂風不止,倏忽大雨傾盆,二人跪在冰冷潮濕的青磚上,雙腿麻木僵硬,濕透的單薄衣料浸著陣陣涼意。

眼見著白茴體力逐漸不支,陸渝沒好氣地沖她罵了聲“傻子”,心底卻一陣一陣地泛著酸。怎么會有這樣傻的姑娘,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打抱不平,還無端受了一頓罰。

不知跪了多久,二人頭頂忽然多了把油紙傘,太子趕忙命人將他們扶起,“我向父皇求過情了,咱們回去吧?!?/p>

太子今年不過十五歲,舉止之間卻已有儒君之風。

他和白茴就像即將溺斃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浮木,劫后余生的委屈在見到太子時驟然爆發(fā),二人擁著太子嚎啕大哭。

三人便在這漫天風雨里依偎著,恍惚間以為地老天荒也不過如此。

因得白茴父親白祁關(guān)照,陸渝被放逐北地的日子過得并不算艱難。

那年冬日正逢白茴生辰,雖然邊地物資匱乏,入眼皆是荒漠塵沙,陸渝還是答應(yīng)要給她好好過一次生辰。

可惜事與愿違,生辰那日突厥精兵趁著寅時月黑風高,突襲胤軍糧倉,半年的糧草付之一炬。白茴翻身上馬,帶兵一路追至營帳外五十里的河谷,卻不料正中突厥埋伏,敵軍自河谷的兩處出口涌來,堵死了他們的出路。

白茴帶頭沖鋒陷陣,與突厥兵拼死廝殺,因寡不敵眾,她肩上挨了一劍,手中的銀槍被敵軍摜至兩丈之外。士兵冒著刀光劍影沖上前來將她扶起,她咬牙忍痛道:“再撐一撐,五殿下定會率兵前來援助?!?/p>

那士兵滿身鮮血,聲音里帶著哭腔:“若五殿下真心想來救咱們,援軍早該到了,白少將,別等了,咱們往后撤吧!”

突圍最終以失敗告終,白茴被迫帶著一眾散兵退至山間叢林的天坑中避身。

十二月的北疆風雪肅殺,滴水成冰,因害怕暴露行蹤,白茴及十幾名傷兵不敢生火,只能食冰雪啖生肉以艱難續(xù)命,期間又有傷勢嚴重的士兵接連被凍死,一行人幾乎已山窮水盡,陷入絕境。

被困天坑的第七日,包圍河谷的突厥兵力毫無征兆地全線撤離,白祁率兵前來援救,白茴及幾名幸存的士兵被悉數(shù)救出。

因傷口感染而高燒不退的白茴被救出后問的第一句話是:“爹爹,五殿下呢?”

白祁冷哼一聲,并不回話,臉色鐵青地吩咐身旁的心腹士兵:“送白少將回營地療傷?!?/p>

回去的路上白茴一直迷迷糊糊地念叨著陸渝的名字,隨行的士兵看不下去,憤憤不平地抱怨道:“白少將您何苦還念著他,他勾結(jié)突厥,通敵叛國,在您被困當日便棄軍而逃,致使大胤九千勁兵落入敵軍圈套,皆死于潼山雪崩之下!”

白茴只覺得那士兵的話如平地一聲驚雷,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死死攥住那人的衣角,語無倫次地問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她本就生著病,一時又血氣上涌,吐了一大口烏血,便昏昏沉沉地暈了過去。

她找到陸渝已是兩月之后的事,那之前她一直臥床休養(yǎng),身旁侍奉的人領(lǐng)了白祁的命令,對潼山一役的諸多細節(jié)皆諱莫如深。

那夜月華黯淡,她迷暈了身旁留守的士兵,趁夜只身逃離了胤軍大營。她一路東捱西問,終于在半月后找到了陸渝的匿身之處,那是潼山十五里外的一戶農(nóng)家草房,竹籬旁一棵傲霜臘梅已開過盛景,落了滿地枯蕊,空氣中彌漫著幽幽殘香。

屋子里的陸渝透過小窗望見白茴,霍然一聲站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踉蹌著疾行而出,脫口叫了聲:“阿茴——”

他似乎大傷未愈,瘦得像一棵嶙峋的枯樹,雙頰凹陷,臉色蒼白如紙,仿佛風一吹便要灰飛煙滅一般。

她的神情不辨喜怒,聲音卻帶著刺骨的寒意:“陸渝,你到底有沒有通敵叛國?”

陸渝的笑容倏忽僵在臉上,許久才自嘲般冷笑出聲:“所以白姑娘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你可知我被困天坑七天七夜,無時無刻不盼著你來救我,你可知天坑內(nèi)地凍天寒,我看著一個個士兵在我面前死去卻無計可施……”她雙眼通紅,淚珠欲落未落,凌厲的恨意幾乎要從眸中滲出來,“你所率領(lǐng)的九千精銳都死了,為什么只有你活著……陸渝,你不怕那冰雪掩埋下的九千陰魂向你索命嗎!”

陸渝記起太子薨逝那日,諸皇子也是這般質(zhì)問他:“太子待你不薄,你卻恩將仇報,不怕遭天譴嗎!”

短短數(shù)月,那個曾說永遠相信他的女子,如今正站在他面前咄咄相逼。

他慘白的臉上綻出一抹凄然的笑容,“既然你心中已有答案了,又何必來問我呢。”

“陸渝,你到底瞞了我什么,我只想知道潼山一役的真相……”

藏于衣袖中的右手緊握成拳,手中的木簪“咔嚓”一聲斷成兩截,他攤開鮮血淋漓的掌心,木簪上的桃花紋路沾了血,顯得鮮活而妖冶。

“此簪本該你生辰那日送與你的,”他聲音里帶著一絲澀然的沙啞,“今日以此斷簪為證,你我二人兩訖,自此往后,恩斷義絕,形同路人。”

“好……好的很……”白茴不再看他一眼,轉(zhuǎn)身決絕離去。

“難道要我告訴你,通敵叛國的是你父親,欲置我于死地的是你父親,害得九千胤軍命喪潼山的亦是你父親嗎?”陸渝對著空無一人的小院,苦笑出聲。

慶賀新帝登基的焰火騰空絢爛,陸渝望著滿天飛花流星,忽地冷嗤一聲:“他拿白家的覆滅和父皇換了這皇位?!?/p>

白茴心頭猛然一驚,“你說什么?”

“白家在朝中根基深厚,若不是父皇授意,他區(qū)區(qū)一個三皇子能動得了白家?”

她面上浮起酸澀的苦笑,眼中卻已滲出淚來。原來如此,原來陸澤對除掉白家志在必得,她和陸澤的婚事不過是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圣上對白家的殺心,幾年前就起了。白祁手握邊地虎符,又常年不返長安,恐有擁兵自重之嫌,圣上對白家早有忌憚之心,卻囿于邊境偏遠,鞭長莫及,故剿除白家一事一直懸而未決。

陸澤與白茴的婚事不過是個騙白祁只身回長安的由頭,圣上借婚禮的契機一舉鏟除白氏,陸澤以手刃白祁的功勞向圣上博得儲君之位,原是各取所需罷了。

焰火的光影在她眼中明滅晃動,仿佛什么重大決定在心中生了根,她定定地看著他,“阿渝,你想要皇位嗎?”

他不是沒有對皇位動過心思,但當初太子在世,他從未想過和太子爭什么,可如今時過境遷,這一切終究是不同了。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她卻已了然于心,朝他淡淡一笑,“我會幫你?!本彤斒墙o自己贖罪了。

白茴握住他的手,將一塊冰涼的物什放在他的掌心,“邊地虎符,收好。”

這是白祁送她上喜轎前偷偷塞給她的,他說:“茴兒,好好活著?!贝蟮职灼钅菚r已料到白家兇多吉少,才會將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的虎符交到白茴手上。

喜轎行了一路,她察覺出一絲異樣,撩開轎簾一角才知道迎親的隊伍竟行至長安城郊外——陸澤想要秘密除掉她。

她混戰(zhàn)許久才自那群死士中殺出重圍,當她拖著傷體趕回去尋白祁時,整個白府早已是一片血海。

一陣夜風吹得竹寮小窗吱呀作響,隱約間帶著緊密的腳步聲與兵器摩擦聲,白茴自痛苦的回憶中緩過神來,陸渝輕笑一聲:“催命符來了。”

他擰動墻角的機關(guān),床底漏出一只黑黢黢的暗道口,當他下到洞中向她伸手時,她只是順下他手上的碧玉扳指,然后毫不猶豫地啟動機關(guān),封上了洞口。

陸渝記得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她說:“去邊地率兵,我在長安等著你。”

那夜熙陵起了一場大火,白茴雖萬幸逃出火海,卻被將熙陵包圍得水泄不通的羽林軍押解入獄。后來士兵們在廢墟中發(fā)現(xiàn)一具戴著碧玉扳指的焦尸,斷定五皇子陸渝已死。

陸澤把玩著那只洗凈的玉扳指,笑得幾近瘋癲:“陸渝,你一輩子都休想贏朕!”

獄卒的拷問并沒有令白茴吐露虎符的下落,陸澤開始有些坐不住了,決定親自去獄中見她一面。

典獄司辦事從不肯憐香惜玉,她身上舊傷未愈又受新刑,蓬頭垢面地縮在角落里,帶著虛弱的呼吸聲,像一只一見到光便會灰飛煙滅的孤魂野鬼。

陸澤伸手撥開她面前紛亂的發(fā)絲,語調(diào)波瀾不驚地問:“虎符呢?”

白茴精神有些恍惚,愣愣地看了他許久,終于開口問:“陸渝在哪兒?”

“死了?!?/p>

她眼神渙散,面上不知是哭是笑,陸澤一把掐住她纖細的脖頸,不耐煩地問:“虎符呢?”

“被我毀了——”她指了指腦袋,“可我記得紋飾,能畫下來,想要就拿皇后之位和我換?!?/p>

陸澤最終答應(yīng)與白茴做這場交易,他封她為后,她畫出邊地虎符。

白茴臥床養(yǎng)了一月的傷,直到封后大典臨近精神才略見好轉(zhuǎn)。白日里內(nèi)務(wù)府已將封后大典所需衣飾送至,她瞧著裙擺上蔓蔓枝枝的并蒂蓮紋,便憶起那年盛夏太液池的荷花,憶起過往同太子和陸渝無憂無慮的日子。

可那些日子終究是回不去了。

封后大典如期而至,正儀殿前百官依次排立,樂聲激昂鳴奏,華服加身的白茴自鸞車上下來,踏上大殿前的漢白玉石階,一步步行至陸澤身旁。

她自內(nèi)務(wù)總司手中接過鳳印,百官正欲行叩拜之禮,她忽然朗聲對眾人道:“眾卿,陸澤殺害先太子,此為不恭;陷害五皇子陸渝,此為不義;欲斬草除根,置五皇子陸渝于死地,此為不仁。如此不恭不仁不義之人,其行當誅!”

這番話霎時間引起軒然大波,百官如雀喧鳩聚,一片嘩然。

“放肆!”陸澤眼中騰起可怖的殺意,一巴掌扇過去,“你這女子跡類瘋迷,滿口胡吣!”

這一掌打得她跌倒在地,細嫩白皙的臉上浮起鮮紅的指痕,微顫的嘴角滲出絲絲血跡。

氣氛正膠著間,一隊御林軍忽然闖入,那為首的統(tǒng)領(lǐng)焦急地向陸澤稟報道:“啟稟圣上,五殿下所率領(lǐng)的邊役軍已攻至長安城下,城門便要失守了,還請圣上定奪!”

一時間人心惶惶,四周紛亂嘈雜,騷動不斷,官員們皆人人自危,整個皇宮轉(zhuǎn)眼間便亂成了一鍋粥。

“陸渝?他還活著?”陸澤額上青筋暴起,破口罵道:“陸渝策反邊地駐軍,一路攻至長安,為何各路地方官員皆未上報!”

他似是突然明了,一把抓住白茴的衣領(lǐng),逼視著她的眼睛道:“是你……”

她嘴角噙著艷紅的鮮血,面上卻浮起笑意,“是我把虎符交給他,要他去北地率兵;是我執(zhí)意要留在長安,為他做掩護;也是我暗中收買你身邊的官宦,將上表關(guān)于他消息的奏折都壓了下去。陸澤,只許你算計別人,不許別人算計你嗎?”

陸渝領(lǐng)著兵馬攻破皇宮之時,陸澤正挾持白茴為人質(zhì)在宮門前等著他,那柄鋒利而冰涼的寶劍抵在她喉間,溫熱的血液自脖頸間的傷口淌出,只要他稍一用力,她便會當場殞命。

“退兵,否則她便活不過今日,要江山還是要她,五弟你可要考慮清楚?!?/p>

陸渝眼中仿佛燃著熊熊烈火,握著長劍的手因憤怒而微微顫抖,另一只手緊握成拳,筋骨咯吱作響,他沉默許久,忽然間松開了拳頭,似是做好了什么重大的抉擇。

“我要她。”短短三字,卻擲地有聲,仿佛每個字都有千斤重。

陸澤突然瘋癲地大笑起來:“五弟對她可真是一片癡心啊,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太子之死,還有她的一份功勞呢。”

陸渝像是挨了一記重擊,難以置信地看著白茴,想要從她的眼睛中辨出真相,她眼中滿是無措、愧疚、悲慟,而后竟帶了幾分被戳破后的釋然。

那些透著血腥味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來。

乾寧三十三年,陸渝被圣上召回長安為太子守陵,白茴亦只身返還長安,那時正值陽春四月,牡丹鮮妍明媚,滿城繁花似錦。

乾寧三十五年,圣上忽降圣旨,賜婚三皇子陸澤與撫遠大將軍之女白茴。白茴自是不肯,為求圣上收回成命在殿階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因體力不支倒在大殿前,被圣上差人送回了府邸。

白祁遠在邊地,白茴人微言輕,無長輩替自己做主,圣上此番突然賜婚,似是有幾分乘人之危之意。

后來此事成了文武百官私下里茶余飯后的談資,五皇子陸渝與白茴情投意合是眾人皆知的事,自那次秋狝后,陸渝的名字一直是朝堂間的忌諱,如今圣上的這道圣旨,卻又生生將陸渝拉入了輿論的漩渦。

夜風將木窗吹得吱呀作響,白茴睡得迷迷糊糊,卻聽黑暗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忽地驚醒過來,窗外的月光透進來,將面前的人影映得高大欣長。

她借著朦朧的月華看清那人的模樣,竟是陸澤。

“三殿下夜闖小女子閨房,不知有何要事?”

陸澤低笑一聲,開門見山道:“白茴,我同你做一個交易如何?你同意這樁婚事,我便將令尊謀弒太子一事爛在肚子里?!?/p>

她仿佛挨了一記晴天霹靂,身子止不住地顫栗起來,“你說什么……”

晦暗的夜色將他臉上的笑意襯得詭異瘆人,“你可還記得那年秋狝前你自白將軍處討的那瓶藥?如今種種,可皆是托那瓶藥的福呢?!?/p>

乾寧三十二年,風調(diào)雨順,歲稔年豐,圣上龍顏大悅,特下詔舉行秋狝,凡拔得頭籌者可向圣上討要一門賞賜。

陸渝興奮地將此消息告訴白茴,少年澄澈的雙眸中閃著盈盈光亮,仿佛九天星河都散落他眼底,他說:“阿茴,下月秋狝,我去奪那狩獵魁首,然后求父皇將你賜婚與我?!?/p>

然而秋狝之期臨近,陸渝卻染了嚴重的風寒,太醫(yī)院的藥方開了不少,他的病情卻一直不見好轉(zhuǎn)。

白祁素來有收集天下奇珍異寶、稀世名藥的愛好,那段日子邊地安定,恰逢白祁歸邸休沐,白茴便整日纏著白祁,想從他那里問些寶貝藥石。

白祁被她鬧得一頭霧水,便道:“五殿下的病多靜養(yǎng)便是,那秋狝又不是非參加不可?!?/p>

不,這場秋狝他非參加不可,白茴想道。

陸渝只是圣上眾多子女中一個最不起眼的皇子,被兄弟輕賤,被生父忽視,連白祁也總提醒白茴:“他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皇子,做不得你的良人?!?/p>

只有白茴自己知道她有多期待嫁給陸渝,兒時的仗義相助,這些年的惺惺相惜,他們二人之間早已是情根深種、兩心相許,秋狝這般千載難逢的機會,她不能白白放棄。

過了兩日,白祁給了白茴一瓶藥粉,道此藥醫(yī)治風寒傷病有奇效,白茴不疑有他,當日便將那藥給高燒不退的陸渝服下。第二日醒來陸渝果真痊愈,正好趕上了那日的秋狝。

陸澤冷笑一聲:“那藥根本不是什么醫(yī)治風寒的奇藥,而是西域的幻蠱散,正是因為此藥,他才會將太子認錯,失手殺了太子?!?/p>

她的心仿佛被利刃生生地剜去一塊,疼得喘不過氣來。若不是她,太子就不會死,陸渝也不會背上弒兄的罪名,她與陸渝亦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原來今日種種,皆是拜自己所賜。

“太子之死對白家有何益處?我爹爹與你私交甚篤,你敢說此事不是你所指使?陸澤,好一招借刀殺人、一石二鳥之計?!?/p>

他輕鄙一笑:“是又如何?白小姐可有證據(jù)?我手上人證物證皆全,不如你我對質(zhì)圣前,你猜圣上信你還是信我?”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嗓子酸澀沙啞,仿佛問出這個問題便用盡了她的所有力氣。

“很簡單,答應(yīng)嫁給我。白大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白家全族的存亡皆在你的一念之間?!?/p>

陸澤與白茴的婚事傳到熙陵的當晚,陸渝潛入白府,下定決心要帶她一起離開長安,他說:“阿茴,天下之大,我們何處去不得?”

搖曳的燭火映得他雙眸璀璨生輝,白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覺得心口痛得快要窒息一般。她該如何告訴陸渝害死太子的不是他,而是陸澤和她爹爹,該如何告訴他自己做了幫兇,該如何告訴他自己明知道爹爹有罪,卻還是選擇了袒護爹爹。

她曾無數(shù)次設(shè)想過與他遠走高飛,可這些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底是不合時宜。

“五殿下還是回去吧,是我自愿要嫁三殿下的。”

他默然許久,竟忽的笑了出來:“原是我叨擾了,那便祝兄嫂恩愛白首罷?!?/p>

婚期擬定的第二日,圣上以白茴與陸澤大婚之名,下旨召白祁只身返還長安,再后來,便是大婚當晚那場震驚長安的白家滅門慘案了。

直到她親眼所見白家被屠滿門,她才恍然醒悟過來,這些年來她所走過的每一步,原來都是他人做好的局,她早已走入一場死局,再也沒有了退路。

白茴如釋重負,露出一絲蒼白的笑容:“阿渝,對不起,瞞了你這樣久?!?/p>

弓箭手們早已搭箭上弓,只待陸渝一聲令下,便可萬箭齊發(fā),一舉剿滅陸澤及其殘余勢力。

“阿渝,放箭!我自將虎符交給你那一刻起,就沒有想過活著離開長安,放箭??!”

陸澤被她攪得煩躁起來,環(huán)顧四周欲尋退路,白茴趁他注意力分散之機,一把奪過架在脖頸上的長劍,毫不猶豫地朝自己刺去,利劍穿透她的身體,深深刺進身后陸澤的心臟。

長劍拔出的那一瞬,鮮血噴灑在漢白玉石磚上,仿佛白茫茫的冬日里開出一簇絢爛的紅梅。

“阿茴——”陸渝不顧一切地奔上前去,將她摟在懷中,“沒事的……咱們?nèi)フ姨t(yī)……沒事的……”

她伸手去觸碰他的臉龐,他的淚便簌簌地落了下來,“阿渝,你不要哭……你看,皇位是你的了……”

“咱們?nèi)フ姨t(yī),等你好了,我再告訴你潼山之役的真相……還有那年在北地欠你的生賀咱們也一并補上……”

她搖搖頭:“潼山一役的事我都知道了?!?/p>

幻蠱散一事,白祁肯受陸澤的指使,原是因為陸澤許了他升官晉爵,可事成之后陸澤全然不兌現(xiàn)承諾,白祁才知道自己是受了騙。后突厥以高官厚祿作餌,誘白祁與其勾結(jié),陸渝無意間撞破了突厥暗探與白祁的密謀,才教白祁對陸渝起了殺心。

那日白茴與諸將士被困天坑,陸渝心急如焚,領(lǐng)九千勁兵前去營救,卻不料白祁提前泄露了陸渝的行軍路線,軍隊行至潼山腳下時,埋伏在潼山之上的突厥精銳引燃了提前安置好的炸藥,引致雪崩封山。

他原本有幸逃了出去,卻又折返回去撿那支親手雕琢的紫檀木簪,為此右肩挨了敵軍一箭,他駕著馬不辨方向地一路狂奔,身后的突厥軍窮追不舍,將他一路逼上絕生崖,最終一人一馬皆墜下懸崖。

許是他命不該絕,墜崖后得一農(nóng)夫所救,這才撿回一條性命。

后來亦是因為白祁與突厥談好了條件,包圍天坑的突厥兵才會突然撤退。

“阿渝從不曾丟下我,這次是我要丟下阿渝了?!彼臍庀⒃絹碓轿⑷酰曇糨p若蚊吟,“我該下去給太子賠罪了?!?/p>

白茴的嘴微微張合,再發(fā)不出一絲聲音,她掙扎著想要去拭他臉上的淚水,滿是血腥的手堪堪抬起,卻又重重落下。

她身著封后華服,死在他的懷里,死在他登基的前一日。

后來他登基稱帝,廣納賢才,勵精圖治,勘定戰(zhàn)亂,胤國在他的治理下,國力漸盛,歌舞升平。

人人都稱頌他是一位明君。

長安城還是一成不變的老樣子,而記憶里那些纏綿悱惻的風花雪月和轟轟烈烈的恩怨情仇,早已永遠地埋進墳?zāi)沽恕?/p>

責編: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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