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月牙

我注意她們很久了。

周一到周五，早晨七點至七點十五，如果走這條路上班，一定會碰到三個結伴同行的女孩子。她們穿校服，冬天是寬大的普藍色加絨衫，春秋天是淺灰色的單衣，到了六月，是白色的短袖，沒有別?；?，校服的左胸位置繡著校名的縮寫字母。我知道那所初中，在市里很有名。我們相向而行，擦肩而過。

奇怪的是，這穩(wěn)定的三人組合，從來沒見她們說話。想起自己讀中學的時候，上學放學的路上，幾個女生嘰嘰喳喳，簡直是移動的春天小樹林。盡管都戴著口罩，但我與她們擦肩的剎那，從她們的眉眼里看出，她們已經(jīng)認識了我。有一天，是我所在高中的校慶日，我按照要求別了?；?。打照面的瞬間，我注意到她們的眼眸忽地亮了一下。

作為一個要退休的資深老教師，我熟悉的是學生，最愛的也是學生?？瓷硇危齻儜摮醵虺跞?，都有些壯實，膚色都不白，額頭有或多或少的青春痘，發(fā)型都是規(guī)矩的齊耳短發(fā)。仔細看，還是不一樣，一個所有頭發(fā)都捋到耳后，一個三七分，一個是不開頭路的碎發(fā)。對于她們，我生出疑惑來，她們?yōu)槭裁床徽f話？

五月的一天，我們又相遇了。鐵三角少了一個！

往前走了一百多米，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的身旁是個高瘦白凈的男生——額頭光潔，眼睛明亮，他們穿不一樣的校服，男生的口罩掛在一個耳朵上，正滔滔不絕。

我有些著急。如果女生正初三，中考懸了。那一刻，我特別希望重見鐵三角在一起，哪怕依舊不說話。

過了沒幾日，一場驟然而至的晨雨，我又和其中的兩個面對面走過。她們合撐一把傘，雨傘是繽紛小花的圖案。往前走了很長一段路，我一直在匆忙的人流里找尋第三個女孩，但直到我走到學校，也沒有看見她。我莫名有了擔心，擔心那個“早戀”的女生。

中考的那日是周六，恰好我值班，我特地提早了時間，沿著走慣的道路往學校去，期望能再和她們相遇。如果她們正好初三，在中考開考之前送上我的祝福，希望她們心想事成。為了不止一年的擦肩之緣，我特地別上了?；?。

六月的街頭，行道樹下的梔子花散發(fā)著濃郁的香氣，我的心情有些低落。突然，我在人流里瞧見了她們，雖然是兩個女孩，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鐵三角，卻有一種久違的激動。我主動迎上去，對她們說，請問……你們是今天參加中考嗎？

兩個女孩站住了，有些意外，異口同聲，是啊。

祝你們考試順利，夢想成真。

她們注意到了我胸前的?；眨劬锒际切?，說，謝謝老師。

我遲疑著問，你們常常是三個人的，那個她呢？我心里不止一次想過答案，一段難忘的友情從圓滿到破碎，一次失敗的初戀從甜蜜變苦澀，像驟雨打殘了的落紅，或者更慘烈的……

其中一個笑著說，她呀，因為成績好，被保送了呢。

另一個柔聲補充，是最好的一中。

很神奇的幾句話，有著一切盡在不言中的默契。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腦海里的落紅好像有奇妙的法術，瞬間就花開絢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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