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熹
(蘭州大學 法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當今社會,個人在國際法上的地位越來越成為國際法學所關注的焦點,隨著二戰(zhàn)以來世界各國人民主權意識覺醒以及有關人權保障制度和體制機制的構建,個人在國際法上的地位也在發(fā)生著微妙的變化。從過去的不被承認到隨后的破例承認,再到部分領域的承認,個人在國際法上的地位正逐步得到正視與發(fā)展[1-2]。展望未來個人可以在國際法更多領域中綻放光彩、開拓創(chuàng)新。時代在不斷發(fā)展,在當今以“尊重和保護人權”為國際法基本原則的指引下,對這個問題的進一步探討無疑是具有深遠意義的。
早在中世紀,古典自然法學派的代表人物奧古斯丁在其提出的“雙城論”(“天上之城”與“地上之城”)中借宗教的力量來盛贊人權。在隨后的發(fā)展中,自然法學派將這種觀點繼承下來,提出“惡法非法”觀點。到二戰(zhàn)后,人們反思由于實證主義法學派過度注重法的命令性引發(fā)“法西斯”專政、為世界和人類帶來災難與浩劫的同時,積極引進自然法學派關于保障人權的觀點,通過一系列實踐逐漸建立起世界范圍內的人權保障機制,而此時的個人也在國際法領域中由之前的非主體向主體進行轉變。比如,在二戰(zhàn)后的紐倫堡審判和東京審判中,國際社會突破了“個人不是國際法主體”的理念,對數名“法西斯”戰(zhàn)犯進行審判,并判處他們承擔相應的刑罰,這是首次在國際法上賦予了個人在國際刑法領域中的地位。而之后通過的《國際法院規(guī)約》(《羅馬規(guī)約》)中明確規(guī)定了個人作為國際法上的主體承擔對于種族滅絕等罪行的責任。為了確保個人的基本權利不受非法侵犯,聯合國成立了專門保障人權的機構——人權理事會,并以公約的形式確保各國各地區(qū)的人民享有平等的權利。這一時期的公約,如《聯合國人權公約》《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公約》《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等,它們賦予個人在國際人權法中的地位,使得個人也成為繼國家、政府間國際組織后又一國際法上的主體。再后來,隨著國籍、難民等問題日益嚴重,各國對這些領域中的個人地位給予了關注。譬如雙重國籍公民間的國家可通過協商、簽訂條約、征求公民個人意見等方式令其選擇其中的一個國籍或是采取避免重復征稅、避免雙重國籍、避免重復服兵役、避免重復管轄等相應措施來解決。而對于全世界范圍內的難民問題,各國之間普遍確立了“賦予無國籍人以國籍”“不推回原則”“平等對待難民”等具體原則和制度。而隨著近年來地區(qū)武裝沖突的增多以及戰(zhàn)俘、平民等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而引發(fā)人們的反思,在武裝沖突法和國際人道法領域,個人也逐漸成為國際法上的主體,并享有越來越多的權利和獨立的承擔義務[3]。譬如在早先的武裝沖突法中,戰(zhàn)俘往往被視作戰(zhàn)勝國的“戰(zhàn)利品”,只是國際法上的客體而已。但隨著《關于戰(zhàn)俘待遇之日內瓦公約》等一系列旨在維護戰(zhàn)俘權利的公約出現,戰(zhàn)俘在被俘期間享有特殊的權利和履行特殊的義務,同時也要遵守被俘國家的法律制度。在戰(zhàn)爭中為保護交戰(zhàn)國雙方個人的安全,聯合國禁止使用化學武器、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等條約出現,對違反上述規(guī)定的個人進行懲處,構成犯罪的,應當追究其國際刑事責任。這使得個人在武裝沖突法中逐漸由客體轉變?yōu)橹黧w,對于保障人權,提高個人及其國家的使命感與責任感無疑是有利的。而在國際人道法中,聯合國以及相應的紅十字會組織等對于在戰(zhàn)爭中的傷病員有著“收者必須救治”等一般規(guī)定,對于因戰(zhàn)爭而受傷死亡的無辜居民,上述組織在相關條約中賦予他們享有的一些特殊人道待遇,這使得在上述領域中個人具有國際法上應有的主體地位。
進入21世紀,隨著各國間經濟交往的日益密切,由貿易和投資引起的爭端也呈逐年增多的態(tài)勢,為了避免國家對正常經濟貿易和投資等的干預,世界各國普遍賦予了個人在經濟領域的主體資格和待遇。譬如,在貿易領域中,有《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聯合國國際貨物海上運輸合同公約》(此外還包括空運、公路運輸、鐵路運輸等公約)《聯合國國際貨物保險合同公約》等分別在銷售、運輸、保險等領域對國際貨物貿易進行規(guī)制。為了突顯個人在該領域中的國際法主體地位,銷售合同公約賦予當事人較大的“意思自治”原則,他們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排除對公約條款的適用,并可按照《國際貿易術語解釋通則》等來進行交易。在運輸合同領域,公約主要依照托運人、承運人和收貨人三方的利益衡量來進行規(guī)制,并注重對收貨人利益的保護,體現個人的主體地位。而在保險領域,合同賦予買方或賣方較大的選擇權,提供“平安險”“水漬險”“一切險”三種險種(在《國際貿易術語解釋通則》中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并對賣方克以較重的責任,體現對個人主體地位的極大關懷。在貿易爭端解決領域,為了賦予當事人最大的權利,國際上設國際商事仲裁機構、世界貿易組織爭端解決機制(WSD)等解決手段,個人須對自己的貿易行為產生的國際責任承擔不利的后果,符合國際法上主體的“三要素”說(包括能以自己的意思進行國際法活動;可以獨自享有權利、履行義務;能夠自己獨立地承擔責任)。而在國際投資法領域,考慮到個人投資在其中占有較大的比例,因而國際投資法對于個人投資行為的規(guī)制賦予了個人最大的“意思自治”原則,但同時明確個人因違反東道國法律而獨立承擔的責任,避免國家對投資領域的干涉。為了在其中突顯個人的主體地位和保護個人的投資利益,國際上則專門設立投資解決結構——國際投資爭端解決機構(ICSID)來管轄因個人投資產生的國際投資爭端,個人對于爭端機構做出的不利裁決同樣應承擔責任。盡管目前還存在著企業(yè)責任由國家代為承擔的做法,但包括中國在內的部分國家已經在相關規(guī)定中明確企業(yè)自身承擔因投資、貿易等領域的責任,從而在國際經濟領域全面承認個人在國際法上的主體地位。
1) 正確處理好個人主體地位與國家主權的關系。如前所述,近年來國際人權法的發(fā)展促進了個人在國際法上權利的擴張,許多受壓迫的民族和人民行使權利終于有了制度保障。然而,由此也引發(fā)了“濫用民族自決”“分裂國家”等世界性問題。在1999年南聯盟解體時,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為了“支援”所謂的“民族自決”,公然對南聯盟進行轟炸,構成對國家主權的“公然挑釁”。在此后世界各地發(fā)生的國內民族運動事件時,這些所謂的“民族解放者”大多打著“人權高于主權”的旗號,對國家主權公然進行破壞,這也成為近年來個人在國際法領域中主體范圍擴張而使得部分國家產生擔憂的現實原因。依據國際法的相關原理,國與國之間的關系仍是最基本的關系,國家主權原則是在國際法的各個領域中都必須貫徹的首要原則,將個人地位置于國家主權之上,對世界的和平發(fā)展與進步有百害而無一利。有關國際法組織和國家應當在個人作為國際法主體的領域中多賦予個人應承擔的義務和違反國家主權原則的責任,敦促各國正確理解有關個人主體地位的概念,確保保障人權與尊重主權并行不悖。
2) 進一步擴大個人的主體范圍。在新形勢下,國與國交流合作得到前所未有的加強,國際法各領域正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發(fā)展之中。面對這種情形,世界各國應結合實踐進一步擴大個人在國際法主體中的范圍,譬如在國家、國際組織違反規(guī)定而又無正當理由對個人人身或財產的侵犯時賦予個人主體地位,使其享有直接的國際求償權;在跨國公司與東道國之間糾紛日趨頻繁的情形下可賦予公司法人更廣泛的主體地位,扭轉法人因在部分領域不具有主體地位而處于“相對劣勢”地位的就局面,確保國與國之間經濟正常往來。
3) 修改國際法主體判斷標準。在新形勢下,應突破“三要素”,采用靈活的判斷標準[4-5]。譬如在國際刑法領域中,一些類似于種族屠殺、種族滅絕,侵害他國主權的行為名義上是由國家實施的,但實際操作者可能僅是國家元首、個別軍隊領袖等,在過去僅按照“三要素”標準認為這些人不具有國際法上的主體地位而僅由國家代替承擔責任的做法顯然不足以懲治這些人所犯的國際罪行,因而國際刑法領域改變主體判斷標準,使得上述具體個人獨立承擔責任。個人在國際法其他領域中一定程度上可借鑒國際刑法中的做法,適時賦予個人在國際法上的主體地位,以便他們發(fā)揮自己最大的意志自由,推動國際社會向前發(fā)展。
當今世界的和平與發(fā)展已成為不可逆轉的時代潮流,個人在國際事務中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并發(fā)揮著獨特的作用。從“二戰(zhàn)”至今,個人作為國際法主體并且不斷擴張已成為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個人作為法律上最重要、最原始的主體,其應當在國際法中享有同樣的主體地位,處理好個人作為國際法主體與國家主權理論、國際法其他理論的沖突,不斷對國際法學科和法律內部進行調整,賦予個人在國際法中的發(fā)展空間,實現“相看兩不厭”“三江并流”的和諧有序國際法新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