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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輦前才人帶弓箭”:唐代才人考析

2022-03-17 10:16:00李志生
山東女子學院學報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宮女后宮

李志生

(北京大學,北京100871)

在眾多的研究中,凡唐人所稱的才人,都被釋為了內(nèi)官才人,杜甫《哀江頭》的“輦前才人帶弓箭”如此,元稹《胡旋女》的“才人觀者相為言”也如此。但考諸史料,唐代才人的內(nèi)涵,遠不止于內(nèi)官,其他才藝宮女也有被稱才人者,“輦前才人”就屬此類;稱才俊之士為才人,更是唐人的常見用法,“才人觀者”則屬此類。唐代的才人一詞不僅內(nèi)涵豐富,更牽涉到了若干重要歷史人物;皇帝游幸時的才人射生,是否被納入制度,輦前才人的射生之源又在哪里,也都是值得探討的話題。本文將唐代才人分為內(nèi)官才人、才子才人和宮女才人三大類,并分別對之作一考析。

一、唐代的內(nèi)官才人

唐代的內(nèi)官制中,設(shè)有才人一職,而這一內(nèi)官之職,因有武則天等人的充任,歷來多受重視。

唐代的內(nèi)官制度初建于武德時期,武德令規(guī)定:

唐因隋制,皇后之下,有貴妃、淑妃、德妃、賢妃各一人,為夫人,正一品;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各一人,為九嬪,正二品;婕妤九人,正三品;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寶林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1]2161-2162。

依如上令文,才人有九人、正五品,是唐制中的二十七世婦構(gòu)成之一,“唐制……婕妤、美人、才人各九,合二十七,是為世婦”[2]5958。

武德令之后,唐代內(nèi)官制又經(jīng)歷過兩次改動。高宗“龍朔二年,改易官名?!兄嘉迦?,正五品,以代才人。”此次改易的內(nèi)容,主要在名稱的變化與員額的增減,才人改稱承旨,人數(shù)由九人減為五人,但品級不變。咸亨二年(671),此次改制宣告結(jié)束,“復舊”[3]32-33。

開元年間,玄宗又對內(nèi)官制進行了改革。對此,《唐六典》記:“今上……改定三妃、六儀、美人、才人四等,共二十人,以備內(nèi)官……才人七人,正四品”。此次改制的目標明確,其即“省嬪婦女御之數(shù)”[4]249。由此,才人從九人減至七人,與此同時,才人的品級則得到提升,由正五品升為正四品。

唐代內(nèi)官制度保存在《唐六典》《唐會要》《通典》、兩《唐書》等典籍中,如上所言,唐代的內(nèi)官制發(fā)生過兩次變化、有三種制度內(nèi)容,而各典籍或?qū)δ炒瘟钗倪M行了記載,或記錄了制度變化。為理清各書所記制度的時間或變化,下面就依次對這些典籍的記載作一說明。

《唐六典》對內(nèi)官制的記載,分見于卷二尚書吏部司封員外郎之職條[4]38和卷一二內(nèi)官之職條,前者所記為武德令,后者為開元令。

《唐會要》的內(nèi)官記載見卷三《內(nèi)職》,其敘武德制和龍朔制及其變化,未載開元制。

《通典》卷三四《職官典·后妃及內(nèi)官命婦附》所載唐代內(nèi)官制,是為開元令[5]947。

《舊唐書》的內(nèi)官記載見卷五一《后妃傳上》和卷四四《職官志三·內(nèi)官》[1]1866-1867,前者敘武德、龍朔、開元三制的內(nèi)容及變化,后者載開元制。

《新唐書》載內(nèi)官制于卷四七《百官志二·內(nèi)侍省·內(nèi)官》和卷七六《后妃傳上》[6]1225,3467,前者以開元制為主,附注武德、龍朔二制;后者以武德制比《周官》,“大抵踵《周官》相損益云”[6]3468。

唐代的才人職掌,不見于史書所載的武德令和龍朔令,《唐六典》和新舊《唐書》所載的開元令中則有相關(guān)規(guī)定,對此,《唐六典》記“才人掌序燕寢,理絲枲,以獻歲功焉”[4]250(1)除《唐六典》外,兩《唐書》所載開元令也有才人之職,但“燕寢”作“宴寢”(《舊唐書》卷四四《職官志三·內(nèi)官》,第1867頁;《新唐書》卷四七《百官志二·內(nèi)侍省·內(nèi)官》,第1225頁),兩詞義同,均指居處,對此,〔清〕孫詒讓《周禮正義·天官冢宰·內(nèi)宰》云:“盧注云:‘宴室,郟室,次宴寢也,亦曰側(cè)室?!福貉缪嘧滞?,盧謂即‘側(cè)室’,是也”(王文錦、陳玉霞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536頁)。。由此,才人的職掌在安排皇帝起居,督促宮女事絲麻紡績,在時序輪替中以竟其功。這些職掌都不涉及才——文才或武藝,但實態(tài)顯示,唐代若干才人的封授是有著重才傾向的(2)羅元貞已注意到唐代才人的重才特點,他指出,“‘才人’入宮,不是靠美貌,她必須,有文才,懂音樂,還會騎馬射箭”(氏點校:《武則天集·前言》,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2頁)。。

唐代最知名的才人當屬武則天了,但關(guān)于她的入宮緣由,史籍的記載并不一致?!短茣酚洠骸疤诼勎涫繌ε胁琶?,召入宮,以為才人?!盵3]23《唐會要》強調(diào)的是她的“才”加“貌”。而《舊唐書》記:“太宗聞其美容止,召入宮,立為才人?!盵1]115除了貌,《舊唐書》還強調(diào)了“止”,但未提“才”。在宋人所著的《新唐書》和《資治通鑒》中,武則天的“才”和“止”則都被忽略了,而僅剩下了貌。《新唐書》載:“太宗聞其有色,選為才人”[6]81;《資治通鑒》記:“上聞其美,召入后宮,為才人?!盵2]6134結(jié)合唐代其他才人的封授,筆者以為,《唐會要》的記載當更準確,也即武則天是因其才與容而受封為才人的。

依武則天母楊氏的墓志,楊氏不喜女紅而執(zhí)念于詩禮史圖,“翠縷紅纁,從來未理;龍梭鳳杼,本自多輕。簡素鄙鞶繡之工,靜黙尚韋編之道。明詩習禮,豈唯秋菊之銘;閱史披圖,寧止春椒之頌”[7]。在母親的熏陶與教育下,武則天也是“兼涉文史”[1]115,具備了基本的文才。而關(guān)于武才,武則天有馴驄之事留于史記之中。武則天晚年時,曾對臣下談道:“太宗有馬名師子驄,肥逸無能調(diào)馭者。朕為宮女侍側(cè),言于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須三物,一鐵鞭,二鐵撾,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撾撾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趬央拗尽盵2]6544。武則天知曉馭馬術(shù)不知是得自家庭教育,還是后來入宮后的學習,但不管怎樣,作為才人,武則天深諳馴馬之道則是肯定的。當然,騎馬更是武則天的日常出行方式之一,她在做武周皇帝時,就曾與靜樂縣主一道騎馬而行,“周靜樂縣主,河內(nèi)王懿宗妹……縣主與則天并馬行”[8]。在做天后時,她或也有過騎馬游幸,對此,唐人陳翰的《異聞錄》中載有一則傳奇故事,此記名義上是后土夫人出行,但所依乃“天后之游幸”。在這支游幸隊伍中,就“中有飛傘,傘下見衣珠翠之服,乘大馬,如后之飾”[9]2375。

除武則天外,徐惠則因其文才而被太宗授為了才人。徐惠“生五月而能言,四歲誦《論語》《毛詩》,八歲好屬文?!源吮樯娼?jīng)史,手不釋卷。太宗聞之,納為才人。其所屬文,揮翰立成,詞華綺贍”[1]2167。

再有上官婉兒,因其墓葬的發(fā)掘及墓志的發(fā)表,而使她成為了近年來唐史研究中的熱門人物。婉兒祖父上官儀獲罪被殺,襁褓中的她隨母入宮,“及長,有文詞,明習吏事”[1]2175。上官婉兒被授才人之事,不見于兩《唐書》和《資治通鑒》?!缎绿茣返?,“年十四,武后召見,有所制作,若素構(gòu)”[6]3488,上官婉兒因文采出眾,而受到了武則天的召見,才人的封授,或就是此次召見的結(jié)果,其時,武則天正代罹患風疹的高宗理政,繁重的公務(wù)使她亟需后宮之人的輔佐。而上官婉兒的墓志,則對她的才人封授有明確記載:“年十三為才人”[10]。在年齡上,墓志與《新唐書》的記載存在差異,但無論是年十三或十四,以其生年推算,都在上元儀鳳之際。而封授的原因,志文也交待得非常清楚:“詩書為苑囿,捃拾得其菁華;翰墨為機杼,組織成其錦繡……該通備于龍蛇,應(yīng)卒逾于星火”[10]。超眾的文才,是上官婉兒得以封授的根本原因。關(guān)于上官婉兒的出任內(nèi)官,學者們都強調(diào),她在宮中實際承擔的是女官職任,而非皇帝妃嬪,才人之銜僅表官階,此論極是(3)參見鄭雅如:《重探上官婉兒的死亡、平反與當代評價》,《早期中國史研究》4卷1期,第117~119頁;仇鹿鳴:《碑傳與史傳:上官婉兒的生平與形象》,《學術(shù)月刊》2014年第5期,第161~162頁。。上官婉兒受封才人,其實是予才人之位于才女。

代宗時,有才人張紅紅。張紅紅的事跡不見于正史,據(jù)《樂府雜錄》,張紅紅出身貧寒,與其父賣唱于街頭,因之,而被官至金吾將軍且擅歌的韋青納為姬妾。有樂工改古曲獻帝并征詢韋青意見時,“青召紅紅于屏風后聽之,紅紅乃以小豆數(shù)合記其節(jié)拍。樂工歌罷,青入問紅紅如何,云已得矣。青出,云有女弟子久曾歌此,非新曲也。即令隔屏風歌之,一聲不失,樂工大驚異”。代宗知紅紅樂技,“翊日召入宜春院,寵澤隆異。宮中號‘記曲娘子’,尋為才人”[11]。宜春院是為御前樂舞機構(gòu),開元二年(714)置。因技藝出眾,故宜春院伎女的待遇優(yōu)于他伎,“妓女入宜春院,謂之‘內(nèi)人’,亦曰‘前頭人’,常在上前頭也。其家猶在教坊,謂之‘內(nèi)人家’,四季給米”[12];“明皇開元中,宜春院伎女謂之內(nèi)人,云韶院謂之宮人……內(nèi)人帶魚,宮人則否”[13]。不但宜春院伎人本身異于他伎,其家人也同樣受到了優(yōu)待。張紅紅先入宜春院,后被授為內(nèi)官之才人,而這皆因其過耳不忘的音樂天賦,她的宮內(nèi)兩任都凸顯了她的才藝。

武宗時,則有一位文武兼具的王才人。王才人“善歌舞……開成末,王嗣帝位,妃陰為助畫,故進號才人,遂有寵。狀纖頎,頗類帝。每畋苑中,才人必從,袍而騎,校服光侈,略同至尊,相與馳出入,觀者莫知孰為帝也”[6]3509。王才人既善歌舞又精騎射,她女扮男裝的騎射形象,還可成為皇帝的替身。雖然依史,王才人的進號是因她在武宗登位上的“陰為助畫”,但她的“才人”之授,或也是因著她的歌舞、騎射之技而得封的。

按唐代制度,內(nèi)官才人是皇帝的嬪妾,且依開元制,才人之職并未強調(diào)其須有才。但通過如上實態(tài)我們發(fā)現(xiàn),在唐代的內(nèi)官才人中,是有著重才傾向的,而這當是源于才人的原始之義。才人出現(xiàn)的歷史悠久,西漢時就有“未央、建章、甘泉宮才人各以百數(shù)”[14]3174的情況,而這些才人都是有特殊技能特別是音樂、射獵之技的宮女。另據(jù)史載,漢武帝時立樂府,“內(nèi)有掖庭材人[14]1071,外有上林樂府,皆以鄭聲施于朝廷”,而樂府中的這些材(才)人,或也是擅樂之宮女(4)“材人”,《通典》作“才人”(第3594頁)。而此“材人”,所指或是擅樂宮女,對此,陳直言:“《藝文志》歌詩類有《詔賜中山靖王子噲及孺子妾冰未央材人歌詩》四篇,與本文掖庭材人正合,樂府令屬少府,上林令屬水衡都尉,有八丞十二尉,疑有一部分管理音樂事,今不可考”(《漢書新證》,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59頁)。。還有,漢明帝時,楚王劉英被廢而徙居丹陽,“宮婢才人鼓吹從英者無限,皆乘輜軿,帶持兵弩,行道射獵,極意歡娛”[15]。才人們隨劉英轉(zhuǎn)徙時,乘坐輜軿車,她們的擅樂、射獵技藝都為被廢的楚王之旅增添了些許樂趣。唐代才人的重才傾向,或就是漢代以來才人應(yīng)具樂舞、獵射才藝之義的延續(xù)。

二、唐代的才子才人

在唐代,才人也指稱男子,其意為才俊之士,在唐代文獻中,這種稱呼十分常見?!扒蓩D才人常薄命,莫教男女苦多能”[16]552,白居易的這兩句詩,非常明確地點明了才人的才子之義。

唐代的才子才人,可以是學富五車的文人。如史記,“洛陽獻合蒂迎輦花,煬帝令袁寶兒持之……時詔世南草《征遼指揮德音敕》于帝側(cè),寶兒注視久之”,煬帝以虞世南富于文才,因促他賦詩以謔寶兒,“卿才人,可便嘲之”[17]。再如,李賀以“吳興才人”,指稱落第的沈亞之,“吳興才人怨春風,桃花滿陌千里紅”。關(guān)于沈亞之的落第,李賀記,“文人沈亞之,元和七年,以書不中第,返歸于吳江”[18]。又如,李肇《東林寺經(jīng)藏碑銘并序》記,“自漢永平至唐開元,祖述之士凡一百七十六人。有桑門之重譯,有居士之覃思,有長老之辯論,有才人之撰集”[19]7416。此處的才人,指的也是撰述經(jīng)藏碑銘的文人墨客。

才子才人還指具有理政之才或深具學識的官員?!敖裆侠^明,策勛第一,擢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盡罷冗食,請歸才人,事先有司,物止常貢”[20],此處的才人,是劉禹錫對韋處厚等富于治國經(jīng)略之才者的指稱。而李鄠為亡兄李郃所寫的墓志則稱,“(開成)五年十一月,除賀州刺史……朝廷欲蘇息蠻夷蠢類,故選才人為牧”,李郃被稱才人,是因他“留南土久,熟其風俗”[21],因而具有治理邊地的才能。還有,“朝議郎行起居郎集賢殿直學士褚長孺等,國之才人,拔乎群萃,精力于學”,此說出自常袞的《授褚長孺祠部員外郎等制》[19]4216,他以才人指稱褚長孺等“精力于學”的官員。

才子才人又可指具有統(tǒng)帥之才的節(jié)度使?!皩⒚鋷?,必資才人”[19]7503,這是封敖所擬的制文中,對所命節(jié)度使的指稱;封敖另擬有《授史憲忠涇原節(jié)度使制》,此制也稱,“旌善所以勸人,毓才所以任事?!h大夫檢校左散騎常侍隴州刺史充本州島防御使上柱國賜紫金魚袋史憲忠……頗謂良牧,真為才人”[19]7500-7501。

才子才人還是“能令其行可尊”“能令其言可行”[22]但仕途并不順暢的普通士人。如岑參贊友人王季友,“王生今才人,時輩咸所仰”[23]。王季友早年隱居嵩山,賣藥賣履,生活貧困,少年頭白,后為官但不顯,晚年歸隱而終。

以才人稱才子,并非始于唐朝,其早在南北朝時期就已出現(xiàn)。像梁太子蕭綱與弟湘東王蕭繹書即云,“但以當世之作,歷方古之才人,遠則揚、馬、曹、王,近則潘、陸、顏、謝”[24];北魏京兆王元愉,“好文章,頗著詩賦。時引才人宋世景、李神儁、祖瑩、邢晏、王遵業(yè)、張始均等共申宴喜,招四方儒學賓客嚴懷真等數(shù)十人,館而禮之”[25]。但此時的才人一般指稱的是文人才子,而未及其他。唐時,才子才人的內(nèi)涵則突破了文人才子之意,而擴大到了文官武將、舉子墨士。

三、唐代的后宮才人與才人射生

在唐人對女性才人的指稱中,除了內(nèi)官才人,還有一批擁有特殊才技的宮女,她們也被稱作才人,名為后宮才人。這類才人很少受到關(guān)注,且在很多時候她們還多與內(nèi)官才人相混淆,輦前才人或射生才人就是后宮才人的一部分。

對于楊貴妃的專寵,白居易的《長恨歌》詠之為“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16]238;而陳鴻的《長恨歌傳》則敘之為“雖有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暨后宮才人、樂府妓女,使天子無顧盼意”[16]235。在陳鴻的鋪敘中,包括才人在內(nèi)的二十七世婦,是與后宮才人并稱的,這也明確昭示了內(nèi)官才人與后宮才人的并存。

《異聞》中的傳奇故事《后土夫人傳》,則可使我們看到后宮才人的職掌與人數(shù):

京兆韋安道,起居舍人真之子。舉進士,久不第。唐大定年中,于洛陽早出,至慈惠里西門,晨鼓初發(fā)。見中衢有兵仗,如帝者之衛(wèi)。前有甲騎數(shù)十隊,次有官者持大杖,衣畫袴袽,夾道前驅(qū),亦數(shù)十輩。又見黃屋左纛,有月旗而無日旗。又有近侍、才人、宮監(jiān)之屬,亦數(shù)百人。中有飛傘,下見衣珠翠之服,乘大馬,如后之飾,美麗光艷,其容動人。又有后騎,皆婦人才官,持鉞,負弓矢,乘馬從,亦千余人。時天后在洛,安道初謂天后之游幸[9]2375。

按前文所引的唐代內(nèi)官制,才人少時五人,多時也就九人,而此處的“近侍、才人、宮監(jiān)之屬”,則有數(shù)百人之多。從人數(shù)和職掌看,此處的才人明顯不是內(nèi)官才人,而是陳鴻所說的后宮才人。這則故事還顯示,天后游幸隊伍中的“近侍、才人、宮監(jiān)之屬”位于后、主之先,而杜甫《哀江頭》中的帶箭才人也是位于“輦前”。由此或可推測,至少在高宗后期至玄宗時期,在帝后的游幸隊伍中,前導中是有后宮才人配置的,而其中一些人的職掌或就是騎射。但這是否被納入了制度,則須作進一步的考察。

關(guān)于帝王游幸隊伍中的輦前才人,杜甫《哀江頭》一詩的描述最引人注意:“輦前才人帶弓箭,白馬嚼嚙黃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墜雙飛翼”[26]。由此也引出了“唐時天子游幸,有無才人射生之制”[26]769的討論。清初學者朱鶴齡據(jù)之認為,“唐時天子游幸,有才人射生之制”[27];而另一位清代學人浦起龍,則以“新舊諸書不載”,而認為“恐屬明皇奢蕩時事,未必是定制”[28]。其實這一問題非常簡單,那就是在唐代制度中,是否有才人射生之制的存在。

從目前的材料看,不但新舊《唐書》不載帝后出游時的才人射生制度,其他史料也未見相關(guān)制度的記載。按,唐代帝后出行時有車輿及儀仗之制,依制,帝后臨幸時乘安車(5)見《大唐開元禮》卷二《序例中·大駕鹵簿》《皇太后皇后鹵簿》,第22~23頁;《通典》卷六四《禮典·嘉禮·天子車輅·安車》,第1803頁;《舊唐書》卷四五《輿服志》,第1933~1934頁;《新唐書》卷二四《車服志》,第512~513頁。。開元時,在皇帝的儀仗——大駕鹵簿中沒有宮人的配置;在皇后的儀仗中雖有宮女的存在,但這些宮女是乘車而非騎馬的,對此,《大唐開元禮》的記載是,“后盡宮人車”“次宮人車”[29]23[5]2783-2784,而這樣的制度在開元以后也未見變動。

雖然唐朝有許多制度規(guī)定,但在現(xiàn)實的執(zhí)行中則可見對這些制度的變通。如皇帝的出行就由乘車改為了乘輦或騎馬,“高祖、太宗大禮則乘輅。高宗不喜乘輅,每有大禮則御輦。至武太后,以為常。玄宗以輦不中禮,廢而不用。開元十一年冬,祀南郊,乘輅而往,禮畢騎還”,“自是行幸郊祀,皆騎于儀仗之內(nèi)。其五輅腰輿,陳于鹵簿而已”[5]1795。即使是大禮,高宗、武則天也是乘輦而非乘車;開元十一年(723)的祭天大禮,玄宗更是騎馬而還。再如,開元之制對一品外命婦的車乘規(guī)定是,“非公主、王妃即乘白銅飾犢車”[29]28[5]2790。而現(xiàn)實中,身為一品外命婦的楊貴妃三姊隨幸華清宮,“姊妹競車服,為一犢車,飾以金翠,間以珠玉,一車之費,不下數(shù)十萬貫。既而重甚,牛不能引,因復上聞,請各乘馬”[30]。楊氏三姊也未遵制乘車,而是改為了騎馬。由此推測,唐詩中天子游幸時出現(xiàn)的才人射生,其實并非是制度規(guī)定,而是像皇帝出行時的乘輦或騎馬、楊氏命婦姊受準騎馬而不乘車一樣,是皇帝的個人意志及所為。

唐代射生才人存在的時間也值得關(guān)注。杜甫的《哀江頭》一詩,描述的是玄宗時的后宮才人射生;而盧綸和王建的詩則顯示了中唐射生才人的存在。盧綸有組詩《天長地久詞》,之一曰:“臺殿云涼風日微,君王初賜六宮衣。樓船罷泛歸猶早,行道才人斗射飛?!盵31]盧綸的這一組詩,約創(chuàng)作于代宗大歷年間(6)見任半塘:《唐聲詩》下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36頁。。王建的《宮詞》中,也有幾首描述射生宮女的詩作。其二十二:“射生宮女宿紅妝,請得新弓各自張。臨上馬時齊賜酒,男兒跪拜謝君王。”其二十三:“新秋白兔大于拳,紅耳霜毛趁草眠。天子不教人射殺,玉鞭遮到馬蹄前?!逼涠模骸皟?nèi)人籠脫解紅絳,戴勝爭飛出手高。直到碧云還卻下,一雙金爪菊花毛?!盵32]關(guān)于王建《宮詞》的創(chuàng)作時間,學界多有爭論(7)如任半塘以其創(chuàng)作于大歷年間(《敦煌歌辭總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705頁);馬茂元、趙昌平、周嘯天等,均以其作于元和末(馬茂元、趙昌平:《唐詩三百首新編》,長沙:岳麓書社,1987年,第311~312頁;周嘯天:《隋唐五代詩詞鑒賞》,人民出版社,2003,第291頁);賀忠以其作于827~828年(大和元年和二年)之間,最可能是828年(文宗大和二年)3月至年末這段時間(《唐王建<宮詞>箋證》,復旦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6年,第257~260頁);吳企明以其作于元和十三年(818)到大和二年(828)間(《王建<宮詞>研究五稿》,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18年,第207頁)。,但將其定為中唐時期,則當不會有誤。由杜甫、盧綸和王建之詩可知,唐代的射生才人,至少存在于盛唐至中唐這段時間。唐時,一些宮女因有出色的射技,而受稱為才人——“輦前才人”“行道才人”,她們實即王建所說的射生宮女,也當屬陳鴻所說的后宮才人之一部。故此,射生才人又可稱為“射生宮女”,下文中這兩個詞就互用,但其指為一。

關(guān)于“射生宮女”一稱的來源,《唐語林》記:“玄宗命射生官射鮮鹿,取血煎鹿腸食之”[33]。學者們據(jù)此提出,射生宮女就是以宮女充當?shù)纳渖?8)如吳企明:《唐音質(zhì)疑錄》,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39頁;李樹政:《張籍王建詩選》,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08頁;《王建詩集校注》卷一〇,第476頁。,此說有理?!吧渖倍?,本為射獵之意,唐初崇尚武力,太宗、高宗皆喜游獵。但射獵也有風險,從保障皇帝安全的角度揀擇親信軍士護從,也就成為了必要的政治與軍事措施。所以,太宗時有百騎,武后時擴為千騎,中宗再增為萬騎,玄宗時,由宦官充使的射生子弟則最終出現(xiàn)(9)對唐代射生軍的討論,參見黃樓:《唐代射生軍考》,《史林》2014年第1期。賀忠認為,射生宮女是射生軍在宮廷游戲中的反映(《唐代射生軍小考》,《清華大學學報》2010年第1期,第157~159頁),筆者對此觀點亦存異議。。射生宮女之“射生”二字,也當是取自射獵之本意。因唐代帝后妃嬪中多有騎馬出行者,故跟隨帝后等的射生宮女也必須擅騎;而帝后妃嬪的游獵又使射獵成為了這些射生宮女的重要才藝。由此可見,唐代的射生宮女其實是兼具著娛樂與保衛(wèi)帝后妃嬪的雙重職責的(10)唐初秦王李世民府就已有女侍衛(wèi)的存在,對此的討論,參見葛承雍:《唐秦王李世民女侍衛(wèi)墓志初考》,《故宮博物院院刊》2002年第5期,第75~78頁。。

至于玄宗時出現(xiàn)射生才人的原因,其既是上文所談的才人重才思想的歷史延續(xù),更是其時胡文化影響的結(jié)果。胡人婦女擅騎射,這在唐人的史記中多可見到。如振武軍都將王含母金氏,“本胡人女,善弓馬,素以獷悍聞。常馳健馬,臂弓腰矢,入深山,取熊鹿狐兔,殺獲甚多,故北人皆憚其能而雅重之”[9]3609。李白也有詩《幽州胡馬客歌》,其對胡人婦女的描述是:“婦女馬上笑,顏如頳玉盤。翻飛射鳥獸,花月醉雕鞍”[34]。這里的“翻飛射鳥獸”,與杜甫詩中的“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墜雙飛翼”的騎射之技何其相似。從王建的《宮詞》看,不僅射生宮人的射技與胡人婦女相似,即其行事的風格也極具男兒特點。如這些射生宮女不做女兒的萬福行禮,而像男子一樣行跪拜禮,“男兒跪拜謝君王”;她們還女扮男裝,“射生宮女宿紅妝”,她們“昨個兒還是紅妝,言下意味今兒則換了武裝”[35]。行男子事——跪拜和騎馬射生時,穿男裝自然更方便實用,何況唐時婦女早有女扮男裝的傳統(tǒng)。

但在此還須強調(diào),所謂“武裝”,其并非是武官服。在唐代,非武官是不可穿著武官服的,此見太平公主如下事:“主衣紫袍玉帶,折上巾,具紛礪,歌舞帝前。帝及后大笑曰:‘兒不為武官,何遽爾?’”[6]3650在高宗和武后的眼里,即使是貴為公主,穿著武官服也是不妥的。所以,射生宮女的身著武裝、女扮男裝,穿著的當是日常男裝。關(guān)于唐代前期女扮男裝的服裝式樣,學者總括如下:“一般是頭戴幞頭,或扎布條,或露髻,身穿圓領(lǐng)或翻領(lǐng)長袍,腰束帶,下身著緊口條紋褲,腳蹬線鞋或翹頭靴”[36]。唐后期的女扮男裝是否也是如此,因相關(guān)考古材料鮮見,故不能確定。但這些女扮男裝的射生宮女,最起碼也應(yīng)像王才人那樣,是“袍而騎”的。不管怎樣,“射生宮女宿紅妝”“男兒跪拜謝君王”等詩句所暗示的女扮男裝,都使我們有理由相信,唐代后期的女扮男裝,絕不止于武宗王才人這樣的個案,而是在宮中多有存在,只不過因為社會上女扮男裝不那么流行了,因此文獻的記載也就少了。

才人也即內(nèi)官才人與后宮才人的分途,始于晉武帝時,“晉武帝采漢、魏之制……有美人、才人、中才人,爵視千石以下”[37],才人自此入爵。與此同時,后宮才人依然存在,據(jù)史記,晉武帝太康七年(286)十二月,“出后宮才人、妓女以下二百七十人歸于家”[38]。對于這一記載,王鳴盛指出:“吳甫平,其明年太康二年三月,即遷‘孫晧妓妾五千人入宮’,則武帝之志荒矣……七年十二月,‘出后宮才人、妓女以下二百七十人歸于家’。選入者如此之多,出者如此之少”[39]。由此足見晉武帝時,不但有后宮才人,且其數(shù)量是非常龐大的。而西晉才人的這一分途——內(nèi)官與后宮兩途,無疑是唐代兩類女子才人制度的淵源所在。另外,唐代兩類女性才人以才為主的特點,不但是漢代才人重才思想的歷史延續(xù),更是唐時民族融合、胡文化影響的結(jié)果。唐代的后宮才人以騎射為才藝,而漢時的才人則是乘輜軿車射獵,這一乘一騎的變化,其間的意義也就迥然有別了(11)漢唐時期,乘車是婦女的主要出行方式,特別是車廂嚴密的輜軿車更是婦女嚴男女之防的重要乘具。騎馬不但對嚴男女之別有影響,且騎馬的姿式也被認為類似踞坐,故唐時的禮教對其是排斥的。關(guān)于唐代婦女乘車、騎馬的出行方式,請參見李志生《唐代婦女的出行禮儀——兼談嚴男女之防與等級秩序》,袁行霈主編《國學研究》第25卷,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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