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 蓉
張充和
“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張充和先生七十歲時用隸書寫下此聯(lián)。
真羨慕字寫得好的人,若是我能夠像先生寫得這般好,大約不會只是在早晨時自己安靜臨帖,做些孤獨的功課,而是肯定會想著曬給朋友們看一看。有一點自以為的好處,就想著要讓別人知道,大體上,我還是屬于這樣的人。承認這一點,是有一些慚愧的。
據(jù)說,張充和先生教學生寫字,有時候就用清水來寫,她根本不在乎字的顯現(xiàn)、留存與否。就好像她寫文章,也是隨寫隨丟,沒有想過要收集起來編成一本冊子。
許多人都想著自己的生命能夠留下一點痕跡才好,這樣的想法也挺有意義。不過,如果能夠像張先生這樣,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做的時候無比認真投入,做完之后卻又放下執(zhí)念,并不希冀永久的保存,那樣的一種境界,大約還是要算高出一層的吧。
就好像是朋友之間的相處,她說的是“十分冷淡存知己”。我想以前的我大約不會理解,也不會同意,對知己都是十分的冷淡,那對什么人才可以親熱呢?我們難道永遠也不能心存戀慕,只能固守自己的蝸牛殼,永遠做一只孤獨的蝸牛?
以前的我,若是對一個人有了解的興趣,就會搜集關于他的一切信息。若是一位歌手,我會找來他所有的歌聽一聽;若是一位作家,我會搜尋來他所有的作品讀一讀;若是一位導演或演員,我會追著看完他執(zhí)導或演出的所有影片。
我還會找來他們的生平資料研究。總之,所有的一切我都很想了解,簡直像偵探一般,不愿漏掉一點蛛絲馬跡。
若有合適距離(距離很重要,只有存在一定的距離才能夠自由交流),我甚至會冒險告訴他有我這么一個人,有的想法和他幾乎差不多,也幾乎能夠理解他的想法。
人和人,可能失之于過分疏遠,也有可能失之于過分黏膩,大多還是失之于過分親近。一個人一生的功課,不過是要做成一個較好的自己。所有與他人的交集,只能是與自己相互映照,略助于將自己填充完整。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知己之間,沒有比平淡的狀態(tài)更為自然的了。一個人若與另一個人心靈相通,他們的交往定會是平淡自然的。因為互相理解,所以不用說什么都會互相明白;因為互相信任,所以不用互相剖解;因為見與不見都一樣,所以根本無所謂牽掛。
達到這樣的一種境界,幾乎也就是冷淡的境界。
“執(zhí)象而求,咫尺千里”,如果有所經(jīng)歷,該知道此言不虛?!都t樓夢》中,黛玉、寶玉固為知己,求近之心卻往往造成求遠之勢,總是心證意證地想要證實,最終才知道,無可云證,方是信任。
如果有一個人,無論我懂與不懂,他都會平淡接受,將我作為朋友,或者才更算知己。我向往一個人這樣對我,我對以為是知己的人,亦當是如此,無論懂與不懂,全然平淡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