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紹將，蔣園媛，廖元剛

（凱里學院 貴州苗繡文化保護與發(fā)展研究中心，貴州凱里 556000）

非遺傳承人口述史是中華優(yōu)秀民間文化搶救和 非遺保護工作中理論探索與實踐經(jīng)驗的學術嘗試。非遺傳承人是非遺資源生態(tài)體系中的核心載體，是非遺文化有形實物形式與無形精神文化空間創(chuàng)造及生存的基礎，是非遺保護與建設體系中的核心主體。因此，非遺傳承人口述史工作是整個非遺保護工作的“牛鼻子”。沒有用文字、聲音、圖片、影像等科學手段，全面深入、可持續(xù)的傳承人普查、口述史記錄及建檔立卡保存的非遺工作是極為不完整的，也將是重大紕漏。新時代貴州進入發(fā)展的黃金時期，2022年印發(fā)的國發(fā)（2022）2號文件強調“加強民族傳統(tǒng)手工藝保護與傳承”[1]，意味著必須繼續(xù)做好非遺保護工作。非遺大省的非遺保護工作機遇與挑戰(zhàn)并存，發(fā)展增速致使傳承人觀念變化加速，傳統(tǒng)非遺轉型或消逝。伴隨傳承人年齡偏大的現(xiàn)狀，中國山地諸民族傳承人口述史研究工作刻不容緩，尤其是在非遺傳承人口述史探究滯后的黔東南地區(qū)！

1 貴州山地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現(xiàn)狀及困境

貴州省是中國多民族和諧團結示范區(qū)，同時也是我國唯一的山地公園省份，世居民族成分比較復雜。因為自然生態(tài)及社會歷史原因，貴州山地民族原生性民間文化保持較為完好，中華傳統(tǒng)農(nóng)耕文明的活態(tài)形態(tài)特色鮮明。因此，貴州省的非遺保護工作走在了全國前列。譬如非遺項目的認定，各級別代表性項目及代表性傳承人積極申報，積極組織參加國內外各種非遺展出活動等，受到外界廣泛關注，備受贊賞。但有關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的工作無論是理論方法探究，還是實際記錄都比較滯后，起步晚，調查檔案整理成果十分稀少。

1.1 研究現(xiàn)狀

眾所周知，口述，即“口頭”“口承”等，起源于人類遠古時期，尤其是對沒有自己民族文字的民族而言，就更為久遠和豐富。貴州省內的少數(shù)民族大多數(shù)都沒有自己民族的文字，全靠口述、圖像等言傳身教來完成技藝、知識等的傳承。學者也通過口述田野調查的方式，保留下來部分民族文化的經(jīng)典，口述也成為最常用的學術耕作方法。其中“×××民族口傳經(jīng)典”，包括古歌、民歌等文學類，還有戲劇戲曲類等民族文化。這類民間文藝的發(fā)掘與搶救為后人非遺保護工作奠定了基礎。但以非遺傳承人為主體，以口述史為核心意識的記錄挖掘工作，與其他省份非遺口述史記錄的“熱潮”相比，貴州是滯后的，可謂剛剛起步。文獻梳理顯示，由王小梅帶領的團隊于21世紀初才真正開啟貴州山地文明見證的傳承人口述史活態(tài)記錄。在《他者敘事：手藝人口述歷史訪談》中采用即興口述和對話方式記錄了28位手藝傳承人的口述史。唐震、張金成的《盤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口述史》以貴州省盤州市“非遺”傳承人作為“記憶”群體，包括“民間技藝”“民間文學”“傳統(tǒng)舞蹈”“民族音樂”“民俗”等，為傳承人口述留下珍貴的史料，也成為當下貴州地區(qū)為數(shù)不多的非遺口述史活態(tài)樣本[2]。王建朝等在《口述史視野下的貴州省音樂非遺物質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及其音樂研究》中將理論研究與口述史記錄實踐相結合，以個案研究與訪談記錄的方式對吳品仙、吳培煥、方少保、張啟高、楊月艷、吳玉竹等十幾位音樂領域非遺傳承人的口述史展開探究，此對貴州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研究拓展有著重要意義與價值。另有與傳承人口述史研究聯(lián)系較密切的《藍花敘事》《寨生：手上的記憶》兩部人類學札記，其中也涉及苗族蠟染民間傳承人口述史的內容，但具體只側重傳承人的現(xiàn)代性“遭遇”。

由此可見，貴州地區(qū)或黔東南州非遺資源豐富，雖然說挖掘、申報及保護工作走在全國前列，但傳承人口述史理論研究與實踐應用較為滯后。調查顯示，黔東南至今也沒有任何專門的傳承人口述記錄及數(shù)據(jù)庫建設，尤其是對國家級傳承人口述史的研究。在王小梅團隊田野口述調查中，其對黔東南部分國家級傳承人做了口述記錄，其中有掌握皮紙制作技藝的王興武，苗族蠟染技藝的王阿勇，刻道的吳治光，苗族古歌的龍通珍、劉永洪，苗族蘆笙制作技藝的莫厭學，侗族大歌的潘薩銀花，苗族銀飾鍛制的楊光賓等，其口述史料價值與意義不言而喻。

1.2 研究困境

山地省份與非遺之州的口述史工作刻不容緩。隨著年齡增長與非遺傳承人斷層問題的加劇，國家級傳承人都普遍年紀偏大。雖然各級別的非遺傳承人正在不斷被列入省級、國家級傳承人，但是年齡問題導致傳承中斷的現(xiàn)象也是比比皆是。如蜚聲世界的苗族侗族染織繡，目前，苗族刺繡是中華非遺刺繡類國家級傳承人人數(shù)最多的項目，但仍舊亟待做好口述史工作。首批國家級傳承人吳通英已于2018年過世，但目前并沒有留下她完整的苗繡口述史記錄，令人惋惜。再有侗戲吳仕恒、吳仁和，苗族古歌的王安江、王明芝，刻道的石光明，由省級晉升為國家級傳承人后相繼離世，也沒有留下中國非遺學或傳承人口述史學科的完整口述史記錄。其他部分省級傳承人相繼去世，均未來得及開展口述史工作……

2 山地非遺傳承人口述史滯后原因探析

顯而易見，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研究包括實錄與口述史方法理論研究。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理論方法從傳承人口述記錄實踐工作中總結概括，提煉升華，反之理論的完整性能夠指導實踐的開展，正確的理論方法有利于科學、合理地開展非遺傳承人口述史記錄工作。黔東南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的滯后有客觀和主觀兩方面的原因。

2.1 主觀原因

首先，對非遺傳承人口述史重要性的認識不夠。傳承人口述史起源于中國民間文化搶救與非遺保護的大潮，是個新興的學科領域。實質上，因西南地區(qū)為多民族居住地區(qū)，民族學者也曾大量采用了口述田野開展調查，成果豐富，有諸多可參考的價值。但真正以非遺保護工作開展的傳承人口述史研究，是21世紀初馮驥才主持的 “中國民間文化杰出傳承人傳記”“中國民間木版年畫代表性傳承人口述史調查”，劃時代地開啟中華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的記錄。事實證明，為傳承人做口述史和口述史研究，是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最得力、最有效、最有益的工作之一[3]。目前，民族區(qū)域非遺官方或官方以傳承人口述史為主題的措施或研究工作較滯后，系統(tǒng)性、分門別類、團隊完善的傳承人口述史記錄工作更是少之又少！調查顯示，最為關鍵因素就是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和時間，導致其對此項工作不夠重視。

其次，非遺產(chǎn)保護人才隊伍建設不合理，工作合作機制存在缺陷。一是非遺主管部門工作人員數(shù)量有限，專業(yè)人才、高層次人才極為匱乏；二是沒有明確劃分日常公務處理人員與專門研究人員的職責；三是工作人員多忙于日常行政公務，沒有充足的時間專心開展專項調研?！懊济右话炎ァ睙o法及時高效開展口述史記錄重任，因此，及時完善民族地區(qū)多層次、多維度的非遺口述史記錄隊伍建設與合作機制，是傳承人口述史工作的開端。

最后，山地多民族地區(qū)非遺狀態(tài)存在復雜性，多民族語言障礙成為口述史研究滯后的重要語境難題。貴州山地省份，有“地無三里平”的說法，世居山地民族的成分復雜，各民族“大雜居，小聚居”的特點，導致少數(shù)民族語言成分紛繁復雜，由于不同民族語言差異較大，所以同一民族不同村落語言差異也大。民族語言是民族生存的家園，多民族及豐富的語言體系成為當下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群口述史記錄、調查與研究的重點難題。另外，貴州山地民族諸多非遺傳承人群都世居如“世外桃源”般的傳統(tǒng)村落，有的傳承人幾十年，甚至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村寨或村落。如：黔東南苗族百鳥衣傳承人平爾貓幾乎沒有走出過雅灰高山苗寨；國家級非遺代表項目苗繡（劍河苗族錫繡）國家級傳承人也沒有走出過苗族的傳統(tǒng)村落。

2.2 客觀原因

隨著現(xiàn)代化、城鎮(zhèn)化的快速推進，尤其是貴州“黃金發(fā)展十年”的變化，許多不良因素打著“創(chuàng)新”的幌子對非遺開始東拼西湊，隨意嫁接，將傳統(tǒng)的非遺文化改編成千篇一律的“同質化”時髦花樣。其對傳承人手藝的態(tài)度逐漸以市場盈利和快速運作為主，漸漸遠離傳統(tǒng)手藝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因此黔東南地區(qū)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的記錄工作也因忙于市場經(jīng)營而難以開展。

3 做好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的“中國創(chuàng)造”

非遺保護核心基礎與原則要求從人類命運共同的大格局大視野來看待世界及中華非遺保護的研究工作。中華非遺是中國56個民族共同創(chuàng)造的，是綿延華夏文明的生動見證，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深層基礎。許多學者在非遺保護中發(fā)掘了極富學術創(chuàng)建性的“非遺傳承人口述史”，抓住了非遺保護中國范式的“牛鼻子”，收獲了一批批影響巨大的成果。非遺的挖掘，從口述文字、聲音、圖像、影像的保存，再到隨新時代的價值弘揚，中華非遺的保護經(jīng)驗和成果蜚聲海內外，成為向國際社會展示中華文明形象的重要手段。因此，“傳承人口述史是當前非遺保護新呈現(xiàn)的一個最鮮活、最重大的理論問題和理論創(chuàng)新，是我們?yōu)槭澜绶沁z保護提供的中國方案、中國智慧、中國創(chuàng)造”[4]。

3.1 黔東南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的研究方向

黔地三十幾個世居民族飽經(jīng)風霜、歷經(jīng)滄桑得以保存下來的文明，蘊含了民族情感與文化精神，亦是中華非遺體現(xiàn)民族情感與凝聚力的重點部分，更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基礎之一。非遺其本質歸屬是人類文化、文明。黔東南州的非遺傳承人口述史作為非遺保護工作的 “牛鼻子”是中華非遺保護，乃至世界非遺保護的一個重要示范縮影。所以，在此工作中應當在大視野大格局下做好民族的、區(qū)域的、山地文明的傳承人口述史研究。

首先，加強對傳承人口述史理論觀念的認識，高度重視傳承人口述史，將其作為非遺保護最鮮活最重大的理論問題和實際問題。傳承人是非遺核心主體，人在藝在，人逝技絕。傳承人口述史是技藝史、生活史、生命史，所以必須把其放在極為重要、緊迫的位置，并及時推廣，總結建立理論方法，將理論與實踐相統(tǒng)一，高度關切，強力執(zhí)行。其次，多維度多層次完善非遺保護與研究隊伍建設。主管部門建立高層次專業(yè)人才與普通工作人員隊伍，專家隊伍應包括大量本土的鄉(xiāng)土專家，他們諳熟非遺政策、民族地區(qū)語言、風俗習慣、文化內涵及民族情懷。多層次、多維度的隊伍有利于協(xié)調合作，全面開展傳承人生存狀況與所處文化生態(tài)的調查，并高效快速準確地開展傳承人口述史的采訪記錄。還應使省、州（市）、縣、鄉(xiāng)鎮(zhèn)及村5級多層次非遺隊伍聯(lián)動作業(yè)，及時開展傳承人口述史記錄、整理、存檔，進行數(shù)字化保護，建設資源共享的數(shù)據(jù)庫。最后，設立專項經(jīng)費，對非遺傳承人的生存狀況開展全面普查，迅速組織專家隊伍及時開展對國家級非遺人的口述史記錄，對年齡偏大、身體狀況欠佳的傳承人及時開展口述史記錄工作。

3.2 黔東南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的研究架構

以科學、合理的理論方法指導口述史實踐工作，同時為探索非遺保護的山地民族非遺傳承人口述史工作貢獻中國范式、中國方案、中國智慧。對保護專家及工作人員進行口述史培訓時，還應全面開展黔東南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研究，其架構設想如下[5]。

第一，按照官方非遺傳承人評定級別開展傳承人口述史，包括“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研究”——對國家級傳承人一對一的口述史工作；“省級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研究”“市（州）、縣級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研究”“民間優(yōu)秀傳承人群口述史研究”等。第二，按照非遺代表性項目級別分類開展，包括“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研究”“省級非遺代表性項目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研究”“市（州）、縣級非遺項目傳承人口述史研究”等幾個部分。第三，按照國家非遺十大類別開展，包括民間文學、傳統(tǒng)技藝、傳統(tǒng)美術、傳統(tǒng)音樂、傳統(tǒng)舞蹈、傳統(tǒng)戲劇、傳統(tǒng)醫(yī)藥、傳統(tǒng)體育、游藝與雜技、曲藝、民俗。第四，按照民族歸屬和縣域劃分來開展。如黔東南地區(qū)兩江流域：清水江流域的苗族聚居區(qū)、都柳江流域的侗族聚居區(qū)；兩山地區(qū)：雷公山苗族聚居區(qū)，月亮山侗族聚居區(qū)等[6]。

4 結語

人類非遺是人與自然“耦合共生”的產(chǎn)物，基于文化的多樣性。每個國家、民族、地區(qū)不同的環(huán)境、經(jīng)濟、文化、時代等因素都會導致傳統(tǒng)非遺存在不同的狀態(tài)。針對非遺文化生態(tài)圈的搶救措施應當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黔東南地區(qū)作為中國山地民族非遺保護的重要區(qū)域之一，在傳承人口述史記錄工作方面較為滯后，但開展山地民族傳承人口述史記錄工作已經(jīng)迫在眉睫，所以應迅速組織專家探索升華傳承人口述史理論方法，完善山地非遺保護建設體系，在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中做好非遺傳承人口述史的 “種子庫”“基因庫”，紀實存史，為后來研究者、繼承者提供一個研究和保護的方法與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