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市歙縣宏村
關于徽州,未到之前,有太多美好的期待。那些關于徽州古老的、文雅的、風流的、浪漫的印象,都在深淺濃淡中重疊皴染,最終氤氳成一灣文人的舊夢,溫軟了眼角眉梢,雕刻了寒來暑往。
如果說,婉約精致的江南文化有著強烈的吸引力,召喚人再三探訪;那么,璀璨浩瀚的徽州文化則讓人有皈依感,想要擇佳期鄭重前往朝拜。地理意義上的徽州雖然已經消失了100多年,但文化意義上的徽州始終如明月高懸在每個熱愛傳統(tǒng)文化的人心頭。也許,這正是文化所具有的巨大穿透力和頑強生命力,可以突破時間和生命的限度,從有限到無限。
對徽州的傾慕,既源自多元化視角的欣賞,又因獨鐘傳統(tǒng)村落與徽派建筑。徽州“一府六縣”的歷史令人神往,徽州戲曲蜚聲四海,徽州工藝精致細膩,而最令人魂牽夢繞的,還是徽派建筑獨步天下,徽州村落佳作天成……這些代表著各種美好的點滴絲縷,不斷給人以美學滋養(yǎng),不啻一處古典文化的桃花源。其中,最具吸引力的,是傳統(tǒng)村落蘊含的自然與人文互融、山水與建筑契合的自然生態(tài)觀,以及徽派建筑蘊含的獨特物境、情境和意境。
有夢到徽州,斯見如何?;罩莸貐^(qū),青峰環(huán)翠,煙嵐氤氳,時而如潑墨重彩,時而如淡抹輕皴。這樣的山秀盈惠與流泉澄心,這樣的峻嶺沃土與茂林修竹,便是徽派建筑群落生長的天然外空間。生長于崇山峻嶺,膏澤于云蒸霞蔚,而后鐘靈毓秀。無山不秀,無水不靈,“碧瓦千家新雨過,青松萬壑正生煙”的意境更是俯仰即拾?;罩菹让癫⑽垂钾撨@份山環(huán)水繞的得天獨厚優(yōu)勢,徽派民居在細部處處力求和諧精美,建筑與環(huán)境相互滲透,自我空間、人文空間和自然空間渾然一體。地秀多桃源,煙霞百里間。地多靈草木,人尚古衣冠。
走近細細打量,更是為徽州古村的美所震撼。這些棲息在溪山遠樹中、高山云頂上、新安江畔的古村,安適如閑云野鶴,清雅如山水圖,銜山伴水,與現(xiàn)代都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一線距離。那經歷時光打磨的殘垣碎石,那浸潤時代記憶的飛檐石刻,一如點點星光,為好古的靈魂照亮了時間洪荒中古村的舊模樣。不同時期的遺存物,就如一條歷史的絲線,讓我們可以籍之探尋濃縮在這片土地上時空疊加的痕跡。立于村畔的古道旁,猶如立于古今時空交界處。河道如織,古巷縱橫;青瓦上沉積著千年文化,白墻間凝聚了百年滄桑。新風有秩,古息尚存。
步履起落間,已置身徽風皖韻的徽派建筑群中。意境清逸淡雅的徽派建筑“神足而意簡”,別具靈秀韻味,傳達著這片古老土地上的持續(xù)流淌寂靜歡樂和空靈繁美。粉墻青瓦的色調素雅且富有空靈美,正是道家追求的素樸之美;層樓疊院內斂含蓄,街巷蜿蜒曲折,一字馬頭墻層層跌落,秉承著徽州文人儒風道格的文化趣旨;建筑造型彎弓櫛比,錯落有致,是徽州人不落俗套的出塵慧心;天井庭院空間通融,含蓄內斂,雅樸合一,是徽州先民艱苦創(chuàng)業(yè)和樸素持家的象征。這些讓人不由自主想起了海德格爾那句名言:“住宅就是我們生活的本身,是我們存在的形式?!币淮罩萁橙思仁墙ㄖ煟质撬囆g家,有著品位極高的審美。他們因陋就簡,就地取材,一磚一瓦地在云水之間建起了清雅簡淡又堅固耐用的家園,也一點一滴地構筑起徽州文化繁復華麗的玲瓏樓閣?;罩萑说脑娨獠辉诳辗旱倪h方,而是藏在具體的生活細節(jié)中。千百年來,他們憑借著世人難及的靈性與堅執(zhí),鐫刻出一個個充滿詩風雅韻的煙雨村落,描摹著對理想與美好生生不息的企盼。側耳傾聽,那首南宋詩人趙師秀對徽州的詩意刻畫輕易就叩動了世人心弦:“山繞清溪水繞城,白云碧嶂畫難成。處處樓臺藏野色,家家燈火讀書聲。”
在黃山山脈延綿起伏的皺褶之間,在秀麗的齊云山腳下,在碧水深流的新安江兩畔,一個個古村如星子般散落四野,既有古典韻味,又充滿人間煙火氣息,更具有時代感和生長感。我們看到,在傳統(tǒng)村落集中連片保護利用示范工程的推動下,在新徽州人孜孜不倦的努力下,時光與人力堆積起來的外驅力,情感與文脈交互形成的內驅力,讓充滿生命韌性的古民居和傳統(tǒng)村落重新生長,正在煥發(fā)出勃勃生機。
美哉,徽州傳統(tǒng)村落!美哉,徽派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