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伍平
霜寒寺
走到林葉躬身成一種敬拜的地方,不出所料地走到了霜寒寺,石頭自然為人間辟開一條路,一條通往上山的路。
路上有因果的露在引我,引我轉(zhuǎn)身而后迷茫,終于在不知所措中選擇原來的日暮。向前俯,向上仰,這是一種自渡的方式來到霜寒寺。
霜寒寺,霜的是秋,寒的是雪。某一刻,坐在山中,有一種被人世削籍的沖動。隱入山中,也就隱入了霜寒寺的四季。
我的參禪以對話開始自言自語,或囈語結(jié)束。這是一個打開而俶爾遠(yuǎn)逝的秘密,我走入這坐山,看到這座寺,我就失去了上一個自己。
在闖入的這個自己,霜寒寺便是法場,一切風(fēng)威加在過去的夜,一切云迷茫在看見的目,我眼中的自己是我的劫。
我眼中的自己是我的心魔,所以我來霜寒寺。聽雨露的經(jīng)誦,猿鳥成為晨鐘暮鼓,我已不可離開。
霜寒寺,一個無人的寺,住在心底。我沉默,是因為我怕回響的回答,我立著,在成為一座山的通感。我坐著,忽然變成一座山,一座寺。
霜寒寺,霜的是秋,寒的是雪。寺是心,霜寒寺是我。
雨徑幽明
首先是提心吊膽的雨水,再次是畫面的掉幀,我以格格不入的色彩存在,在一個青翠的早晨,承接我的掉落。
無論是淺顯的幽長,或者空寂的悲鳴,都無法攔阻這一場深入。在雨墜落的瞬間,我移近雨的耳旁,耳鬢廝磨地告訴雨:往心落,心的路還很長。
于是淅瀝沖刷了犀利,于是迷?;\蓋了彷徨。登階而上,拾著雨水跌在人間的級,我跌在雨徑的踉蹌。
這是一場注定的旅途,規(guī)定下雨,計算路程。唯獨(dú)失策了我。
在雨徑,我不屬于任何一滴雨水,我注定不為任何一條路駐留。在天晴之前,我象征性地形成多個分身,每個分身與我平行。
鳥咒觀
你見過無孔不入的聲音嗎?我見過,是一種喙?fàn)?,在林子里面形成一片海,捉一些如魚的我,但我沒有鰓。
鋒利把人本身如一張紙撕成無數(shù)個在樹枝上接住鳥聲墜落的葉子。
不管有罪與否,蜷縮都是一種逃避,所以鳥聲從四方舒展開來,所以我將坦誠相待。
在山中,當(dāng)我面對四方而來的討伐。我以莫須有來啞然,清者自清。潰敗的風(fēng)聲又將我從身體外質(zhì)疑到了心底。
我想起了楚歌。群鳥覺察到異樣,以刀戟的形態(tài)逼迫我離開。
一個異鄉(xiāng)人的窘迫:他在他的家鄉(xiāng),群鳥聲嘶竭力呼喚他回去。
多年來,他以沉默的方式積攢了一些怒吼。當(dāng)走入山中,他卻以群鳥的怒吼回饋更多的沉默。
垂釣山者
登山須登高自卑,俯瞰須看見細(xì)微。云煙漫山的海,我的目光是水。山中是一甲子,倒置的時空,水往山上流。我如一浮萍。
世間所擅以靜制動,正如我在崖如岸,放下垂竿,做出愿者上鉤的試探。
做出桀驁的姿態(tài)。山不過來,我不過去。山不動,可是我比山更不自由。
面對變化,山不是水中的倒影的我,面對變化中的我,山逐漸習(xí)慣成為我。
所以我閉眼,將耳朵塞聽,伸向身外的竿,將自己拖了出去。
將自己遺忘在山上,十多年來,自己的心才從這時適應(yīng)山。
所以我釣山,釣移形換影的山,滄海桑田的山?;蛟簧结炍?,停留在某一歲的我,在山下往山上趕的我。
仿佛某一刻,萬山為餌,我心甘情愿為魚。
花蝶問事
林中晌午,我曾終日與花蝶、鷓鴣為伍。在一場有所歸去的雨下過后,多愁善感到熟視無睹。
世間的悲觀不能提醒鷓鴣我的存在,而山中的花蝶,卻成為了往后我眼中的色彩。
神秘而不斑駁,我進(jìn)入山中,將手的掌紋與花的脈絡(luò)心心相印,恨不得抽絲剝繭。鷓鴣聲催促我,固執(zhí)而鮮活。
蝶或花瓣。有一個向上飛的故事,在花跌落無數(shù)回后。摶著風(fēng)重復(fù)無數(shù)次。
鷓鴣只有一次凄厲的余響。它將它的絕響的凄苦讓位于花蝶的舞。
給一無是處的天空朦朧,給應(yīng)有盡有的自然雷同?;ǔ蔀榈?,每一朵花瓣都銜著露。
有孤芳的自賞,有百花的妍姿。有夢的莊子,有愛情的梁祝。露水有萬物憧憬的模樣。
仿佛在說:萬物有萬物的影子,我只管做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