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

接手一個新班，當務之急是盡快了解每一個學生的性格特點，熟悉他們的成長環(huán)境。于是，我展開全方位的觀察。在眾多觀察要素中，我覺得有一個特別重要卻容易被忽略的地方——“疤”！ 別不信，一個疤都會有一個故事，一個疤就是一個孩子。它們猶如一個個密碼，開啟通向?qū)W生心靈的大門，讓教育真實的發(fā)生。

小蟲的旅行

我發(fā)現(xiàn)楊楊腦門上有一個疤，約一寸長，位于印堂偏右眉處。它的主人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闖將”。

“啊，楊楊，你的腦門上是不是有條小蟲來旅行過？”

楊楊一臉茫然。我拿出鏡子給他照照，他笑了。

“是這個疤嗎？”

我點點頭。他開始跟我講起傷疤的來歷。

有一天，媽媽帶他和姐姐一起去爬山。姐姐比他大7歲，爬得快，他落在后面，眼看就要爬不動了。姐姐跑回來，一把背起他，鉚足勁兒繼續(xù)爬?！拔姨珪恿?，在姐姐背上左搖右晃。”他說，“姐姐警告我別動，不然要摔下去了?？墒俏乙稽c兒都沒有聽進去，仍舊像孫悟空一樣動來動去的?！?/p>

“啪”的一聲，姐姐摔倒了，他從背上滾了下來，額頭磕破了。姐姐哇哇大哭，媽媽大聲責怪她。到醫(yī)院縫了針，因為自己是男子漢，所以并沒有哭，倒是姐姐，哭了很久，好幾天都不出門。

“你知道姐姐為什么哭嗎？”

“我知道?！睏顥詈敛华q豫地回答，“她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害我受了傷?！?/p>

“那你覺得是姐姐的錯嗎？”

“才不是呢，是我太調(diào)皮了?！彼f完，小臉通紅了，那個疤如同一條可愛的毛毛蟲，在額頭蠕動。

我不禁想，這是個多么懂事的孩子。在他的心里，充滿了親情，充滿了愛。

在以后的教育中，我知道了這個腦門上有疤的學生，并非想象中的難“管理”，他并非是一個“闖將”。相反，他很愛班級，積極承擔“安全監(jiān)督”工作，在課間提醒同伴們注意安全。這也告知我們每一個教育工作者，面對教育中的種種問題，不能只看表象，不要武斷地下結(jié)論，只有深入地去了解，才能發(fā)現(xiàn)真相。

天使的翅膀

開始教寫字了，先教正確的執(zhí)筆姿勢。軒軒的左右手都握成了拳，怎么都教不好。我把他叫到身邊，再一次示范給他看，又把筆放到他手上，給他矯正。忽然，小指旁一道長長的疤映入我的眼簾，再看左手，同樣也有一道長長的疤。

我疑惑地問：“是不是小時候打碎了玻璃，兩手摁在上面劃開了口子，受傷了？”軒軒低著頭，不說話。同桌小坤聽到了，湊過來，告訴我：“不是的，老師，他以前有十二個手指頭，后來切掉了……”

軒軒的頭埋得更低了。

“我跟軒軒幼兒園同班，小朋友都說他是怪獸，所以軒軒一直都不開心?！?/p>

我明白了。

我要怎樣安慰一個曾被同伴稱作“怪獸”的自卑的小男孩兒呢？之后的幾天，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果軒軒不能勇敢地面對生理上曾經(jīng)的缺陷，不肯正確地握筆，無論在學業(yè)上，還是身心健康方面，都會產(chǎn)生嚴重的后果。

我忽然憶起曾讀過的一本小冊子，里面有個故事叫《天使的翅膀》，講的是一位老師如何引導背上有道長疤的小男孩走出心里陰影的事。我可以借鑒。

“軒軒，老師講個故事給你聽哦！”他把頭抬起來，好奇地盯著我。

“這是一個傳說，傳說每一個小朋友都是天使變的……”

聽說在講故事，學生們都圍上來。

“我知道，我知道，天使是長翅膀的。”他們爭相接話。

“是啊。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天使因為著急，把原本應該長在背上的翅膀安在了兩只手上……”

“后來呢？后來呢？”學生們迫不及待地追問著。

“后來呀，這對翅膀慢慢地隱形了。不過，留下了兩道疤痕。”說完，我舉起了軒軒的雙手。學生們驚嘆著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自此以后，軒軒放開了緊握的拳頭，正確地握筆，字寫得也越來越漂亮。

正如那本小冊子里寫的，孩子是敏感的，面對一些話語，小孩子的心理也許會受到創(chuàng)傷，這時，作為他們的老師，就需要用理智而有效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彌補孩子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從而為他們搭建一個健康的成長環(huán)境。同時，正是因為孩子的純真無邪，“童言無忌”，不經(jīng)意間傷害到他人。作為他們的老師，要用巧妙的方法智慧地培養(yǎng)起他們的愛心來。

雪白的褲襪

剛?cè)雽W的九月，由于秋老虎的攻勢，天氣還是十分炎熱。男孩子們穿短褲，女孩子們穿裙子。在15個女孩子中，有一個叫涵涵的小朋友，裙子里面總是穿著一條雪白的褲襪。我想這該有多悶熱呀！每天早操完后，我都善意地提醒她熱了就把褲襪脫了。這樣的勸說一直都沒有效果，涵涵還是我行我素，我以為她不會照顧自己。如此連續(xù)幾個星期之后，天漸漸涼起來，特別是早晚，如果穿短褲和短裙的話，容易凍感冒，這樣一來，涵涵的褲襪就顯得很合時宜了。我也就淡忘了這件事。直到有一天，我才明白涵涵為什么不肯脫掉褲襪。

有天傍晚，涵涵媽媽來接孩子，遞給我一個碗，她說是自己動手做的南瓜餅，已經(jīng)煎好了，給我嘗嘗。我不好意思拒絕這份真情，收下了?！坝衼頍o往非禮也”，我連夜去商店買了一件T恤和一條牛仔短褲，以示感謝。第二天，我讓涵涵把衣物帶回家試試，看看合不合身。沒過多久，涵涵媽媽通過QQ給我發(fā)過來一張照片，說衣服穿在孩子身上很合適，并告訴我，孩子很開心，說自己從來沒有穿過這樣漂亮的短褲。

于是，我想起來褲襪的事，順口把這件事說了。媽媽打過一行字來：“涵涵小時候被開水燙傷了，腿上有很大一塊疤”……

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

一天傍晚，我約涵涵媽媽深入地交談。她說，一家人從貴州到紹興打工，為掙多一點的錢，將來給涵涵做植皮手術(shù)。夫妻倆一直為孩子燙傷的事內(nèi)疚。小時候沒有看好孩子，打翻了開水瓶，燙傷后留下了很大的疤。說到這里，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zhuǎn)，對于背井離鄉(xiāng)的打工者來說，他們常常身負不為人知的艱辛。

這也讓我想起，為什么涵涵媽總是特別關(guān)注孩子在學校的情況，有時候顯得有些過分緊張。如果孩子有什么不舒服，她總是在群里要關(guān)照我好幾遍，讓我?guī)兔Χ嚓P(guān)注一下。一有情況，無論什么時候，你只要通知她，她就會立刻來接孩子回家?，F(xiàn)在看來，一個受過“傷”的母親緊張自己的孩子，是這樣的理所當然。我完全理解了。

涵涵穿上了我給她買的短褲，里面依然穿著一條雪白的連褲襪。纖細的小腿上，曾經(jīng)承受過多么大的痛苦，也包含著一位媽媽多么大的歉意，承載著一雙打工者每天努力打拼的動力、希望和意義。同時，也時時提醒我，作為一名教師應該有的善良與慈悲：“蹲”下身來，貼近孩子，觀察他們，深入了解，盡最大的善意去幫助他們！

（作者單位：浙江紹興市柯橋區(qū)蘭亭班竹小學）

責任編輯 楊壯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