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錦龍
“老爺子,講個故事吧,故事總是要給人聽的?!?/p>
“哦,見鬼……我不是說不行,我的意思是,好吧,等我們喝完這罐酒?!?/p>
就借著艾柴爾國王的故事來講吧。艾柴爾是匈奴國王,這一年,美麗的荷爾契王后謝世歸天。曾經(jīng)的摯愛離他而去,不過,人總得活著,國王不能沒有王后,于是艾柴爾離開了傷心之地,來到了塞德蘭地,遇見了克里姆希爾德。
“其實(shí)是克里姆希爾德先招惹我的,她的西格夫里特死了,因?yàn)樗龥]有主動告訴他,‘嘿,親愛的,我犯了錯,是我泄露了你的致命秘密’,也可能是因?yàn)槲鞲穹蚶锾刂昂莺荽蛄怂活D。我不了解那段過去,總之,他們倆之間完蛋了,徹徹底底完蛋了,所以我們在塞德蘭地相見了,是她主動招惹的我。
“她在塞德蘭地的荒野上游蕩,向我分享著她的愿景,是那么炙熱的理想和熱愛。她涕泣漣漣,哭訴著愛人慘死、財(cái)寶被奪,最終遠(yuǎn)嫁異族,用孩子、地位換來一場旺盛的大火,給所有敵人的眼眸蒙上死亡的陰影。我被擊倒了,看著潔白的月光從她身上溢出、飄飛。她升起來,越來越高,樹林看不見了,攝人心魄的銀河橫亙天地,在她頭頂旋轉(zhuǎn),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能看到那可愛的星星了,漫天都是,閃爍著光芒。她是這么地美,這么……”
“老爺子,那個愿景是什么?”
“你別打斷我,我沒說的都是不能說的。故事從來都是有限的真相,我不能說,被發(fā)現(xiàn)后要被打的?!?/p>
“見鬼,事無不可對人言。我鄭重提醒你,你偏題了,講這勞什子飛來飛去的干什么!艾柴爾國王和克里姆希爾德王后的故事,然后呢,接著講,接著講?!?/p>
艾柴爾國王愛上了克里姆希爾德,憑借著強(qiáng)大的國力,他成功迎娶了她??死锬废柕峦鹾蟮玫搅吮戎案嗟姆獾嘏c財(cái)富,沒有哪一個王后像她一樣富有。她把財(cái)富大方地賞給隨從,贏得了比仙逝的荷爾契王后更響亮的名聲,沒有人知道她和艾柴爾國王在塞德蘭地的相遇。他們恩愛非常,生了一個孩子,名叫歐爾特麗浦,過去的淚水匯聚成今日幸福的河流,她邀請親族千里迢迢前來赴宴,度過了美好的夏至盛典。這就是尼伯龍人……
“這就是尼伯龍人的童話!老頭子,你不能因?yàn)槲掖驍嗄憔拖霘Я诉@個故事,換一個結(jié)局?!?/p>
“艾柴爾愛上了克里姆希爾德,發(fā)瘋地愛上了。最愛的是她那雙眼睛,它們似天上的星星對我微笑,說出秘密的語言,時而顰蹙,憂傷從藍(lán)湖涌出,時而靈動,但絕不輕佻,像那不怒自威的尼伯龍寶劍,躍動著迷人的光芒,世界上最好的寶石也比不上這雙眼睛閃亮,比不上這雙眼睛寶貴,世界上最美麗的鮮花也沒有這雙眼睛鮮艷靈動。啊,我看見了這柔荑般的手,神圣的手,最高的美,雖然眼睛映射了美,但是這手創(chuàng)造了美,她的眼睛比不上她的手,最愛的手。眾多珍貴的首飾點(diǎn)綴這最美的寶物,那純銀打造的神圣天使戒指與那纖細(xì)玲瓏的無名指互相輝映??茨侵腹?jié)間的條紋,每一個突起,都是那么優(yōu)雅,合乎神的創(chuàng)造,看那指甲,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害曾經(jīng)落到這上面,晶瑩的光展示著神圣的可愛。啊,我看見那嘴唇……”
“這是唯美的尼伯龍人哀歌嗎?老頭子,大家要不耐煩了,你搞快點(diǎn)兒?!?/p>
“艾柴爾國王發(fā)瘋似的愛著克里姆希爾德王后,他給了她所有王后都不曾得到的權(quán)力、聲譽(yù)和勇士。但這一切沒有動搖克里姆希爾德的心志,她籌劃著在夏至慶典上給予她的親人、同時也是她的仇人血的報(bào)復(fù)。艾柴爾知道嗎?他當(dāng)然知道,從迎娶時手下的報(bào)告中,從塞德蘭地的傾訴中,從那哀傷地眺望遠(yuǎn)方深藍(lán)湖水的眼眸里,他為克里姆希爾德的索取而興奮著。他存留著一線希望,也許這次夏至邀請是親情的復(fù)蘇,而不是仇恨的蔓延。為克里姆希爾德服務(wù),艾柴爾榮幸之至?!?/p>
“最后,克里姆希爾德殺死了所有親人與仇人,也被狄特里希砍成了三段。我來給你補(bǔ)充一句話,‘艾柴爾捧起那頭顱,親吻了紅蘋果似的嘴唇?!憧?,莎樂美般的結(jié)局,太好笑了,老頭子,讓我們來一起贊美艾柴爾,贊美這被女人愚弄的傻瓜……”
“不,孩子,為什么不相信愛情?”
“抱歉,我笑得有些癲。是的,我相信愛情,哪怕是荒謬的愛情。心理醫(yī)生讓我不要自嘲,不要去否定自己。我聳聳肩,告訴他我會努力。”
“嗯,那是對的,我的孩子?!?/p>
“拉倒吧,不要再叫我孩子。”
“你怎么看艾柴爾最后的結(jié)局?”
“那個傻子讓一個女人毀了他的一切,匈奴王的勇士一日之內(nèi)全部死去,壯觀啊,不愧是史詩,真帶勁兒。你們別想了,我才不是那艾柴爾,半點(diǎn)兒都不像。哦,見鬼,我的意思是,是的,我會變得更好的,這就是故事的結(jié)局?!?/p>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廣東的秋夜依舊溫暖,月光傾瀉在高樓的天臺上,有一個青年喝得爛醉,迷蒙著望月,腦袋忽然空白,無知無覺。月亮也和從前幾千年一樣,靜靜地照著,沒有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