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勤
現(xiàn)實生活中,有時出現(xiàn)的情景,令人難以置信。比如巧合,它能巧得叫你倒吸一口氣。
我在鎮(zhèn)里上班,業(yè)余喜歡寫些小詩。這愛好有二十來個年頭了,全國大小報刊發(fā)過不少詩作。至于名氣,不能說沒有,全國說不上,就說在省里知道劉悅的,也并不很多。要說有,也是本市和本縣的居多。
一次,我去市里辦事,忙完就晌午了,湊合著在一家小飯館里弄碗飯吃。我吃飯簡單,只要一碗撈面,不像人家桌上盤的碟的,又喝又吃,很像回事。
我要的撈面遲遲上不來,比我坐得晚的,涼菜熱菜,一會兒就上滿了桌子。我有點兒生氣,就催服務(wù)員,女服務(wù)員態(tài)度很好,笑瞇瞇的,總是那句“稍等,馬上”?!吧缘?,馬上”重復(fù)了三四次,也不見撈面的影子。我轉(zhuǎn)念想道,做一桌菜,不用說利潤肯定可觀,可做一碗撈面,不少費事,充其量能掙幾個錢?撈面給菜肴讓道不是稀罕事。
我坐著,喝一口半開不開的茶水,煙癮來了,一支接一支抽。旁邊一桌,來得比我晚,豐盛的菜肴說上就上齊了。四位,有菜有酒,在吃喝中聊天。他們聊著我聽著,一會兒居然聊起詩來。我這寫詩的,不聽也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說現(xiàn)在的詩,越寫越不像話,惡心人的東西都堂而皇之入詩,這是對詩歌的玷污。還說現(xiàn)在寫詩的人,缺乏豐富的生活和體驗,憋不出詩來,就蹲廁所的茅坑找靈感,跑垃圾堆邊找詩意??蓱z!實在可憐!我聽著,他們對詩歌的現(xiàn)狀的見解,雖有偏頗,但也可以想見,他們具有一定的閱讀量,起碼夠得上詩歌愛好者。
由此,我油然生出幾分敬意,也產(chǎn)生了傾聽的興致。
頭上一撮毛,話鋒一轉(zhuǎn),說:“好詩還是有的。像咱們剛剛讀過的《春天》組詩,不管是敘事、描寫,流露著真情實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好詩。讀了,心里春天一般暖,也春天一般舒坦。”
我聽了,心里一顫。我在省里的詩刊上,剛發(fā)了一組《春天》的詩,他們就讀到了?
杏核眼說:“寫《春天》組詩的,是劉悅,聽說是咱市縣鎮(zhèn)的,他寫出過不少上乘之作。我在筆記本上抄了他十來首詩,沒事就細細琢磨一番?!?/p>
高鼻梁叼口菜,邊嚼邊說:“我不寫詩,可咱市的詩人倒拜訪過不少,人家都有自己的一套,聽聽,受益匪淺。劉悅是咱市哪個縣鎮(zhèn)的?”
一撮毛接上:“我看過他的簡介,是豐縣蓮花鎮(zhèn)的?!?/p>
高鼻梁說:“蓮花鎮(zhèn)?不遠,半小時車程。要不,咱專訪一趟劉悅?”
杏核眼馬上投贊成票:“人家一定有很高的修養(yǎng),獨特的見解。見了面,我要首先告訴他,我是多么愛他的詩,他的詩給了我藝術(shù)享受。”
高鼻梁用餐巾紙擦擦嘴,說:“這事,就算定了。只是,沒有劉悅的聯(lián)系方式?!?/p>
他們說到這里,我坐不住了,拉拉凳子跟他們近點兒,搭話說:“其實他,沒啥好訪的。他寫的詩,有些土,不時髦,也可以說,土得掉渣?!?/p>
高鼻梁白我一眼,屁股欠欠,說:“你懂詩?你懂劉悅?”
杏核眼把手里的筷子一丟,像是帶著幾分怒氣,說:“你說人家的詩土,怎么個土法?”
一撮毛端起酒杯:“喝酒,別跟他閑磨牙,俗話說,‘有話說給知人’?!?/p>
我憋著一口氣,坦率地說:“我最了解他,像《春天》組詩的第二首,就土得掉渣。真的,我沒說錯?!?/p>
一撮毛當即反擊:“第二首是我最喜歡的一首,道出了生活的真諦和獨特。你識貨嗎?”
我不得不徹底亮相,說:“我實話告訴您,我就是劉悅,豐縣蓮花鎮(zhèn)的?!?/p>
“嗯?”吃驚的目光一起射向我。
半天沒說話的四方臉一開口,就箭頭一樣扎向我:“你這人也太膚淺了,想冒充,也要講點兒小技巧?!?/p>
這時,我的撈面端上來了,冒著熱氣。
“你就要一碗撈面?”高鼻梁話里,全是刺兒。
“人家劉悅發(fā)表那么多的詩,一年的稿費能得多少?少說也有三十萬二十萬的,你也太節(jié)儉了吧?”一撮毛說。
“劉悅不至于傻到你這程度,連肉是香的也不知道!”四方臉不齒地加一句。
我居然成了冒牌的劉悅!我一年也沒得三十萬二十萬的稿費,吃碗撈面怎么了?我不再說話,挪過凳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挑起一大口撈面,好吃。這撈面的味道,還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