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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寵兒》管窺社會群體對心理解放的影響

2022-04-29 00:44:03徐楚涵
文學(xué)藝術(shù)周刊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塞絲寵兒莫里森

1993年,美國當(dāng)代著名小說家托妮·莫里森憑借《寵兒》一書成為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黑人女作家?!秾檭骸氛宫F(xiàn)了黑人所承受的身體、情感和精神的壓迫,以及他們自我反省和精神療愈的漫長過程。本文旨在分析社會群體對書中主要人物的心理解放起到的積極作用。在莫里森的文學(xué)世界觀中,“知識產(chǎn)生于與他人的聯(lián)系而不是與他人的疏遠;智慧產(chǎn)生于社會內(nèi)部,盡管其構(gòu)成要素有缺陷”。《寵兒》呈現(xiàn)的多種群體關(guān)系表明,個人需要群體的支持才能生存。小說人物塞絲在獲得自由后,心靈仍受禁錮,只有當(dāng)她融入黑人群體,成為辛辛那提群體的一員時,她的自我意識才開始覺醒。同樣,丹芙在離開“124號”時形成了自己的獨立人格﹐而保羅·D和他在佐治亞州的獄友們被迫組成了一個臨時的黑人團體,“如果一個人輸了,所有的人都會輸”。在每一個心理解放的過程中,社會群體對人物重獲完整自我起著積極的推動作用。

一、黑人群體幫助塞絲重獲自我

黑人群體對塞絲心理解放的貢獻是無法抹去的。莫里森在作品中表明,“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承認我們的祖先,尋求他們的建議和精神力量,我們甚至加強了與他們一起成長的能力。”因此,《寵兒》中的核心人物開始定義自己,并聲稱自己的主觀性只有在其他也經(jīng)歷過壓迫的人的支持下才能實現(xiàn)。個人之間缺乏相互信任或支持,必然導(dǎo)致自我解放的失敗。對于塞絲來說,只有當(dāng)她成為逃亡的自由黑人群體的正式成員時,她的主體性才得以實現(xiàn)。莫里森將無奴隸的生活定義為自由發(fā)展自己的主體性的生活,這一進程與融入黑人群體密切相關(guān)。塞絲只過了28天的無奴隸生活,盡管她再也沒有回到字面意義上的奴隸制,但她并不只是聲稱擁有了那個自由的自我,群體生活和不斷與他人交流的經(jīng)驗幫助塞絲將自己視為黑人群體中的一個被賦予權(quán)力的主體。

然而,莫里森并沒有塑造一個簡單的、完美的黑人群體形象。當(dāng)塞絲最需要支持時,莫里森寫的是社會的集體遺棄:慷慨的邀請是被社會放棄的序幕,塞絲后來殺害了自己的孩子——寵兒。《寵兒》中的沖突進一步深入奴隸制創(chuàng)傷的中心:塞絲是一個奴隸母親,她的孩子是自己的財產(chǎn),而不是奴隸主的。也許,這個想法是她殺害孩子的更深的動機,因為她拒絕將自己定義為奴隸的繁衍者,這必然招致黑人群體的怨恨,進而被社會拋棄。

令我們驚訝的是,小說用不到兩頁的篇幅來講述殺害寵兒的場景,其簡潔地強調(diào)了塞絲與群體的沖突,它微妙而又清晰地為謀殺增添了色彩。群體的背叛困擾著這一場景,也挑戰(zhàn)了讀者的信念。教師對塞絲的追求并不令人驚訝,但是她的退縮在整個文本中都有回聲。保羅·D把寵兒的靈魂從家里驅(qū)趕出來只是暫時的,作為塞絲解放的轉(zhuǎn)折點,寵兒不是被孤立無助的個人驅(qū)除,而是通過一個反對她存在的集體來驅(qū)除的:一群婦女呼喚著古代和當(dāng)代的信息,低聲念咒和歌唱。大多數(shù)女性肯定不是“傳統(tǒng)的黑人女性的形象,她們也沒有從利他主義的動機中去追求驅(qū)魔;她們看到了她們壓抑的自我的微小鏡子,她們被冒犯了”,“她們不介意在兩個世界之間進行一點交流,但這是一次入侵”。

換句話說,在心理領(lǐng)域,寵兒是對她們的威脅,也是對塞絲的威脅,就像蘇拉對底層女性的威脅一樣。“在這本小說中,社會滿足于認識邪惡并讓它走上正軌,被寵愛的女人承受不起這種超然。讓寵兒存在可能意味著毀滅她們所有人。” 她們必須驅(qū)除自己的這一部分,通過驅(qū)除自我的惡魔部分,女性群體確實阻止了塞絲再犯一次謀殺罪。虛弱的塞絲看到愛德華·博德溫開車走進她的院子,想象著老師已經(jīng)回來了,她用冰錐轉(zhuǎn)向毫無戒心的博德溫,但在她意識到危險之前,女人們就把塞絲撞倒在地。這一次,她們把塞絲從死亡和謀殺中拯救出來,塞絲在群體的幫助下重生了。女人的愛使她想起了在她們中間曾經(jīng)認識28天的友誼,因此辛辛那提的黑人群體在“124事件”中扮演了關(guān)鍵的角色,通過趕走寵兒,這個群體促使塞絲釋放過去,并成就她最后的心理解放。

二、女性群體對丹芙的心理解放

莫里森使她的三個主要女性角色——塞絲、丹芙和寵兒——遠離男性的影響,并創(chuàng)造了一個女性群體。在保羅·D的缺席下,房子變成了一片混亂的叢林,所有的女人都強調(diào)占有而不是愛情。塞絲的罪行對這個重要的女性群體產(chǎn)生破壞,“由于塞絲的罪惡感,丹芙的疏遠感,以及寵兒對報應(yīng)的需要,她們的團結(jié)仍然是膚淺的”。

由于寵兒的要求,塞絲非常疲憊,她失去了工作,開始花時間和女兒們在舒適的巢穴“124號”中交談。在這戲劇性的回憶中,三個敘述者的聲音——寵兒、塞絲和丹芙——組成了一個聲音,“彼此擁抱為一體,恢復(fù)母系的團結(jié)”:親愛的/你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女兒/你是我的臉;你是我/我又找到了你;你回到我身邊/你是我的寵兒/你是我的。而破壞性記憶用沒有標(biāo)點符號的句子來表達,表現(xiàn)出塞絲的不安,告訴她過去的支離破碎是治療她精神障礙的一種方法。當(dāng)她們在一個小的民間群體里互相講述這個故事時,她們都有各自的角色。塞絲和丹芙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寵兒是多么喜歡故事,于是告訴了寵兒關(guān)于她的鉆石的事情,口述、小說和謠言相結(jié)合,通過反復(fù)講述,故事被修改和重塑,以適應(yīng)聽眾的想象和需要。女人們在創(chuàng)作故事時變得形影不離,渴望使她們的存在永久化?!八齻兗易宓拿耖g傳說把她們束縛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破壞性互動中,這種互動可能在最基本的層面上有著歷史上的相似之處,但很快就超越了傳統(tǒng)?!?/p>

在大多數(shù)作品中,講故事是一個愉快的集體事件。敘述者可以單獨或在群體的參與和鼓勵下創(chuàng)造一個故事。即使是聽眾也可以積極參與故事的講述,因為沒有聽眾就沒有講故事的人。因此,莫里森在《寵兒》中創(chuàng)造的三個女性組成的群體是個充滿活力的講故事的群體,講述者和她們的故事對周圍人的生活有著直接的影響。丹芙故事的價值與她的出生有關(guān),比如關(guān)于甜蜜之家的故事讓她陷入了抑郁和孤獨,這使得她來到了楊樹林里的秘密地方。寵兒喜歡塞絲的所有故事,不管是什么主題。因此,在這種背景下,塞絲編織了一個故事,但寵兒編織了“一個錯綜復(fù)雜的父母責(zé)任和道德形式的網(wǎng)絡(luò),塞絲幾乎無法逃脫”。

塞絲愿意滿足女兒們對她的渴望,但是當(dāng)過去的時光回來,寵兒“活”了過來,她就停止了,她的一生都是關(guān)于“擊退過去”。如果故事說不出來,回憶被掩蓋,過去就可以被隔開。塞絲的矛盾之處在于,她的兩個女兒都渴望這些故事,但原因不同。她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力量敦促她講故事,寵兒渴望甜蜜之家的回憶,后來塞絲因殺了她而感到內(nèi)疚;丹芙也呼吁塞絲講述對甜蜜之家的美好回憶,以及塞絲的內(nèi)疚感,因為她把丹芙排除在歷史之外,顯然她在這段歷史中扮演著至關(guān)重要的角色。因此,對于塞絲、丹芙和寵兒來說,“講故事是一種積極的而不是被動的藝術(shù),因為它確實有治愈或殺死的力量”。

莫里森賦予故事這樣的力量,而不是它們通常所服務(wù)的娛樂、心理和教育功能。寵兒可能會被這些故事所娛樂,她當(dāng)然會了解到很多家族史的知識;她們正在為她創(chuàng)造一種記憶,來填補她生命中的那些空白。對于丹芙來說,這些故事使她能夠填寫一段由于年輕而被排除在外的歷史,盡管塞絲發(fā)誓要繼續(xù)保持過去,并擊退過去。故事提供了“自我定義的方式,傳奇、軼事和個人經(jīng)驗敘述確定他們的主題”。丹芙在講故事時的地理位置使這個想法更加清晰。她住在俄亥俄州辛辛那提的藍石路124號,房子的門廊為世界的邊緣提供了邊界。作為一個心理上不成熟,并且不識字的人,丹芙害怕走出家門。她必須找到方法將自己融入生活,融入家庭;“她必須充實自己的生活,從一個維度到多個維度,從孤立到參與,從房子到世界;講故事是她不斷出生的過程,她不斷努力在家庭畫像中找到自己,并在家庭中找到價值”。丹芙認為她和塞絲生活在困難的環(huán)境中,想象著有一天缺席的父親會把她從困境中解救出來,就像塔里被囚的公主一樣。丹芙的幻想把她定位在家庭肖像的價值中心。

丹芙對自己的了解促使她成長為一個成年人。寵兒了解自己,并使自己更具破壞性,能夠?qū)χ車说纳钍┘痈嗟目刂?。事實上,她通過講故事所獲得的知識使她成為一個殺人犯??偠灾v故事的力量迫使塞絲面對可怕的過去,走出三人群體,走出“124號”去尋求幫助。因此,在這個女性群體中,寵兒是推動塞絲和丹芙心理解放的動力。

三、男性群體對保羅·D的心理解放

除了在甜蜜之家的經(jīng)歷外,保羅·D還有其他的奴役經(jīng)歷——在佐治亞州阿爾弗雷德度過的86天枷鎖生活。他是在試圖殺死新主人布蘭迪后被迫來此的,并與其他45名男子組成了一個臨時的男性群體。如果他以前和加納一家住在甜蜜之家的生活可以被認為是“搖籃”,那么阿爾弗雷德的經(jīng)歷就是截然相反。在這里,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在一個木制的監(jiān)獄里度過的,這座監(jiān)獄“把他逼瘋了,這樣他就不會失去理智”。男性群體對保羅·D的積極影響之一,是“他實現(xiàn)自我肯定的決心并沒有減弱,無論是努力擺脫奴隸制,還是從木乃伊墳?zāi)怪邢笳餍缘貜?fù)活和重生”。逃脫的機會來自于一場大雨,這場大雨將他的木乃伊墳?zāi)棺兂闪艘蛔睗竦哪寡ǎ?dāng)溝渠周圍的泥土開始滲透到箱子里時,與絕望的他人相比,保羅·D表現(xiàn)出了堅強的意志和決心。簡而言之,我們看到的是“保羅·D在這里行事,是為了他自己的存在,在一個絕對虛無的世界中實現(xiàn)存在和本質(zhì)”。

男性群體的重要性可以在他們生存的努力中被察覺出來,因為鎖鏈把人連在一起,他們要在逃跑時保持一致。但是,這是一種源自“白權(quán)”的機制,反過來說,它也可以用來逃避這種權(quán)力?!八麄兿袼_姆·莫爾斯一樣,通過那條鏈子說話,上帝啊,他們都上來了?!边@種談話是從混亂中產(chǎn)生的,每個鏈接都發(fā)送代碼,讓男人知道時間到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佐治亞州最好的手工鍛造鏈”作為一種語言工具,使他們每個人都能在洪水中幸存下來。相反,保羅·D認為,如果沒有人聽到這個信息,他們都會死。保羅·D的成功取決于整個群體的團結(jié),群體成員必須保持信任。此外,盡管泥巴和水在寵兒身上傳達著死亡的景象,就像塞絲和她的女兒們在冰冷的池塘里溜冰一樣,但男人的主要運動是向上的。它們不是下降而是上升,這意味著身體的復(fù)活。個人和群體的生存是不可分割的:“對一個機構(gòu)的審判在某種形式上是對每個人的審判?!蹦行匀后w的團結(jié)促使保羅·D成功地逃離了佐治亞州的阿爾弗雷德,他在男性群體中形成的堅定決心,成為他走向心理解放和精神恢復(fù)之旅的基石。

四、結(jié)語

莫里森在《寵兒》中再現(xiàn)了奴隸制給非裔美國人內(nèi)心帶來的創(chuàng)傷,對她來說,種族很重要,她的寫作行為就是重溫非裔美國人真正的生活。《寵兒》的一大成就是對昔日奴隸心理解放的探索,以及群體在這一過程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寵兒》中幾乎所有人物都面臨主體性被剝奪和自我重塑的困難過程。黑人群體、女性群體和男性群體分別在小說主要人物的心理解放中發(fā)揮著巨大的作用。《寵兒》表明,個人需要群體的支持,才能生存和發(fā)展自我意識。我們必須認識和面對心酸的過去,這樣才能創(chuàng)造一個穩(wěn)定的未來。

[作者簡介]徐楚涵,女,漢族,遼寧沈陽人,就讀于大連外國語大學(xué)英語學(xué)院,研究方向為英語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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