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晨雨打在窗戶上,揭示了今天是少見的下雨天。
柳思潼站在窗前,透過被雨滴打上彩斑的玻璃眺望外面。
此時還沒有天亮,但天幕上的月光足夠照耀出重疊在一起的高樓。這些住宅樓又高又窄,彼此之間緊密相靠,恨不得連一條單行道的縫隙都不要留下。高聳的樓房下面是黑色和灰色的道路,它們像這座城市的傷疤一樣被路燈寂寞地照亮。
路燈下,一個環(huán)衛(wèi)工人穿著熒光橄欖綠色的外套,她一手拖著巨大的掃把,一手捂在嘴前打了個哈欠,然后動作遲緩地開始打掃地上的紙屑垃圾。
柳思潼看著外面那人掃了會兒地,挪動腳步去食堂和游泳館開啟自己這一天的日程。
單獨訓(xùn)練的項目全部完成后,便又迎來了要去研究所做例行檢查的時候。
覃醫(yī)生還是坐在來接柳思潼的車的后座上,銀色的金屬鏡框搭在他的鼻梁上,他穿著一件潔白的實驗服,兩手握著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揮舞。
柳思潼上車后,覃醫(yī)生也沒有抬頭,“聽衛(wèi)教練說,你昨天在隊內(nèi)比賽的成績很不錯啊。”
柳思潼的情緒上揚了起來,“是的,自由泳成績?nèi)匀皇堑谝幻?,而且跟第二名拉開了相當(dāng)大的差距。”
覃醫(yī)生對著手機笑瞇瞇地說:“我還聽教練說你去濱海環(huán)山跑道跑步了,覺得怎么樣,有放松一些了嗎?”
柳思潼謹慎地選擇措辭:“跟游泳的感覺差不多吧,談不上放松不放松的。不過我在山頂看了會兒風(fēng)景,確實心情要更好了一些。”
“沒遇到什么事情吧?”覃醫(yī)生若有所指的說。
“能有什么事情呢?”柳思潼反問。
“沒什么,”覃醫(yī)生淡笑著說,仍埋在手機上繼續(xù)打字,“今天檢查完之后,你可以跟家人視頻通話了?!?/p>
柳思潼的心臟開始以奇怪的節(jié)奏跳動,她現(xiàn)在真的不確定在屏幕里看到自己的家人她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她再次想起了李孝沅說的話和昨天她搜到的報道,她該問問他們有關(guān)那場事故的事情嗎?那些死者……
察覺到柳思潼的猶豫,覃醫(yī)生抬起頭來,溫和地問:“怎么了嗎?你不是一直很期待這件事嗎?”
“沒什么,”柳思潼立刻說,“我只是擔(dān)心自己在跟他們視頻通話后會不會情緒波動太大,畢竟選拔賽還有半個多月就要到了……我不想這件事情出任何差錯,你理解的吧?”
“是啊,我們也有這個顧慮?!瘪t(yī)生點點頭,“所以今天的時間會比較短,只有20分鐘,這樣可以嗎?”
柳思潼不知道該是感到松了一口氣還是感到失望,兩種奇怪的情緒在她的胸腔里攪動,但很明顯合適的回應(yīng)是什么。她笑著說:“這樣就很好,我聽你們的安排。”
覃醫(yī)生對柳思潼滿意地點了點頭。
車停下來之后,覃醫(yī)生帶著柳思潼進了實驗室。不同的是,這次來幫助柳思潼接上掃描儀和給她注入鎮(zhèn)定劑的人并不是助手,而是覃醫(yī)生自己。覃醫(yī)生左手拿著裝有鎮(zhèn)定劑的玻璃藥瓶,右手舉著注射器,把針尖插進藥瓶里吸取藥液。
這次的藥劑跟之前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一樣,銀色液體被一毫升一毫升的抽到針筒中,在燈光下顯得渾濁粘稠。
說起來,這種密度與血液完全不同的液體,真的可以直接打入血管嗎……
“這次給你注射的鎮(zhèn)定劑跟之前的不一樣,藥效會更強,這是因為我們今天需要讓你進入一種更深層的睡眠狀態(tài)?!瘪t(yī)生說。
柳思潼納悶地問:“為什么?”
張博士堅實厚重的聲音從柳思潼的身后傳過來:“因為這一階段的實驗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收尾階段我們需要更全面和深入地收集你身上的信息?!?/p>
柳思潼吞咽了一下喉嚨里的唾液,聲音有些干澀的回應(yīng)道:“我知道了。我需要注意什么嗎?”
張博士從電腦后面走到覃醫(yī)生的身側(cè),他抬手調(diào)整了一下柳思潼所在的儀器上方的燈光,把光束聚焦到柳思潼的脖頸上。柳思潼因為一閃而過的強光燈而皺起了眼睛。
“你會睡得更沉,除此之外,沒有什么?!睆埐┦空f完,把他戴著乳膠手套的手指貼到柳思潼的后頸上,接著朝覃醫(yī)生點了點頭。
覃醫(yī)生捏著針筒,把尖端刺進柳思潼的脖子里。柳思潼的視線立刻模糊起來,張博士似乎還對其他人說了些什么,但她已經(jīng)完全聽不到了。
柳思潼昏昏沉沉地睡去,意識并不清醒,但也沒有完全從她的軀體上剝離。似乎有人在拿燈光照柳思潼的面部,因為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些斑駁的暗橘色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