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

我國的宮殿建筑歷史悠久，并且早已形成了獨特的體系。北京故宮，是明清兩代的皇宮，建于明永樂年間，舊稱紫禁城，是世界上現(xiàn)存規(guī)模最大、保存最為完整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古建筑之一。1987年，故宮入選《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成為“明清時代中國文明無價的歷史見證”。

北京故宮因何而建

建文四年（1402）六月，明成祖朱棣在發(fā)動“靖難之役”四年后，攻克都城應(yīng)天（今南京），在群臣擁戴下即皇帝位，次年改元為永樂元年。洪武十三年（1380），二十歲的朱棣就藩北平，之后一直在此駐扎。他登基后，將北平改名為北京，認為將國都定在北京更有優(yōu)勢，于是進行了極其周密的遷都計劃。

永樂四年（1406），朱棣正式下令在北京元大內(nèi)宮殿遺址上營建北京宮殿，計劃于次年完工。不過因為財政、漕運等問題，工程并未如期進行。

永樂十四年（1416）八月，朱棣下令先在北京營建一座西宮，由此揭開了北京城內(nèi)大規(guī)模營建工程的序幕。次年四月，西宮建成。于是北京大內(nèi)宮殿開始建造，廟社、郊祀、壇場、宮殿、門闕的規(guī)制都和南京明皇宮一樣，一共建屋8350間。永樂十八年（1420），北京皇宮全面落成。十一月初四，朱棣以遷都北京正式詔告天下。建造北京故宮的時候，工匠的地位還不高，沒有“大國工匠”這種說法，在那個“重道輕器”的年代，奉行“匠不入史”。所以當(dāng)年營造紫禁城的數(shù)十萬能工巧匠， 能夠在歷史中留下姓名的屈指可數(shù)，還能有詳細記載的工匠就更了不起了。

蒯祥就是這樣一位工匠。南京博物院收藏著一幅明代的宮城圖，畫中描繪的就是紫禁城的樣貌，城門下立著一位穿著紅色官袍的官員，據(jù)說此人就是蒯祥。這是對蒯祥功績的表彰，也充分說明了他在故宮營造過程中的作用和地位。值得一提的是，其祖父蒯思明、父親蒯福（一說祖父“蒯明思”、父親“蒯福能”）都參與了北京故宮的修建。

蒯家三巧匠

蒯祥（1398—1481）出生于木匠世家，是蘇州吳縣香山（今胥口鎮(zhèn)）人。他的祖父蒯思明和父親蒯福都是有名的香山工匠，他出生在這樣的建筑世家，耳濡目染，從小就對木工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由于心靈手巧、敢于創(chuàng)新，青少年時期就聞名鄉(xiāng)里。后來蒯祥和祖父、父親參與南京宮殿的建設(shè)，因為技藝高超贏得了“巧木匠”的美名。

朱棣即位后，想要當(dāng)初營造南京皇城的能工巧匠們接著建設(shè)北京皇城，但蒯思明已年過六旬，于是便舉薦了兒子蒯福。就這樣，蒯思明帶著兒子蒯福、孫子蒯祥一起來到了北京城。蒯思明坐鎮(zhèn)，蒯福率領(lǐng)天下精工巧匠，開始了紫禁城的建造。永樂十八年（1420），紫禁城建成，蒯福因“能大營繕”受到嘉獎，被任命為營繕?biāo)?。年輕的蒯祥也因技藝出眾被授予“營繕匠”?？上У氖?，新皇宮落成不久就遭遇了火災(zāi)，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全被燒光。

經(jīng)過“仁宣之治”后，隨著國力的增強，新皇城的修建才重新進行。

正統(tǒng)六年（1441），明英宗朱祁鎮(zhèn)真正確立了北京的皇權(quán)中心地位。蒯福、蒯祥父子又主持了長達五年的“五府六部”的建設(shè)工程。正統(tǒng)十二年（1447），蒯福正式退休， 蒯祥因為修城功績顯著，榮升為工部主事，真正迎來了屬于自己的時代。

德藝雙馨的蒯祥

據(jù)《明史》及有關(guān)建筑專著介紹，蒯祥在建筑學(xué)上的造詣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他精通尺度計算，每項工程施工前都會精確地計算，竣工之后，位置、距離、大小尺寸與設(shè)計圖分毫不差，幾何原理掌握得非常好，榫卯技巧在建筑藝術(shù)上也有獨到之處。

古代的建筑大多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關(guān)鍵在于主柱和橫梁之間的合理組合。蒯祥不論在用料還是施工上都精心籌劃，制造的榫卯骨架結(jié)合得十分精準(zhǔn)、牢固。蒯祥對江南建筑藝術(shù)有著深刻獨到的見解，他將蘇式彩畫、琉璃金磚帶進了宏偉雄壯的紫禁城，為巍峨的皇宮添上了幾分江南氣韻。

蒯祥不僅木工技術(shù)純熟，還有很高的藝術(shù)天賦和審美意識。據(jù)記載，蒯祥可以雙手握筆，同時畫龍，兩條龍畫出來后合二為一，一模一樣，栩栩如生。永樂十九年（1421），承天門（今天安門）建筑完工后，他得到眾口一詞的稱贊，被稱為“蒯魯班”。蒯祥憑借著自己精湛的技藝和扎實的功力，一路升遷，官至工部左侍郎。他任職期間，先后主持了不少修建工程，包括明英宗正統(tǒng)年間重建三大殿，明英宗天順年間興建裕陵?！胺舶贍I造，祥無不與。”《憲宗實錄》中這樣評說。

蒯祥為人很沉穩(wěn)，能經(jīng)常解決一些技術(shù)難題。有一次，一位木工鋸大殿門檻時，不小心將緬甸進貢的珍貴巨木鋸短了一尺，這在當(dāng)時可算是闖下了殺身之禍，木工一時嚇得沒了主意。蒯祥端詳了一會兒，便接過鋸子將另一頭也鋸短一尺，然后按尺寸另外雕刻了兩個口中含珠的龍頭，裝到鋸短了的門檻上，再把門檻安裝到門上，尺寸竟然完全吻合。這樣制造的門檻，不僅氣派大方，盡顯皇家風(fēng)范，還可以隨時拆卸，這種裝置被稱為“金剛腿”。朱棣見過后龍顏大悅，對蒯祥大加贊賞。

蒯祥除了高超的專業(yè)技術(shù)為人稱道外，他的人品也得到大家的認可。蒯祥負責(zé)的工程建筑，沒有一處是偷工減料的，其中處處細致精確，體現(xiàn)了頂級匠人的堅守和擔(dān)當(dāng)。雖然蒯祥的官職很大，但是他一生謙遜儉樸，晚年辭官后，每當(dāng)別人有問題向他請教時，他還是非常熱心地給予指導(dǎo)。

“蒯魯班”巧建宮殿

正統(tǒng)元年（1436），明英宗朱祁鎮(zhèn)登基后命蒯祥設(shè)計、施工重建“三大殿”和乾清官，同時增建坤寧宮。蒯祥在北京經(jīng)過十多年的歷練，技藝上更上一層樓。據(jù)史料記載，蒯祥“凡殿閣樓榭，以至回廊曲宇，隨手圖之，無不中上意者”。他精于尺度計算，能“目量意營，準(zhǔn)確無誤;指揮操作，悉中規(guī)制”。經(jīng)過四年的緊張施工，到了正統(tǒng)五年（1440），“三殿”“兩宮”全部竣工。除了宮城，蒯祥參與設(shè)計營造的主要工程還包括：景陵的地面建筑、“五府六部”和文武諸司衙署、南宮、西苑（今北海、中海、南海）殿宇、裕陵和承天門等。

成化元年（1465）三月，明憲宗下旨重建承天門，蒯祥傾盡全力負責(zé)承天門的設(shè)計與營建，終于在九月二十二日建成承天門。作為北京城里最大、最高的門樓，承天門城樓面闊九間、進深五間，象征著天子乃“九五之尊”，是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的象征。城樓里，60 根巨柱林立，井然有序，金磚鋪地，一平如砥。梁枋、斗拱、天花上彩繪吉祥圖案。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圖案是龍，承天門上一共雕繪了 932條龍紋，分別作引龍、云龍、團龍、正龍、坐龍、升龍、降龍等姿態(tài)，剛健奇?zhèn)?，栩栩如生。其上的彩鳳圖樣，用色濃重奔放，富麗輝煌，在紅色與綠色的糅合之中形成律動。而今，這座造型莊重、氣度威嚴(yán)、裝飾華美、色彩鮮艷的天安門已成為祖國首都的象征。毫不夸張地說，蒯祥使建筑的實用性和藝術(shù)性達到了高度統(tǒng)一。

蒯祥與“香山幫”

紫禁城的營造無疑是一項浩繁的工程，縱使蒯祥的本領(lǐng)再超群、技藝再精湛，也不可能僅憑一己之力完成。事實上，在其身后，站著一個匯集了眾多能工巧匠的群體——香山幫。 清道光三十年（1850）發(fā)現(xiàn)的一塊石碑上，有文字記載：“水木匠業(yè)，香山幫為最。” 這是目前所發(fā)現(xiàn)的最早使用“香山幫”這個明確稱呼的文獻資料。

蘇州香山位于太湖之濱，原稱南宮鄉(xiāng)，傳說是吳王的離宮——南宮所在?！跋闵綆汀敝傅氖且韵闵降赜驗橹行募Y(jié)形成的土木匠人群體。史料表明，明代南京城和北京城的興建，尤其是北京紫禁城、壇廟、陵寢等主要建筑的營造，多出自這個歷史悠久、影響深遠的 “香山幫”的匠人之手，他們集木作、石雕、水作、彩繪等多種技藝于一體，以高超的建筑技藝聞名于世，有著“江南木工巧匠皆出于香山”的說法。

雖然香山幫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時期，但是蒯祥的出現(xiàn)和紫禁城的營造，標(biāo)志著“香山幫”建筑技藝的鼎盛與輝煌。到清末，“香山幫”不斷發(fā)展壯大，成為江南地區(qū)最大的匠人群體 和中國古建筑流派中的核心力量。

成化十七年（1481）三月三日， 蒯祥在北京病逝，享年84歲。皇帝派人致哀，并追贈蒯祥祖父、父親為侍郎，他的兩位兒子也得到蔭封。人們?yōu)榱思o(jì)念這位具有杰出才能的工匠，將他原來在北京居住的胡同命名為“蒯侍郎胡同”。

600多年時光荏苒，那些為故宮營建付出過巨大貢獻和犧牲的無名工匠們湮滅在時間的長河中，而蒯祥能夠由匠入仕，并且青史留名，想來也是一段傳奇。

編輯/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