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風(fēng)
1
宋老師已經(jīng)不止一次看見丁小遠發(fā)呆了。
初夏,窗外的一棵梧桐樹上,一只布谷鳥在枝頭歌唱:“布谷谷,布谷谷……”
在美術(shù)班的八個學(xué)生中,丁小遠最不張揚,卻最惹人注意。
“孩子們,今天咱們畫大海,你們心中的大海是怎樣的呢?海浪、沙灘?藍天、白云?都可以加上……”宋老師踱步向前,在丁小遠身邊停了下來——快兩小時了,畫紙上仍一片空白。
“丁小遠,你怎么又什么都沒畫呢?簡直無藥可救!”旁邊的小胖一臉嘲笑,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畫紙,“老師,我畫好了,好不好看?”
小胖畫的大海,應(yīng)該取名為“夕陽”,畫中夕陽火紅火紅的,夸張地掛在淺淺的海灘上,仿佛一個烤熟的燒餅。
“小胖,你是不是餓了?”丁小遠瞥了他一眼,適時還擊,雖然節(jié)奏慢了一拍,“對了,為什么不在燒餅上撒些芝麻呢?”
同學(xué)們十分好奇,紛紛湊了上來,剎那間,仿佛一起聞到了爐子里燒餅的香味,哄堂大笑起來。
小胖漲紅了臉,“難……難道,你沒吃過不撒芝麻的燒餅嗎?我好歹畫了一個燒餅,總比你什么都沒畫要好,哼!”
“不管燒餅撒不撒芝麻,應(yīng)該都挺好吃的!”講臺邊,宋老師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慵懶地說,“下課!”
深灰色T恤、花褲衩,腳上一雙人字拖,不修邊幅的宋老師永遠這個打扮。
小胖覺得被夸獎,立刻興奮起來,“老師,我待會兒就買燒餅吃,連吃三個,老師再見……”同學(xué)們聞風(fēng)而動,仿佛鞋底抹了油,眨眼間,畫室只剩下兩個人。
“丁小遠,你等一下!”宋老師離開畫架,走下講臺。從第一堂課開始,宋老師的畫板就沒打開過,誰也不知道畫紙上是什么。和丁小遠一樣,宋老師也會時常發(fā)呆。
“我是說,別忘了你爸工作忙,會晚半小時來接你……”
丁小遠機械地點頭,拿起了畫筆。這個十歲的男孩總是一臉憂傷,讓人讀不懂、猜不透。
布谷鳥仍在叫,宋老師深吸一口氣,走到窗前,仰望那棵梧桐樹。一年以來,宋老師習(xí)慣了每天站在這里。層層疊疊的梧桐葉中間,是一片遼闊的天空,明凈高遠,只看一眼,便會深深陷在里面……
“嘀嘀……”樓下響起了汽車的鳴笛聲?!袄蠋熢僖?!”丁小遠無奈地放下畫筆,慢慢走出畫室。宋老師如夢初醒,下意識地回頭,見丁小遠的畫紙上已經(jīng)多了一片海,和天空一樣藍。
2
“今天,咱們畫什么呢?”講臺上,胡子拉碴的宋老師又走神了,在問孩子們,又仿佛在問自己。
“老師,今天是母親節(jié)!”小胖從畫板后探出腦袋,善意地提醒,“所以,難道不是畫媽媽嗎?”
孩子們紛紛附和。
“對,今天畫媽媽!”
“畫完,送給媽媽當禮物!”
“好不好,宋老師?”
……
只有丁小遠默不作聲,低頭咬著筆桿。
孩子們的熱情,讓宋老師無法拒絕,“好,今天就畫媽媽!”說完,下意識地摸了摸身前的畫板。
小胖已經(jīng)迫不及待,他在色板上調(diào)了紅色,自言自語:“我媽媽的臉是紅色的,又大又圓,就像一個燒餅……”
“唰唰唰……”孩子們?nèi)褙炞?,努力在畫紙上描摹各自的媽媽,長發(fā)的、短發(fā)的,圓臉的、瓜子臉的……
畫著畫著,小胖扭頭一看,呆住了,“天……天哪!丁小遠,你畫的是什么?太嚇人了!”說完,一下子蹦了起來,“老師,快來看呀,丁小遠的媽媽沒有臉……”
“咚”的一聲,小胖的肚子被捶了一拳。
“你媽才沒臉呢!”丁小遠氣得渾身發(fā)抖,“再胡說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說罷,又作勢揮起拳頭。
小胖“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丁小遠打我,嗚嗚……”
宋老師沖了過來,用身體隔開兩人,孩子們紛紛放下畫筆,齊刷刷盯著宋老師。
“丁小遠,住手!”宋老師用鉗子一樣的大手,抓住了丁小遠細細的胳膊,“你想干嗎?”
“老師,難道你沒聽見嗎?是小胖先罵人的!”丁小遠掙脫不得,兩眼幾乎噴出火來。
宋老師低頭一看,愣住了——丁小遠的畫紙上,是一個女人的背影,留著齊耳短發(fā),脖子上扎著一條絲巾。
宋老師松了力道,語氣溫柔起來:“抓疼沒?對不起,老師剛才勁兒太大了!”
丁小遠揉了揉胳膊,拿起畫筆,繼續(xù)描摹絲巾上的玫瑰紅點,仿佛剛才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老師,丁小遠還沒跟我道歉呢!”小胖揉了揉肚子,氣呼呼地說。
“小胖,你不覺得你應(yīng)該先道歉嗎?”宋老師厲聲喝道,“丁小遠畫的是媽媽的后腦勺,誰規(guī)定了一定要畫媽媽的臉?”
頓時,小胖蔫了,“好吧,老師!其實,也不是很疼,我肉多,就算扯平了!”說完,也拿起畫筆,在媽媽的“燒餅?zāi)槨鄙咸砹藘晒P,然后,咯咯笑了起來。
3
“丁小遠,能不能告訴老師,為什么要畫媽媽的背影呢?”放學(xué)后,宋老師坐在講臺邊,一張張地翻閱孩子們的畫紙,“你看,大家仿佛說好了似的,都畫媽媽的臉!”
破天荒地,今天,丁小遠第一個完成畫作,此刻,正呆坐在凳子上,低頭撥弄著畫筆上的毛。
“我知道打人不對。求求你,不要告訴我爸,我發(fā)誓,下周一定跟小胖道歉?!倍⌒∵h抬起頭,滿臉乞求。
原來,丁小遠還糾結(jié)于和小胖的爭吵,他的楚楚可憐,突然讓宋老師有些心疼。
“剛才我只是刷了一會兒微信,沒跟你爸爸說?!彼卫蠋熌闷鹗謾C,極力解釋,“更何況,這只是小事,沒必要敲鑼打鼓讓每個人都知道吧?難道你不相信我?”
丁小遠仍不放心,試探地說:“老師,如果我告訴你,為什么畫媽媽的背影,你能別告訴我爸嗎?”
宋老師聳了聳肩,“好吧,就按你說的那樣。所以,你為什么畫媽媽的背影呢?”
丁小遠的眼皮垂了下來,“因……因為,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天媽媽頭也不回地離開,她和爸爸離婚了……”
宋老師的心“咯噔”了一下,剎那間,所有的疑惑得到了解答?!昂昧耍瑏碚f說這幅畫。”
宋老師走下講臺,挨著丁小遠坐下,“難道你不覺得自己畫得很好嗎?我尤其喜歡脖子上的那條絲巾,簡直是神來之筆。”
丁小遠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畫紙,“那是去年母親節(jié),我送給媽媽的禮物?!?/p>
“哦,送給媽媽的禮物。真好!”宋老師喃喃自語。
丁小遠搖了搖頭,“可是,我再也不能送媽媽禮物了,爸爸說,她永遠不會回來了……”
丁小遠說完,眼淚滴落下來。
宋老師凝視著丁小遠,動情地說:“母親節(jié),不是誰都能把禮物送到媽媽身邊的,就像現(xiàn)在的你一樣。那就好好珍藏吧,總有一天,畫紙上的媽媽會回過頭,張開雙臂奔向你……”
丁小遠的眼睛亮了起來,他點了點頭。
4
只隔了一周,丁小遠仿佛變了一個人。他每次來上課,就像窗外那只布谷鳥,歡快地回到梧桐樹上一樣。
丁小遠總是最早一個來,當然,仍舊最后一個走。與此同時,丁小遠的話也多了起來。
“老師,畫室里的綠蘿該澆水了!”
“老師,我放學(xué)后幫你拖地吧,好臟哦!”
“老師,燈光太暗了,難道你沒想過換一個燈泡嗎?”
……
雖然宋老師沒在后腦勺扎個馬尾,但他具備慵懶藝術(shù)家的氣質(zhì),有些得過且過。現(xiàn)在,丁小遠似乎將畫室當成了家,容不得任何臟亂差,這讓一旁的小胖很看不慣。
課間休息,宋老師出去抽煙。小胖隨口將口香糖吐在地上,丁小遠拿起一張紙巾,急急地撿起來,丟進了垃圾桶。
小胖瞪大了眼睛,“丁小遠,你在干什么?”
“沒干什么,只不過把你丟下的垃圾撿起來,當然,倘若你扔到垃圾桶里,我就可以省點力氣!”
小胖扁了扁嘴,“所以,你是宋老師的什么人?跟屁蟲嗎?咱們來這里,可是交了很多錢的,不是來當清潔工的!”
丁小遠強忍怒火,“隨你怎么說,你也別管我怎么做!”
這話惹怒了小胖,“好呀,既然你樂意當清潔工,我就成全你!”說完,“嘩啦”一聲,從書包里翻出一大包口香糖,像街邊小販一樣大聲吆喝:“同學(xué)們,想吃的盡管拿,但是,一定要吐在地板上……”
孩子們蜂擁而上,很快,口香糖吐得到處都是。丁小遠拎著垃圾桶,貓著腰,像掃雷兵一樣到處搜尋。因為口香糖太黏,丁小遠每清理一塊,都很費力。
小胖十分得意,一邊嚼一邊大笑,“使勁撿吧,我下次帶更多的口香糖過來,讓你撿個夠,哈哈!”說完,又順勢吐了一塊,不偏不倚,正落在進門的宋老師腳下。
剎那間,畫室里一片安靜,小胖和其他孩子面面相覷。
出乎意料的是,宋老師不動聲色,蹲下身子,徒手去撿粘在地板上的口香糖。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眾目睽睽下,竟旁若無人地合作著,然后,相視一笑。
“謝謝你,幫我清理口香糖!”放學(xué)后,宋老師真誠地道謝,“所以,你真把畫室當成了自己家? ”
丁小遠有些羞澀,“也許吧!不可以嗎?”
宋老師的目光有些空洞,“其實,有時連我自己都覺得,這里不是我的家?!?/p>
丁小遠不明白,“為什么?你明明住在這里呀。旁邊有休息室,還有臥室,連廚房和衛(wèi)生間都有呢。”
宋老師嘆了口氣,“家,不應(yīng)該只有一個人。如果只剩我一個人,就不是家了?!?/p>
丁小遠指了指自己,嬉皮笑臉地說:“現(xiàn)在,不是還有我嗎?”
宋老師愣了愣,笑了,“是啊,還有你呢,所以我不是一個人!”
5
宋老師沒料到,在一個陰天的午后,丁小遠的爸爸會前來拜訪。之前,兩人素未謀面,就連學(xué)費都是微信支付,聊天記錄只有兩三句話:“美術(shù)班多少錢?”“好!轉(zhuǎn)給你!”
“宋老師,我該怎么說呢?”丁爸爸坐在藤椅上,有些拘謹,“我想跟你聊一聊,關(guān)于男人的話題!”
丁爸爸穿格子襯衫,戴名表,相當體面,五官和丁小遠像到了極致,就連一臉的憂傷,也極具相似性。
“丁先生,有事請說?!痹谛菹⑹遥卫蠋熍萘艘粔匚骱埦?,香味漸漸彌漫。
丁爸爸接過茶杯,嘆了口氣,“也許,小遠跟你說過吧?我相信,他什么秘密都會跟你講。”
宋老師放下茶壺,“何以見得?”
丁爸爸苦笑一聲,“他最喜歡上你的美術(shù)課,每次來都迫不及待,離開時又依依不舍,在他心里,你比我好一百倍。在家里,他很少說話,只有聊起你,他才會滔滔不絕……”
宋老師笑了笑,“我大概知道了,請稍等一下?!?/p>
然后,宋老師將丁小遠的畫作《媽媽》翻了出來,問:“你說的‘男人的話題’,是指這個嗎?”
丁爸爸張大了嘴巴,神情有些尷尬,“這……這是小遠畫的?真的、真的很像?!?/p>
宋老師點了點頭,放下畫作。
“沒錯,我想說的就是這個!”丁爸爸雙手掩面,不停地上下摩挲,“我承認,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爸爸,每天只想著賺錢!可是,不賺錢怎么養(yǎng)家?我和小遠媽媽離婚一年了,性格不合。你也知道,家里缺個女人,就真的不像家了,所以,我想近期辦婚禮,又怕小遠……”
終于,宋老師明白了丁爸爸的來意。
“要不,我先幫你試探一下?放心,我會很小心地問,讓小遠有個心理準備。”
丁爸爸感激涕零,起身握住了宋老師的手,“謝謝你!我想,我真的找對人了!我不敢跟他說。你完全猜不到,一個十歲的男孩會倔強成什么樣。以前我老揍他,所以真的疏遠了……”
丁爸爸的腳步聲漸遠,很快,汽車飛馳而去。宋老師回過頭,凝視著丁小遠空空的座位,陷入了沉思。
6
“這是真的嗎?今天的美術(shù)課,咱們要去野外寫生?”小胖挺著大肚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難道大家忘了嗎?”宋老師微笑提醒,“在開學(xué)第一節(jié)課上,我曾經(jīng)許諾過,我可是說話算話的呢!”
“哇哦!太棒了!”
“去野外畫畫嘍!”
“耶……”
小胖顯得格外興奮,屁顛屁顛地跑到宋老師跟前,“老師,咱們?nèi)ツ睦飳懮??畫什么呢??/p>
宋老師“噓”了一聲,“暫時保密!準備,出發(fā)……”話音未落,孩子們已經(jīng)背起畫夾,像脫韁的野馬沖下了樓梯。
畫室對面,公園松軟的草地上,孩子們圍成一圈,席地而坐,仿佛坐在一塊厚厚的毛毯上。
“看見那棵梧桐樹了嗎?對,畫室窗外那棵,今天就畫它?!彼卫蠋煵贾昧俗鳂I(yè),“注意色彩的搭配,開始吧……”
丁小遠挨著小胖,孩子們手拿畫筆,一起眺望遠方。
“哇哦!梧桐葉一片碧綠!”
“樹干高高的、直直的!”
“天空好藍!”
……
每個孩子的角度都不同,因此,畫出來的梧桐樹也不一樣。兩個小時后,其他孩子交完畫作,興高采烈地回家了。
“老師,我也完成了!”丁小遠將畫作遞了過來,一臉的期待。
宋老師眼睛一亮,“咦,一個鳥窩?”
丁小遠指了指梧桐樹,“對呀!就在樹的頂端,之前在畫室看,我從沒發(fā)現(xiàn)過它呢?!?/p>
宋老師面露喜悅,“是呢,我也才發(fā)現(xiàn)?!?/p>
“我想,這一定是布谷鳥的窩。”
“你覺得里面住著幾只布谷鳥呢?”
丁小遠愣住了,“難道,不是一只嗎?”
宋老師搖了搖頭,“也許是兩只,或者三只,這樣才像一個家呀。”
宋老師干咳了一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更自然,“丁小遠,如果,你家突然多出一個人,你,能接受嗎?”
丁小遠低下頭,手指纏繞著一根青草,“老師,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我爸爸來找過你了吧?”
宋老師望著他,心提到了嗓子眼。
丁小遠憋了半天,囁嚅地說:“其實,我偷偷見過那個阿姨,笑起來挺好看的?!?/p>
之后,一陣沉默。
“家里那么多房間,她總能住下的,我……我的媽媽在畫紙上,她們永遠不會見面,所以,爸爸完全不用擔心……”
抬起頭來,丁小遠已經(jīng)淚眼迷離。
宋老師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許,接受另一個人的出現(xiàn),才意味著真正習(xí)慣一個人的離開。
是啊,習(xí)慣一個人的離開!宋老師覺得,這一點,丁小遠要比自己強。
7
“丁小遠,知道嗎?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半個月后,畫室里又只剩下兩個人。
此時,丁小遠正在收拾畫具,“我知道,從今天起,阿姨會代替爸爸來接我。可是,我和爸爸說好了,和以前一樣,我還是在畫室多待半小時,因為,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p>
說完,丁小遠麻利地拿起了掃帚。
“老師,你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吧,我該打掃畫室了。這么臟的畫室,只有我才能打掃得干干凈凈,這樣,下次同學(xué)們來的時候,心情才會好呢。”
丁小遠嘴上絮絮叨叨,手上卻沒閑著,之后,他又在水池里放了一桶水,涮起了拖把。
“對了老師,你幾天沒刮胡子了?吃飯的時候難道不覺得礙事嗎?阿姨盯著我爸,每天必須刮一次,你也應(yīng)該這樣。還有,別老穿深灰色T恤、花褲衩和人字拖了,顯老……”
這樣的嘮叨似曾相識,宋老師已經(jīng)一年沒聽見了,每一句都和自己有關(guān)。這樣的感覺真好!
“老師,你怎么了?”丁小遠放下拖把,滿臉的詫異。
宋老師揉了揉泛紅的眼眶,微微一笑,“沒什么,因為,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p>
丁小遠繼續(xù)埋頭拖地,“我知道,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因為,我把畫室打掃得太干凈了……”
宋老師看著丁小遠,笑出了眼淚。
“嘀嘀……”樓下響起了汽車的鳴笛聲,那么熟悉,仿佛一首記憶中的歌謠。
“我該走了,老師再見!”丁小遠小心翼翼地放好拖把,揮了揮手,“別忘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p>
宋老師目送丁小遠離開,在畫板前慢慢坐下。手抬起,又放下,糾結(jié)幾次后,終于,還是打開了。
畫板上,是一位老人的水粉畫像,慈眉善目,正笑瞇瞇地凝望著畫室。
“媽媽,直到今天,我才有勇氣面對你?!彼卫蠋熭p撫著老人的臉,才說一句,便紅了眼眶,“一年了,我仍然不習(xí)慣你的離開,我總覺得,你還在我身邊。”
宋老師頓了頓,眼淚從臉頰上滑落下來,“是啊,其實,你一直都在我身邊……”
“布谷谷,布谷谷……”窗外的梧桐樹上,又傳來歡快的叫聲,奇怪的是,這一次,叫聲有些不一樣。
宋老師抬起頭,看見一大一小兩只布谷鳥在枝頭歡騰。順著樹干,它們朝樹梢飛去。
放下畫板,宋老師走到了窗前,“布谷谷,布谷谷……”聲音從樹梢的鳥窩傳來。
梧桐樹的葉子層層疊疊,藏著一望無際的藍天,宋老師只看一眼,便深深陷在了里面……
發(fā)稿/莊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