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山,清秀,典雅。又因為那泉,也就有了女人的名字:黃玲丫。后來不知誰說,山就是山,人就是人,山就應(yīng)該有個山名,就改成:黃嶺崖。于是,山里很多人從出生之時就只知道是“黃嶺崖”三個字,但山里人習(xí)慣把“崖”的拼音二聲念作拼音一聲的“丫”,讀起來還是“黃玲丫”,一個姓黃的丫頭。
那山,溫婉,嫻靜。如同一位女子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高揚皓首,凝視遠(yuǎn)方,山頂四周渾白色的峰墻無疑就是她雪白的脖頸,兩側(cè)平梁是她渾圓的肩膀,平梁伸出幾百米后慢慢舒緩下來,如同雙手耷扶在椅子的扶手上,修長的雙腿叉開,垂伸到遠(yuǎn)處,化作巨大的峽谷。
山窩兒底部有一片巨石,巨石下方豎向分裂一個幽深黑色出口,泉水清冽,有細(xì)微的嘩嘩流水聲。出口離地有四尺高,地面有一水洼,水洼滿后,又流進(jìn)幾米處的坑塘里,那坑塘五十余丈見方,深幾米??犹脸隹谟幸凰疁贤ㄇв嗝字獾乃畮?,當(dāng)?shù)胤Q之為堰塘,堰塘下就是很遠(yuǎn)很深的峽谷,那水庫堤壩無疑就是這把椅子平面的邊沿,兩側(cè)山脊伸向遠(yuǎn)方,同遠(yuǎn)處的山梁相連。
山窩里散落著四十多戶人家,李、劉、何、杜、汪、胡、許、江、蒲姓,眾多姓氏各有三兩戶,在山腰處、山脊處、山梁下散居作息,這些姓氏什么時候遷徙至此,無人知曉。綿陽北部高山涌現(xiàn),崇山峻嶺連綿不絕,如浪似波,人們擇水而居,有水就有生活?!耙簧轿戳艘簧接?,百里都無半里平?!保ㄙZ島《題安業(yè)縣》)從泉下向西南延伸,卻有田疇千畝,這在高山峽谷地帶難得有這么大一塊平地。這四十多戶人家就在這片土地上依山而居,依泉而飲。山里沒有黃姓人家,這山為什么叫“黃玲丫”不得而知,但人們又把包括黃嶺崖那一片連綿山地,統(tǒng)稱叫“李家山”。
山很高,四季分明。茂密的樹木和雜草就是一年四季的時尚,如同服飾,就有不同的香艷。春山艷麗,山花色彩鮮艷,嬌美爛漫,風(fēng)兒低語,鳥兒鳴啾,如少女一樣,文靜而溫柔,任陽光輕撫。翠色為夏,玉綠、墨綠、深綠、暗綠、青綠、碧綠、藍(lán)綠、黃綠、灰綠、褐綠、品綠、鮮綠、嫩綠、淺綠,大山清新,希望重生,平和寧靜,自然閑適,如同少婦一樣懷著萬千激情,熱烈而內(nèi)斂。秋稔金黃,樹木變黃變紅,苔痕無有上階綠,草色不再入簾青,山就是懷抱子嗣的母親,豐腴迷人,把最美的收獲奉獻(xiàn)給那片土地上的人們。銀絲白雪冬天來,山在季節(jié)里蒼老,山上的草木被砍光,高大樹木的枝丫也被攀折,人們一年煮飯的柴火都要從這山里來,大山終于以最原始面目展露在世人面前,那是和人們一樣的顏色——黃土地黃皮膚,真實而坦誠,沉穩(wěn)而執(zhí)著,宛若一個飽經(jīng)滄桑的老婦人神態(tài),傲視周圍比她小的群山。
我小時候在泉邊的土地上干力所能及的活兒,看大人們從那個坑塘里擔(dān)水,澆灌土地。渴了,就在泉下的水洼里用手捧起水來喝,絕對不容許用嘴對著泉眼喝水。誰要用嘴對著泉眼喝水,絕對是一頓臭罵,那個水洼才是給人們專門喝水用的。
記事開始,小孩子就被大人囑咐,不許爬到黃嶺崖頂上去,不許嘴對著泉眼喝水,其他不雅不敬的事情,更是不容許。到那個山頂恐怕也是不容易的,四周都是垂直的峰墻,爬上去也許會下不來。
對于這樣的認(rèn)識,山里的人們都心照不宣,早就把那山看成了一位美麗的女子,把那泉看成是女人的圣潔之地。
后來,有學(xué)問的三伯父告訴我,從爺爺?shù)臓敔斈且淮_始,就叫“黃玲丫”,像敬神一樣敬重這座大山,珍惜眼珠一樣愛護(hù)這泓泉水,人們和那眼泉水叫“女兒泉”。
二
人們生活用水,都是房前屋后的井水,從房前屋后到女兒泉還有不短的距離,這泉水就成了這片土地的灌溉用水。多少年來,因為這泉水,這片土地成為富饒豐腴之地。種啥啥長,種什么收獲什么,從來就沒有讓那片土地上的人們失望過。
最早分辨出井水和泉水有區(qū)別的是一頭牛。那頭牛在山里耕田犁地很是勞累,渾身直冒大汗,爺爺?shù)臓敔敶騺硪煌熬?,讓它喝,它喝了一口后,猛地噴了出來,一腳踹開那桶,掙脫犁杖,向山下狂奔,直到那泉邊的坑塘,狂飲一氣。
那以后,人們才知道山里的井水和泉水是不一樣的。井水無味,泉水發(fā)甜。山里多雨,井水都是下雨而集,屬于無根之水,井也是淺井;泉水由大山擠壓,點點滴滴聚集而出,帶著大山的靈氣,清涼而甘洌。
病中的父親也放過牛,牛正當(dāng)壯年,桀驁不馴,漫山遍野地瘋跑,累得父親氣喘吁吁,但牛不管怎么瘋跑,只要到了泉邊的坑塘,見了清亮的泉水和坑塘邊鮮嫩的水草,狂傲的性格好像被注射了鎮(zhèn)靜劑,一下子就安靜了,飲水吃草,那是它的珍饈美味,悠閑自得。吃飽喝足才以歉意的眼神兒看著父親,父親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煙消云散了。父親了解那牛的性格,每天都要帶它去泉邊吃草飲水。父親去世后,那牛把它的新主人用牛角頂跑老遠(yuǎn),不讓生人接近。
人們一直就用井水生活,用泉水灌溉。那莊稼因為泉水里豐富的礦物質(zhì)而豐產(chǎn),那片土地又有“富饒李家山”“女泉黃玲丫”一說。
女兒泉不停地流淌,帶走了歲月,記憶留在大山里。宋朝時期,大巴山南的川蜀之地,人們安居樂業(yè),崇文風(fēng)尚濃厚。川東北縣城鹽亭走出了大畫家、大詩人文同先生,成為鹽亭人世代的驕傲。文同先生去世后,人們在黃嶺崖女兒泉向西南流淌的溝渠邊建造了字庫塔,取名“泉星塔”,以此紀(jì)念文同先生對世人的貢獻(xiàn)。那之后,字庫塔在鹽亭風(fēng)行,甚至延伸到華夏各地,鹽亭至今保存了中國種類最全、風(fēng)格最多的字庫塔。
泉水流動,是土地上人們的靈魂在奔跑,字是人們靈魂的符號。每個字庫塔都是靈魂聚會之所,都是一段故事,都有大山的思想記憶。以黃嶺崖為中心地帶的李家山人不管家庭多么苦難都要讓孩子讀書。上學(xué)前都要到泉邊的坑塘里洗澡,然后到字庫塔前致敬上拜。塔里供奉了天上文曲星和文同大師的雕像,人們就信這兩個一天一地的神和仙(人們認(rèn)為文同大師不是去世了,是去做仙人了)。
那塔高十余丈,分為六層,不是傳統(tǒng)中的七層或者九層,人們只求六六大順。在這片安居樂業(yè)的土地上,每一個走出大山的子孫都要平安。塔柱上有魚躍龍門、成龍成鳳的雕刻,塔南面有文人刻苦攻讀的場景。塔為四面,在第六層供奉文曲星,在第五層供奉文同先生。第四層以下到第二層,有文同先生的詩文碑刻若干,經(jīng)年的風(fēng)吹日曬,塔里的碑刻拓石仍字跡清晰。
塔的第一層用來焚燒字紙,四門代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鹽亭人認(rèn)為倉頡造的字都是神圣的,寫字就是在和神對話,和倉頡大師對語,每個字都是心靈的神符,寫字是在表達(dá)自己的心音,表達(dá)自己的神志。一張紙寫滿字以后,是不能隨便亂扔的,也不能隨便焚燒。積攢多了,拿到字庫塔下,供奉一下兩位神仙,然后將字紙放在塔的第一層里焚燒。時間久了,紙灰多了,撒入溝渠,每個被靈魂附體的文字,共同組成一條散發(fā)著生命熱力與內(nèi)在光芒的文字流,隨女兒泉水奔跑,浩浩湯湯,一瀉千里,奔涌到大海,大海又同天相接,大海又是距離天最近之所,那些字歸到神仙倉頡那里,回到天上文曲星那里,那些字才算完成了天地之間人與神的心靈交流。
李家山后來又陸陸續(xù)續(xù)走出了許多文人、武人和商賈,每走出去一個讓家族自豪的人物,人們就將他的名字刻在字庫塔上,把他的事跡寫在族譜里。人們對女兒泉更為崇拜,對泉星塔尤為敬重。
山和泉是一脈相承的母親。字庫塔矗立在大山的懷中,成為女兒泉的明燈,為女兒泉指引方向,化為大山的風(fēng)骨脊梁,成為一方水土的文化地標(biāo)。族譜是一個姓氏的延續(xù)和傳承,那字庫塔就是李家山人共有的精神家園和賡續(xù)的力量。泉是塔的未來,是塔的血脈,泉帶著塔的力量走向四方,就如同一個個走出去的兒女,一滴滴散落在四海的水珠,子因成裂,裂變成閎。
三
山是泉之母,泉是地之母。黃嶺崖周圍山體優(yōu)美,樹木高大,蒼松、翠柏、榿木樹、香樟樹、老泡桐、紫桉樹等冠如華蓋,林樾重重,陰涼一夏。山雀、山雞、野兔、黃狼在山里恣意悠閑,百鳥歸林,百鳥朝鳳,鳥鳴清脆,澗水悠遠(yuǎn),炊煙環(huán)繞,輕盈如紗。和諧的自然環(huán)境生態(tài),讓李家山人倍感幸福和滿足。
良好的生態(tài),吸引了遠(yuǎn)處來的獵人,幾聲槍響之后,李家山人清醒了,他們開始用生命捍衛(wèi)這片土地。他們每天派專人巡山,一旦發(fā)現(xiàn)打獵的,發(fā)現(xiàn)有亂砍濫伐的,以命維護(hù)。每個姓氏家族的男子都有為了維護(hù)這片山林而受傷或者犧牲的記錄,他們都成了李家山英雄,犧牲者的名字同樣要刻在字庫塔上,字庫塔也就成了英雄塔。大煉鋼鐵之年,鄉(xiāng)里派人來砍伐樹木,李家山人拼命抵制,都被扣上了破壞大煉鋼鐵的反革命帽子。最后,杜姓老爹利用一個黑夜,在水庫下方把那個煉鋼高爐用撬棍掀翻,砍傷那個指揮砍樹的頭頭,才嚇跑那些想來黃嶺崖砍樹的“煉鋼工人”,杜老爹最后因為破壞大煉鋼鐵和殺人,被縣革委會判處死刑,李家山人偷偷將他的名字刻在字庫塔上。后來,大煉鋼鐵的人就不敢再想李家山那高大的樹木了,畢竟李家山人是不要命的。
黃嶺崖周圍的李家山人就這樣用生命維護(hù)著這座大山,他們知道樹木沒有了,就沒有山下的女兒泉,沒有泉水,那片土地就會干渴而沒了收成,他們就會在饑餓中死亡。他們在樸素的情懷里早已把自己當(dāng)成那山的兒女,當(dāng)成泉下的子孫。
李家山新出生的每個嬰兒都要用泉水洗身,用新布包裹好,放入母親的懷里。那泉流淌的音律里充滿喜悅,充滿歡快,好像孩子真的從那泉眼里娩出一樣,那大山就是開心的母親。
四
因為家庭變故,20世紀(jì)80年代初,我不得不被母親帶著離開李家山到北方生活,離開童年無限歡樂的黃嶺崖,離開目睹我們光屁股戲水的女兒泉,我們雖然調(diào)皮,但是從來沒有對女兒泉有淘氣和不敬不雅的舉動,那個坑塘才是我們童年的樂園。
隨著女兒泉涌出的溝渠溪水,我們走過水庫堰塘,在堰塘大壩下乘船,溪水在大壩下已經(jīng)形成了一條河流,叫彌江河,彌江河和上面的女兒泉落差竟然達(dá)到五百米之高。女兒泉艷陽高照的時候,山谷下的彌江河還是朝霧籠罩,云煙氤氳,頭上不見青山,我們好像在仙境里揮橈劃槳,飛棹遠(yuǎn)方。彌江河為什么又叫江又叫河,多少年來都沒有人去追尋過它的根由,是河既要具備江的姿態(tài),還是江又要具備河的神韻?還是要同時擁有江河的氣魄,成就江河的夢想?大江大河都有其奔騰咆哮的雄風(fēng),也都有嫵媚溫情的柔弱。東岸的山叫彌江山,西岸的山叫彌河山,兩條山竟然都是河流的名字,也許人們不知道給這幾十米寬的溪水起出更好的名字來,就叫彌江河。山河歸一,山水同川,只是以不同的神態(tài)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罷。
洇濕的晨霧,濕漉了我童年的心。李家山是我出生的故鄉(xiāng),黃嶺崖是我成長的天地,女兒泉是滋養(yǎng)我的甘露。潑辣的胡家小蓉那時候像搖曳的山花,艷麗地綻放在山里。這些美都給我后來一生的懷想。
女兒泉成為彌江河的源頭,往遠(yuǎn)處經(jīng)過鹽亭縣城,成為縣城的母親河。“云溪花淡淡,春郭水泠泠?!保ǘ鸥Α缎写嘻}亭縣聊題四韻奉簡嚴(yán)遂州蓬州兩使君咨議諸昆季》)女兒泉也因此滋養(yǎng)了云溪(鹽亭縣址駐地為云溪鎮(zhèn))千百年,讓縣城在彌江河里變得清涼。一路的字庫塔又成為鹽亭一座座文化符號。
多年后,黃嶺崖下的李家山人,開始走出大山,告別女兒泉。南下和北上,開始謀求更好的幸福。畢竟女兒泉邊的生活,只能是簡單的溫飽。
二伯家的哥哥首先出發(fā)到山東的兗州煤礦,然后是三伯家的哥哥,隨后就是胡家青年、劉家少年、汪家妹子、杜家姑娘……全國各地都有了他們的身影。舛運不一,各有辛苦。在乞乞哀哀中,逐漸謀得他們想要的生活,黃嶺崖山窩里的房屋因他們的蹀躞闖蕩,不斷改變了模樣。
黃嶺崖下的女兒泉歡快地流淌,一路歌聲一路歡笑,護(hù)送這些子孫們遠(yuǎn)行。山水有情,有什么樣的年齡,山水就有什么樣的狀態(tài),青春做伴的時候,黃嶺崖同樣是奔放活潑。青年都外出,黃嶺崖就多了些沉穩(wěn),變得蒼老。那泉邊的田疇里不再是過去的熱鬧,多了寂靜,蒼老的背影成為土地的主人。女兒泉的神態(tài)就像是中老年婦女一樣伴隨黃嶺崖的一年四季。
親不親故鄉(xiāng)人,甜不甜家鄉(xiāng)水。泉從這山里凝聚,在那山里流出,人從甲地出生,在乙地變老。在外打拼久了,年歲增大,李家山就成了他們思念之地,黃嶺崖就成了他們老去之所,女兒泉的甘甜是他們的回歸和溫暖,走出去的李家山人開始回落故土。彌江河兩岸修建了寬闊的鄉(xiāng)村公路,他們不必在彌江河上仰望兩岸青山。
三伯父在外教書幾十載,腸癌兩年,生命垂危,含淚告訴他的兒子:趕快把我送回李家山,我是黃嶺崖下出生的,我要回黃嶺崖,用泉水給我洗身。他的三個兒子要把他斑白的胡髯理刮干凈,他堅決不讓,要回到李家山用泉水刮?;氐嚼衔莸牡谌?,三伯父家的大哥給他刮完胡須最后一刀,眼角還流出淚來,至死還在輕微細(xì)語:我是黃嶺崖的兒女,我是女兒泉的子孫。
幾年后,三伯父家的大哥,在很遠(yuǎn)的外地病重,身如干柴,也讓侄兒帶他回李家山,侄兒怕路途遙遠(yuǎn),在半路上有個閃失,希望在他去世后再回,大哥把眼睛一掄,侄兒有了膽怯,開始安排回程。那幾日,坐火車轉(zhuǎn)汽車,在路上陪同的嫂子和侄兒提心吊膽,但大哥的精神狀態(tài)格外的好。到了黃嶺崖,大哥的眼睛更加明亮了,臉上有了紅潤。到家后,讓侄兒背他看了看堂屋的祖先牌位,放他在地上,讓侄兒攙扶著,磕了幾個頭,才安心地離去。
三伯父和大哥的思維也是那塊土地上所有人的牽念,鄉(xiāng)愁就是一泓泉水,葉落歸根,是靈魂的回歸,回到土地上,不期祖先的宥免。一方土冢又把他們和黃嶺崖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女兒泉里出生,回到大山的懷抱和土地融為一體,才是最好的陪伴。
船過水無痕,鳥飛不留影。只有黃嶺崖對他們留著記憶。女兒泉是他們走向遠(yuǎn)方的路,字庫塔是他們最終的回望和歸途。
五
歲月催人老,鄉(xiāng)愁一層又一層。
多年以后,我再回李家山,落腳故鄉(xiāng)的黃嶺崖,那女兒泉仍然清澈地流淌,就像母親一樣永遠(yuǎn)不知疲倦。大山的胸懷始終張開著,情深意篤,隨時歡迎兒女們的回歸;山窩里的懷抱始終溫暖著,隨時給子孫們提供呵護(hù)。
女兒泉是大山的語言,大山的思想在泉水中表達(dá),大山通過女兒泉與外界交流。詩人的想象超越一切惡念和淫穢意想。即使是真的歌頌女性,那么也是很形象很生動。這首詩實實在在就是寫這泉水,女兒泉當(dāng)之無愧這悠遠(yuǎn)的詩語和深情的贊美,它千年不變的流淌就是把詩帶到了遠(yuǎn)方,讓這詩意永恒。
不管怎么樣,李家山人在心底對黃嶺崖是崇敬的,對女兒泉是崇拜的,對字庫塔是崇尚的,他們的生命里已經(jīng)有了不能割舍的情感,身體受之于父母,靈魂來自于大地。當(dāng)兩者結(jié)合在一起,才是對土地對家鄉(xiāng)的真實情感。
奔涌,就是女兒泉活著的狀態(tài);奔流,就是女兒泉思想的歌舞。女兒泉就這樣不停歇地奔向彌江河,成為彌江河的主唱;奔向遠(yuǎn)方,匯入濤濤的嘉陵江,成為嘉陵江的一分力量;又隨嘉陵江不辭勞苦地奔向滾滾長江,成為長江里的一分子,入三峽,過葛洲壩,通九衢,越江淮,歸浩瀚大海,成為大海里微小的一滴水。在陽光的照耀下,女兒泉水又回到了天空,隨風(fēng)而舞,隨云而落,尋找她兒女的蹤影,尋找思念她的兒女,變成甘霖,變成濕氣,繼續(xù)不停止地潤澤她的后代,潤澤她的子孫,帶給他們黃嶺崖的氣息。
涓涓細(xì)流,匯成江河,條條江河,匯成大海。千萬座山里萬千個女兒泉就這樣匯集成一條條生命的河流,匯集成男耕女織生生不息的壯麗圖畫,讓代代無窮盡的鄉(xiāng)愁在苦澀中變得甜蜜。
譚國倫,原名李國倫,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河北作家協(xié)會會會員。作品散見《人民日報》《橄欖綠》《散文百家》等報刊。榮獲第二屆全國武警文藝獎。著有散文集《城市的豐碑》《讓夢想在這片土地上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