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海鵬,龍曉明
(桂林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外語與旅游系,廣西桂林 541199)
博物館是展示歷史和文化的城市客廳,博物館英譯代表著城市的國際語言環(huán)境品質,直接影響受眾對一個城市的認知與評價。本文基于翻譯可接受性理論,采用現(xiàn)代語料庫數(shù)據(jù),將博物館英譯與英語國家的相關英文語料進行對比分析,以此來評估博物館英譯的可接受性,并在此基礎上提出相應的翻譯策略,使博物館英譯更符合國際標準,更易被國際受眾所理解和接受,從而提升博物館對外語言服務水平。本文研究樣本選自桂林博物館文本英譯和桂林博物館官方網(wǎng)站英文版。
本文論述所采用術語“受眾”是指文本信息的接受者。為了研究的準確性,本文分別從兩個不同角度對受眾群體進行分類:一是從語言角度,分為源語(source language)受眾和目的語(target language)受眾;二是從地域角度,分為國內(domestic)受眾和國際(international)受眾。
德國功能翻譯學派代表克里斯蒂安·諾德(Christian Nord)提出翻譯的可接受性應強調“語際連貫”(inter-textual coherence),即譯文必須被接受者所理解,并在目的語的文化語境中是適宜的[1]。
翻譯可接受性理論認為翻譯受眾不是被動的信息接受者,而是主動接受者。翻譯受眾對信息的理解和接受是一種行為心理,與受眾文化背景相關聯(lián)。本文從受眾的角度研究翻譯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即研究翻譯目的語受眾對譯文的理解和接受程度。
關于翻譯可接受性研究,課題組在中國知網(wǎng)學術期刊庫中,以“翻譯可接受性”為關鍵詞進行檢索,發(fā)現(xiàn)國內相關核心論文有70篇,以理論探索為主,題材以文學類和政治類較多,如何志范《談英譯的可接受性——從接受理論說起》(1996);孫麗元《對翻譯中可接受性問題的幾點思考》(2001);劉皖竹《從讀者“期待視野”看兒童奇幻文學翻譯的可接受性及其實踐策略》(2019);徐乙堯《政治文獻翻譯融通策略及可接受性研究》(2019);鄧中敏、曾劍平《政治話語同詞句異譯可接受性研究》(2020);王曉翊、尹麗莎、陳思羽、張云彤《〈故鄉(xiāng)〉英譯本可接受性調查——以美國讀者為例》(2021)。到目前為止,國內關于博物館文本英譯可接受性的研究成果較少。
本文從翻譯可接受性理論出發(fā),提出以下研究問題:一是影響博物館文本英譯可接受性的因素;二是提高博物館文本英譯可接受性應該采取的策略。
美國翻譯家尤金·奈達(Eugene Nida)認為研究譯文可接受性要重點考慮潛在譯文受眾的反應、譯文可接受性與譯文準確性、可理解性和功能對等性相關聯(lián)??山邮苄愿叩淖g文中不應該存在語言不自然、語義歧義或錯誤等問題[2]。
基于尤金·奈達譯文可接受性理論觀點,本文采用現(xiàn)代語料庫數(shù)據(jù),運用對比分析和實地調研的方法,從四個不同的維度研究桂林博物館文本英譯的可接受性,對其進行多維度論證。
1.語法層面
從譯文詞匯選擇、標點符號、句子結構以及語篇結構檢查譯文是否符合目的語語法規(guī)范。
2.語用層面
從譯文與語用環(huán)境和社會文化關聯(lián)性檢查譯文語用規(guī)范。
3.文化傳播
從文化傳播角度檢查譯文是否有效傳播中國文化。
4.文本可讀性
語篇可讀性是指受眾閱讀和理解語篇信息的輕松程度。
關于譯文語法層面的準確性,采用美國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語法檢測系統(tǒng)GRAMMARLY 對譯文抽樣檢測。GRAMMARLY基于云計算技術在英語語境下分析文本的詞匯應用(contextual spelling check)、標點符號(punctuation)和句式架構(sentence structure)等。檢測的樣本為桂林博物館展廳“翰墨華章”序言英譯。檢測結果:Overall Score(文本語法總分,100 分為滿分)86;This text scores better than 86% of all texts checked by GRAMMARLY(這個文本的語法檢測分數(shù)優(yōu)于GRAMMARLY 測試的所有文本的86%)。以上樣本檢測結果顯示,桂林博物館官方網(wǎng)站英文版語法規(guī)范、清晰,譯文語法層面的整體可接受性比較好。
在語用層面,調研結果顯示:桂林博物館官方網(wǎng)站英文版語言運用恰當,譯文與源語整體對等度高,譯文符合目的語文化語境。
語境是語言環(huán)境的簡稱,通俗地說,語境是指語言的使用環(huán)境,包括語言環(huán)境和非語言環(huán)境(linguistic context and non-linguistic context)。語言環(huán)境是指語篇,即上下文;非語言環(huán)境是指語言出現(xiàn)的社會環(huán)境和文化環(huán)境。從語用翻譯角度而言,譯者不僅要考慮語言使用的語言環(huán)境,而且要考慮語言使用的非語言環(huán)境,采用合適的語言形式傳遞信息,使譯文受眾獲得與源語受眾一致的反應。博物館不同于其他社會環(huán)境,國內博物館文本通常會使用一些精煉古雅的古漢語,而古漢語與現(xiàn)代英語之間很少有一一對應的詞匯,因此,古漢語的英譯通常不能采用直譯的方法。關于古漢語的對外翻譯是一個難題,古漢語的英譯既要保持與源語功能對等,又要使受眾容易理解。桂林博物館在古漢語英譯方面做出了有益的探索,以下結合實例展開討論。
其一,桂林博物館中國書畫展廳“翰墨華章”的英譯?!昂材A章”使用古漢語的形式,在語義方面呈現(xiàn)了一種“凝練、古雅、寫意”的語言風格?!昂材币辉~源于古漢語,現(xiàn)代漢語用于借指中國書法和中國畫;“華章”是敬辭,是指華美的詩文。在語言結構方面,“翰墨華章”使用的是漢語獨特的“四字格”,結構整齊勻稱,讀起來有韻律感。如何用英語再現(xiàn)“翰墨華章”的語義、結構和語感,讓國際受眾獲得與國內受眾一致的感受,實屬不易。國內翻譯界對于“中國書畫”的英譯通常是意譯:Chinese calligraphy and painting。然而,這樣的意譯方式?jīng)]有與西方的書法(calligraphy)和油畫(oil painting)區(qū)別開來,也沒有表現(xiàn)出中國書法和中國畫的獨特之處,如果再加上“華章”的翻譯,全文就會過長,不適合作展廳名。桂林博物館中國書畫展廳的英譯“Glamorous Brush-ink work”,從翻譯的效果來看,很好地解決了以上提到的翻譯難題:第一,“Brushink”表達了“翰墨”的古漢語意義,“翰墨”在古漢語中就是指毛筆和墨汁;第二,“Brushink”表現(xiàn)出了中國書畫不同于西方油畫使用pigment(顏料)和drying oil(干油)的特點;第三,英譯中的“work(作品)”簡明易懂,符合英語寫實的特點,直接點明展廳的主題意義,提升了此處英譯的可理解性,貼合該展廳的藏品主題語境,譯文保持與源語功能對等;第四,英譯“Glamorous Brush-ink work”保留了漢語“四字格”的特點,并且“Glamorous Brushink work”使用了英語語音修辭格——尾韻(rhyme),即詞尾音素重復,增強了節(jié)奏感,讀起來朗朗上口,表現(xiàn)出一種韻律美,使譯文大為增色。
其二,桂林博物館歷史文化展廳“漓水春秋”的英譯。源語“漓水春秋”既高度概括了展廳藏品的內涵,又通過古漢語的語言形式傳遞出歷史厚重感。翻譯的基本功能是通過語言的轉換,使目標語受眾獲取源語所包含的信息。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兩種語言間轉換,讓目的語受眾更清楚地了解所讀內容,譯者要通過對語言語境、非語言語境的了解與研究,在譯文中更加準確地傳達原作的文化內涵和中心思想。桂林博物館展廳“漓水春秋”中的“漓水”使用了古漢語的表達方式,中國古代記載河流的專著就叫《水經(jīng)》,據(jù)中國北魏(386~534 年)的地理名著《水經(jīng)注》記載:“湘漓同源,分為二分,南為漓水,北則湘川?!盵3]“漓水春秋”中的“春秋”是古代編年史的通稱,此處用于表現(xiàn)歷史。從語言字面看,“漓水春秋”可以理解為“漓江歷史”。如果按照字面語義,“漓水春秋”可以直譯為“history of Li River”,然而“history of Li River”表達的語義和桂林博物館展廳“漓水春秋”的非語言語境并不完全匹配,“history”(events of the past)在英文中主要是指過去發(fā)生的歷史事件。然而,桂林博物館“漓水春秋”展廳陳列的是挖掘和遺留下來的史前、古代和近現(xiàn)代三個不同時期桂林的珍貴歷史文物。從語用語義角度來看,“Civilization”側重表示一個地區(qū)某個時期的人類文明,桂林博物館歷史文化展廳“漓水春秋”的英譯“Civilization of Li River”語義表達更為準確,貼合了“漓水春秋”展廳的藏品主題語境。
在文化傳播層面,桂林博物館官網(wǎng)英文版關于中國古代文化藝術藏品的英譯整體語言表達流暢,有效地呈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下面以桂林博物館館藏精品明代“李流芳水墨山水圖軸”介紹英譯為例展開討論。
中國畫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代表,中國畫集中反映了不同于西方的美學思想和哲學觀念。目前,很多藝術書籍和博物館中的畫冊及說明對中國畫的英譯做得不盡如人意,未能發(fā)揮出傳達其中文化信息的功能[4]。筆者以“中國畫英譯”為主題,在中國知網(wǎng)上檢索,僅找到六篇關于中國畫英譯的文章,說明關于中國畫對外翻譯的研究與實踐在國內尚不多見,可以參考的相關資料也很少。從對博物館調研的結果來看,中國美術館對館藏精品中國畫的英譯也是“淺度翻譯”。例如,其中的一幅館藏精品《山水畫》英譯(Landscape;Author:Chen Shizeng;The age of creation:1920s;Specifications:135.1×48.5cm;Material quality:ink and brush)僅介紹了作者、創(chuàng)作年代、作品尺寸和材質,沒有介紹作者的背景及作品相關信息,外國受眾無法理解蘊藏于作品之中的中國文化內涵。而桂林博物館館藏精品明代“李流芳水墨山水圖軸”英譯采用“深度翻譯(thick translation)”[5]策略,有效傳遞了畫作的文化內涵,為國內博物館對外翻譯工作提供了值得借鑒的英譯范例。桂林博物館“李流芳水墨山水圖軸”英譯共有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英譯是作品人文故事?!癓i Liufang was a poet,calligrapher and painter of the Ming Dynasty.He was born in a family of government officials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and passed the provincial imperial examination in the 34th year of Wanli Reign.However,the imperial government at that point was under control of the treacherous official Wei Zhongxian.Li Liufang thus gave up his official career,went back to his hometown and focused on poetic,calligraphic and artistic creation.”這部分英譯介紹了畫家的家庭、時代背景和生平經(jīng)歷。對于外國受眾來說,這些作品背后的人文故事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中國畫與西方油畫不同,缺乏中國文化背景的外國受眾一般很難讀懂、欣賞中國畫。作品背后的人文故事拉近了外國受眾與作品的距離,使外國受眾不僅看到了畫作,而且也通過英譯了解中國的歷史文化,為感悟中國畫的“意境美”和深入理解中國文化奠定了基礎。
第二部分英譯是作品畫面、筆法和墨法。中國畫不同于西方油畫藝術的寫實風格,中國畫是獨特的造型寫意藝術,畫家通過不同的構圖和造型來表達內心的感受和審美情趣,創(chuàng)造出一種情景交融的“意境美”。桂林博物館的英譯通過“high,steep mountains,desolate,bleak woods,layers upon layers of houses,and chilly ponds.”(高山陡峭、清溪潺潺、孤樹邊上有人家)為外國受眾描述了畫家創(chuàng)作的這個意境。譯文最成功之處在于不僅生動地描繪了山水畫面,而且“high、steep、desolate、bleak、chilly”這幾個連續(xù)的形容詞層層遞進地傳遞出畫作隱含的情感,使受眾的情感漸漸融入畫作的情境之中,產(chǎn)生審美共鳴。在作品筆墨技法的英譯中,“The ink is incisively applied,providing the work with profound spirit,vividness and impressive forcefulness.”譯文結構簡潔,語義表達清楚,可以讓外國受眾了解中國畫與西方油畫的不同。西方油畫重在表現(xiàn)逼真的自然色彩,而中國畫重在寫意抒情。中國畫畫家是以筆墨抒發(fā)情懷,以筆墨濃與淡、干與濕的運用來賦予作品氣韻和力量。譯文關注了目標受眾文化背景與中國文化的差異,通過“深度翻譯”的技巧,有效地提升了譯文的可理解性。
第三部分英譯是關于中國畫欣賞。“For appreciating literati paintings,it is necessary to view their application of ink and comprehend their spirit,mind and soul.Li Liufang's high -toned chastity and characters have been reflected in this painting,which is provided with the demeanor of indifference.Poet Lin Dazhong of the Qing Dynasty once granted Li Liufang with an extremely high evaluation:“Calming and serene are his essays and poems,graceful and refreshing are his paintings.”對于不太懂得中國文化的外國受眾而言,欣賞中國畫有一定的難度。此處英譯有兩處點睛之筆:其一是“l(fā)iterati paintings”(文人畫)。文人畫是指畫作者不僅僅是職業(yè)畫家,而且是詩人,文人畫的特點是以畫抒情。李流芳就是文人畫家的代表,他不僅是一位畫家,而且是詩人和書法家,所以此處英譯用詞“l(fā)iterati paintings”(文人畫)非常準確,表意到位。其二是“For appreciating literati paintings,it is necessary to view their application of ink and comprehend their spirit,mind and soul.”指明了欣賞文人畫的關鍵是看作品筆墨運用,筆墨渲染是中國文人畫表情達意的重要手段。文人畫是中國畫最主要的藝術形式,文人畫具有中國文人的特點,集詩、書、畫為一體,講究神韻、氣韻和內心情感的表達。欣賞文人畫不僅要看畫面,還要透過畫作理解他們的精神、思想和心靈(comprehend their spirit,mind and soul)。此處英譯用詞簡明易懂,語義表達絲絲入扣,譯文令人豁然開朗,是傳播中國文化的佳作。
關于文本可讀性,通俗地說,如果文本很容易閱讀,受眾能輕松捕捉到文本所傳達的信息,能體驗閱讀的愉悅感,文本可讀性高;如果文本很難閱讀,文本受眾理解譯文信息有難度,文本可讀性就低。為了客觀地討論桂林博物館英譯的文本可讀性,我們采用語言數(shù)據(jù)分析系統(tǒng)(language data)對桂林博物館英譯的文本閱讀難度進行測試,測試樣本為桂林博物館英文簡介,測試結果見圖1。
圖1 桂林博物館英文簡介閱讀難度報告
如圖1 所示,桂林博物館英文簡介的閱讀難度量化指標為:詞匯難度(VC 值)7.27,句法難度(SC 值5.76),文本難度(LD 值)6.85,均為難度較高值。綜合以上量化數(shù)據(jù)分析,就文本難度而言,桂林博物館英文簡介的文本難度偏高。通常情況下,文本難度與文本可讀性呈負相關,文本難度高,其可讀性就低;文本難度低,其可讀性就高。容易閱讀的文本可以增進受眾的理解程度,增加閱讀的愉悅感。
在本文的研究中,運用語料庫數(shù)據(jù),用實例分析證明了桂林博物館官網(wǎng)英文版整體語法規(guī)范,句子結構嚴謹,版面設計具有民族特色,譯文能夠呈現(xiàn)中國元素,譯文整體可接受性比較高。
翻譯受眾對譯文信息的理解和接受是一種行為心理,不僅與語言相關,而且與受眾文化背景相關。影響博物館英譯可接受性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其中譯文的語法、語用、文化傳播以及文本可讀性等因素對譯文的可接受性有著重要的影響。
博物館文本英譯不同于其他文本類型的翻譯。博物館文本對外翻譯不能簡單地運用直譯、音譯和意譯等傳統(tǒng)的翻譯方法,要關注目標受眾的接受心理、文化差異和語境,在傳統(tǒng)翻譯方法基礎上采用變通的翻譯策略。博物館的英文介紹不宜全文照搬博物館中文版的內容,基于翻譯可接受性理論,依據(jù)場館功能,從不同受眾角度出發(fā),建議博物館提供兩種版本的介紹:一是詳細版博物館中文介紹;二是簡明版博物館英文介紹。
綜上所述,通過對博物館文本英譯可接受性的多維度研究,可為當前國內博物館對外翻譯工作提供一個新視角,對于提高博物館文本英譯的可接受性,更好地發(fā)揮博物館文本英譯傳播中國文化的作用,推動中國文化走向世界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