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項平
父母年事漸高,嘴里念叨盼望我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每次通電話,母親總喜歡“張家長李家短”地東拉西扯,比如,村里最近誰家收了媳婦,誰家老人走啦,我心里明白,母親又想我們回去了。我在外工作20多年,母親越來越喜歡拿我和別人家的孩子比,她在乎的不是給了多少吃穿用的,而是我們一年回了幾趟家。尤其他們看重的節(jié)日,如果沒回去,她會“耿耿于懷”很長一段時間。其實,回家挺方便,高鐵通了,高速也到了家門口。我們多選擇開車回去,路上車程不到3個小時。
每次一到家,母親便會問清楚我們回城的時間,從回到家的那一刻起,她就開始琢磨給我們帶些回城的東西。這些年,母親多了一個愛好,看到大大小小的袋子和瓶瓶罐罐,她都會留心攢下來。家里有兩只用得比較久、適合裝雞蛋的小竹籃,每次回家前,母親都會打電話特意提醒我,別忘了帶回來,可以繼續(xù)派上用場。
在家里,除了街坊四鄰的新鮮事、家里的人情往來“賬”,節(jié)氣、天氣和菜地是父母不變的話題。每天新聞聯(lián)播后的天氣預報,他們會雷打不動準點收看。有了這第一手的天氣信息,他們就開始熱烈地討論開來,哪塊地計劃種什么、哪塊地需要澆水施肥、地里蔬菜長勢怎么樣等等,對這項“菜籃子工程”他們可謂如數家珍,臉上寫滿了期待和得意之色。父親扛起鋤頭、背著籃子去菜地的時候,會叫上他的幾個孫子,孩子們像尾巴一樣跟在身后,撲到地里拔蘿卜、捉螞蚱、看螞蟻搬家,玩得不想回家。這是孩子們的“百草園”,也是父母親為我們辛辛苦苦操持了大半生,重新開辟的“主戰(zhàn)場”。
新鮮蔬菜瓜果采摘的時候,遇上我們沒有時間回去,母親會著急地四下里打聽,看看有沒有去城里的熟人、親戚,好托他們順路捎過來,實在沒有就寄包裹。母親為此學會了寄快遞,她一輩子都很節(jié)儉,每次看到快遞的費用,她總會砸吧砸吧嘴:“怎么會這么貴!”然后又咬咬牙,選擇用最快的方式給我們寄過來。東西寄出去之后,母親會反復地打電話跟我們確認,東西有沒有收到。直到我們告訴她收到了,她心里的一塊石頭才總算落了地。有時候在飯桌旁,我腦海里會浮現出母親抓起衣服下擺,從縫在褲子里面的口袋里掏錢付快遞費的畫面,就像小時候我們纏著要買喜歡吃的零食,母親埋怨一兩句后,又心滿意足地看著我們享受著“勝利的果實”的那樣熟悉和溫暖。
為了有更多的“供貨”給我們,母親還養(yǎng)雞、養(yǎng)鴨、養(yǎng)豬,數量還不少。蛋下得多的時候,每天哪幾只母雞有蛋下,母親都能挨只數出來。每次來城里,她總待不住,老掛念家里的菜地和雞鴨。父親時不時調侃道:“家里雞啊豬啊,它們伙食比人的還好呢?!?/p>
地里摘回來的菜,裝后備箱前,父親和母親會仔仔細細地挑挑揀揀,一點點黃的、蔫的他們都會擇出來,然后一袋袋、整整齊齊裝好。他們很舍得為此花時間和精力,一來是想更有效地利用后備箱空間,二來想我們平常工作忙,或許可以幫著我們省點洗菜做飯的時間。
從小看著我們長大的街坊鄰居,有時也會把自家地里種的蘿卜、白菜,手工做的紅薯粉,拿過來塞在我們手里。滿滿當當的后備箱里全是自產的蛋禽蔬菜,還有母親親手做的壇子菜,這是小時熟悉的味道,它總在不經意間牽動著內心難以割舍的某種情愫。出發(fā)回城前,母親會在車窗邊反復叮囑,到家后要及時打電話回來,好讓她放心。我鼻子一酸,趕緊讓孩子們和爺爺奶奶打招呼、說再見,然后拼命忍著淚水,慢慢將車朝村外開去。
下高速進城后,加入到穿梭來往的人潮車流,我在想,這里面應該有很多和我一樣,車尾都有一個帶著家鄉(xiāng)味道、總是裝得滿滿的后備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