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青:1982年出生于安徽省肥東縣。目前在一所中醫(yī)醫(yī)院從事宣傳工作。2014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在《清明》《安徽文學》《散文詩》等刊物發(fā)表作品多篇。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安徽省散文隨筆協(xié)會理事。
2020年2月17日下午4點:晴
雪還在融。
融化后的雪水從屋檐上往下流淌。完整的水流被屋檐切成了水滴,持續(xù)而有節(jié)奏地滴落到臺階下的水渠里。
陽光落在雪上。
白雪具有了銳利、飽和的色彩,流動的狀態(tài)更加明顯了。光滑蓬松的雪面一點點往下沉,融化后的雪水從它的內(nèi)部往外抽離,滑向屋檐,從凹槽的邊緣往下滴落。
陽光在水滴里滾動。清晰的水流顯現(xiàn)著水渠底部的石紋,暗紅色的顆粒變成了飄忽的影像,在水光中跳躍。
午后,雪便要融盡了。
只有房屋背面陰暗的角落里還殘留少量的雪塊,點綴在黑色的泥土上。雪塊很薄,淺淺的一層,稀疏的紋理中,顯露出被遮蓋住的青黃色的苔蘚。
等到雪完全融盡了,那些苔蘚便如暗花似的印在泥土上。希望雪完全融盡,恐怕要等到傍晚,這已經(jīng)相當快速了,因為,這是春雪。春雪,總是來得急切,去得急切,讓追的人亂亂的,慌慌的,不敢去提起許多事兒。
陽光從尖尖的屋頂上往下退。
緋紅色的院墻被屋頂?shù)年幱靶苯乔谐闪藘砂?,一半橘黃,一半暗棕。院墻的盡頭,種了一排冬青,冬青也被斧子伐去了一半,只留下矮禿的樹干和一群嘰喳鳴叫的鳥雀。鳥雀時而停留,時而飛翔。
黃昏,已經(jīng)很近了。
吸足了水的泥土散發(fā)出一股腥甜的氣味,像是剛撈出水的魚,冰冷而光滑。野草的葉子豐盈地舒展開來,又慢慢地卷縮回去,只把細長的藤蔓依依地伸到遠處的云霞里去。
空氣中晃動著溫熱的力量,把越來越濃的暮色拉進窗子里,把孩童的背影,老婦的頭巾,梅瓣的余香,藏進瞳孔的暗波里。
我把這一切都安頓在這里,從清晨到正午,從黃昏到黑夜。
往后,還有雨水,驚蟄……
2020年2月26日正午11點30分:陰,伴有短暫小雨
她正在收拾屋子。
她把廢棄的物具從角落里一件一件挑出來,再把它們裝到簍子里,搬到屋外的臺階上。她低著頭,進進出出,偶爾聽到隔壁的屋子里有人在低聲談話。當談話聲止息的時候,她只聽到自己的鞋子跨過門檻時的摩擦聲。那聲音似乎連接著屋外的春天。
被陰雨濡濕的春天,悄悄地浸透到她的目光里。
她拾起一只破碎的木盆,坐到門檻上,想要把那些散開的木片重新拼湊到木盆的圓底上。她把那些木片一片一片地鑲上去,用手扶著,可是,漸漸地,她便灰了心,手一松,木片又開了。
她坐在門檻上,門前的椿樹上,突然飛來了一只鳥。
她側著頭,迎著光看過去,只看到光禿的枝丫上一團小小的黑影。有一瞬間,那團黑影比真實的色彩還要具體,比真實的飛翔還要靈動。那團小小的黑影落在椿樹上,連同那在光禿的枝丫間交錯形成的鏤空里浮動的陰云,共同雕刻了一個美麗的、永恒的瞬間。
她好像看見了生活的樣子,無邊無際無時無刻向遠處蔓延的生活,無著無落無根無襻漂浮的幻影,但它們時而會聚集,形成一塊堅硬的頑石,或者一陣撲朔迷離的細雨,或者鄰家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聲。
她又感覺到了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那種美麗而憂傷的氣味,像是一種花朵從記憶深處泛濫出的味道,它們綻放到極致,幾近腐爛。但現(xiàn)在還沒有,它們就在記憶深處保持完美的妖嬈,然后,在某個出其不意的時刻,從憂傷的源頭漫上來。
她從未像此刻這般篤定各種事實存在的依據(jù),因為,她曾經(jīng)感覺過,她確定心靈的洪流漫過以后是漫長的寂靜。她渴望這樣的寂靜在夜晚到來的時候,賦予燭光深沉的意義。
她渴望這一切。
她坐在一塊青石壘成的門檻上,在那不動聲色的面容下,誰也無法去破解剛剛經(jīng)歷過的一場細微而激烈的自我較量。
她想,或許,此刻的季節(jié)會信守承諾。
她把那些木片從地上拾起來,一片一片地丟到了簍子里。
2020年4月16日下午4點43分:晴
現(xiàn)在,正是向黃昏趨近的時候,如同某種帶有色澤的水流、棕黃的流沙,或是碧綠的湖水,它們向生活的某個中心,不確定的中心部分蔓延,緩慢而幽深地灌入最濃郁的地方。
幾日前的黃昏里,我把一株玫瑰挪到墻角種上了。
我站在院門外的臺階上觀看它,直至它的葉片逐漸枯萎。它像極了某種事端,我是說它存在的整個背景,以及它本身。但我已經(jīng)喪失了更多想去描述它的欲望,我常常如此喪失信心,這個錯誤是由我造成的,但此刻,我只剩下了無動于衷地觀望,什么也不想做。
我注意到它根部的泥土,在烈日高照下變得灰白干結,有整齊的裂紋在產(chǎn)生。我的目光從它的枝干延伸到院墻,并越過院墻,我看到了天空。
這時,我又想起了黃昏。
現(xiàn)在,正是向黃昏趨近的時候,但往往因為我們被淹沒其中而忽略這種意識。我們把它設置成為背景,任其在我們身后變幻莫測,層層推進地揮灑著光暈。我們只是靜坐其中,它因為精密高深的演變而被我們忽略。直到黑夜來臨,我們打開燈的時候,才會恍然瞥見窗外的流星。
我們失去的太多了,我們的悔悟不僅僅在于丟失的部分。我們同樣習慣于把擁有過、如今卻靜置一旁的事物棄之不顧,同樣把它們設置成為背景,讓它們作為憂郁的借口,為空白填上空白。
晨暮之間是一盞燈的象征,或是區(qū)別。時日輪回總是螺旋上升,不會跌落,亦無舊跡可循。
靜立光影之間,有時候是自私的。
我把玫瑰換了新址。我在觀望無聲的存在間忽略生命中本是高昂的部分。我以卑微的同情換取自然賜予的靜姝。
杏樹結了青澀的果實,喜鵲在歡叫。
把屋檐的線條拉向夕陽下沉的地方,就完滿了。但此刻,關于那株玫瑰,是否還有某些不確定的部分?關于牽強,我們總是說漏了太多的東西。
2020年5月21日早晨7點:晴
對面樓房的院子里,有女人在用鐵桶接水,她將裝滿了水的鐵桶提到院子中央,倒入一只紅色的大塑料盆里,她拾起一堆衣物浸入水中。鐵桶與水,塑料盆底與潮濕的地磚,它們都在早晨的陽光里,發(fā)出咣當咣當?shù)穆曇簟?/p>
布谷鳥的叫聲退去了,它們沿著鋪滿陽光的屋頂,密集的樹冠,縱橫交錯的高壓線,一直退向遠離城市的田野、山林里我們遍尋不到的地方。
一天的生活,仿佛是從這里開始,也從這里斷裂。
它被推向一個鼎沸的高峰,再滑下來,隨著日光逐漸升溫,再涌向一個新的頂端,繼而在昏昏沉沉的疲倦中,等待黃昏來臨。
我從未對一件具體的事物有過強烈的渴望。我觀望,是因為我們從不為彼此所有,未從屬,未擁有,我們因此而能更加看到對方的靈魂。是的,我確信,萬事萬物都有其內(nèi)在的、不可捉摸的靈魂,它們隱于內(nèi)部,也無時無刻不在向外部呈現(xiàn)。它們是流動的,擴張的,隱忍的,沒有形態(tài)的,但同時也在含蓄中收攏起無限。
我著迷于此,就像女人為一件飾物而著迷。
城市閃爍著各種各樣的色彩,各種各樣的聲響。從晨起到黃昏。黑夜是某種事物的沉寂,并在沉寂中重生。于是,黎明像是剝?nèi)チ艘粚优f衣的新生的肌膚,我們都是在其間蠕動的卵,破殼的契機隱藏著不可言說的奧秘與欲望。
人的欲望,生的欲望。
我們把粗鄙的語言隱藏于生活的美妙中,并且加以指責外露的斜側的部分,我們習慣于此,并樂此不疲,我們強調并用明確的標志對此區(qū)分。
我們與之碰撞,疼痛,麻木,抑或清絕,日復一日。
我躺在一張大木床上,我在一間位于頂樓的屋子里,在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之中。我把臉貼在散發(fā)著棉布氣味的枕上,像是平臥在清涼的湖水中。流動攤販騎著電動三輪車從小巷中穿行而過,從他喉嚨里滑出的叫賣聲,繞著車輪,在水泥路上滾滾向前。
陽光逐漸強烈,被粗糙的墻壁磨碎成金色的粉末,撒在地面上,水泥地上裂著細小的口子。沒有風,天上沒有成塊的云朵,十字路口的中心立著臨時紅綠燈。到處是結結實實的成條索狀的聲響。它們穿過我的屋子,在天花板上扭成結,又從敞開的窗洞里蕩出去。它們,仿佛穿過我的身體,像雷鳴穿過夜晚的高空。
不作停留,亦沒有傷口。
這是寂寞的,與寂靜無關,亦與這一刻尚未散盡的夢魘無關。它類似于孩童手中的柳鞭,往墻壁上摔打,一遍一遍地抽過去。
2021年2月10日晚上9點:陰天轉多云
磚塊在墻角立著,蛛網(wǎng)高懸。
一場密布的陷阱已成廢墟。
黃昏正在降落,紫色的云朵滑過光滑的堤岸,微風拂過。
關于冬日?關于我的一切?我想,總有機會向您表述。正如村外的那棵白果樹,它與生命中的謊言并列生長。
萬物婆娑,我立在廊下。
新生的歲月細膩高潔。遠處的鐵軌發(fā)出粗糙的吼聲。
列車,蛛網(wǎng),被紫色淹沒的堤岸,它們在新生的韻律中再次密集,然后勾勒出造廢墟的輪廓。
總有一些荒廢的語言被拋擲在白晝里,正因為如此,我至今保持緘默。但你看得見我的樣子,我穿過狹窄的走廊,回聲,停留在走廊的另一頭。
我去過一間屋子,相似于天花板上懸掛的十二月。
還剩下一天的光景,我想,有些事物該停留在中斷的時刻,然后,鋒利的裂痕在風霜雨露中逐漸遲鈍。有些事物可以,有些事物不行,這是宿命,并非抉擇。
我有點倦乏了,讓我對軌跡猶存的永恒性充滿信任,我難以做到。我幻想著一些植物的名字,把它們儲存在一只密封的玻璃罐中。
我又想起了那些潔白的鹽粒。
我想起了那些在瓦罐中凍結的鹽粒,還有十二月里的深夜,雪粒子敲我的窗。
我的生活越來越豐富了,我已然在向您表述,關于最后一日,飄蕩在那間屋子里的來自荒原的風。
2021年7月30日傍晚6點30分:晴
我?guī)缀跏菐е鴪?zhí)拗去喜歡黃昏,仿佛認真地完成一整天里所有的瑣事,只是為了等它,并且,我知道它總會在固定的時刻,沿著一道柔美的曲線緩慢地降落。
因此,我靜坐于窗前,在一種盛大的靜默中,去感知隨之而來的一切變化,它們只是分散于黃昏里不同的片斷,它們在逐漸濃郁的氣流與色彩中翻滾、剝離、凝聚,繼而形成這段隆重的時光里無法辯駁的完美。
夕陽的光暈,如同一片溫熱的水流,慢慢傾注到物體的內(nèi)部,使它們在本能的存在中無聲地膨脹,將體內(nèi)溢滿的熱情流瀉出來。于是,在黃昏的籠罩中,一切都顯得飽滿而又輕盈。它們,時而脫離自身原本的輪廓,在空氣中漂浮;時而又回顧自身,把長長的背影拖曳在城市的街頭,或者鄉(xiāng)村小路上。
但是,白晝不同,漫長的黑夜,讓黎明的分界線顯得模糊不清,我?guī)缀蹼y以預測它到來的確定性。盡管我知道對于自然界恒定的變化流動性,它會像黃昏一樣如期而至,但是,黑夜所不斷下壓的霧氣與紛雜的夢魘,會將一切固定的驅動性涂抹上分離的訝異。我們似乎要經(jīng)歷一場戰(zhàn)爭,才能甘愿將冗長的夜晚所掀起的浪潮碾壓下去,然后,拼盡全力,浮出水面。
我難以訴清形成這一切影像的淵源。我站在露臺上,面對一座城在凹陷的部分里晃動的夕陽的光澤,試圖尋找一切存在的線索,為白晝糾正它本該有的慈悲與豁達。但總有某個時刻,它顯得微弱,并且無力。
當我承認這一切的時候,一種奇怪的現(xiàn)象誕生了。
在黃昏尚未到來之前的所有部分開始變得坦然,它們以無比安寧的姿態(tài),隨著時光流動的韻律,慢慢蓄積著自身的熱情。我仿佛可以暫時脫離此刻被禁錮的局面,而漂浮于緊密的視線之外,與它們平等地背對命運。
在我的體內(nèi),同時存在著兩種聲音,這是我在預知到這種新奇現(xiàn)象誕生后所衍生的寂靜時意識到的。一種是在童年時期便停止生長的對于現(xiàn)實欲求的分辨性,一種是跟隨時代而蒼老的卻在孤獨的領域蓬勃生長的抽象化。它們同時存在于我的體內(nèi),時而交錯,時而背離,時而對峙。但此刻,它們竟如此和諧地朝著同一方向蔓延。
它們將我與現(xiàn)實里存在的一切情感緊密連接,我依賴于此,并無法逃脫。我甚至可以確定我生命里的一切痛感正由此而來,它們既為我?guī)砘孟蟮氖⒀纾沧屛伊鬟B于煙火之氣承托的穩(wěn)固。
當暮色漸深,我走向街頭,站在熙熙攘攘的路口,突然想起兒時母親將我留置在姑姑家里的景象。周圍的一切,似乎與我相關,又似乎與我無關。那應是我第一次感知在異鄉(xiāng)時內(nèi)心所有的空落與荒蕪。
我?guī)е唤z驚奇與膽怯,看窗邊的天色一點點變亮,然后,遠處響起公雞打鳴的聲音,黎明,仿佛是被拉開的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精彩、沸騰的生活,我坐在彌漫著霧氣的濕漉漉的院子里,笨拙地梳理著我的長發(fā)。
2021年9月18日傍晚6點30分:晴
當暮色開始侵擾我的屋子,并逐漸灌滿整個房間時,我聽到窗外的空氣在白晝的余溫里咝咝碎裂的聲響。它們裂開一道帶有波紋的曲線,把優(yōu)美的弧度,沿著墻壁,一直彎進房間的地板里。
這時候,我感覺天空神秘極了,所有在此刻呈現(xiàn)的陰影,仿佛都具有一種對生命宣誓的象征,包括我在人群的縫隙里遙望遠處閃爍的燈火。
黃昏的街頭彌漫著梧桐葉的氣味,當天色接近昏暗時,人聲的浪潮便掀起層層交疊的浪花,覆蓋住霓虹交織的小城。
我穿過斑馬線,走出屋子,又轉回來。
沉沉暮色把我托起,街燈的光,在微風里漾著小小的漣漪,仿佛空中飄起一小朵、一小朵無根的紅蓮。
我站在玻璃門外,疾馳的車流,在我身后匯聚成一條河。
我站在玻璃門外,再也無法慷慨地回贈我的歲月。
它們,寂靜地存在于一切輪廓模糊的事物之間。白色臺階落滿了櫟樹的花兒,當鴿子回巢,所有關于象征的描述,開始進入靜止的狀態(tài),它們,凝結成一襲粗糲堅硬的布匹,然后,等待一切可能出現(xiàn)的聲響,細細地劃出一道裂縫。
我已經(jīng)不再質疑這一切。穿過斑馬線,走上臺階,我站在馬路的盡頭,遙望遠處起伏的地平線?;椟S的燈光在微風里搖曳,梧桐浸潤了煙火的溫情。它們存在著自身本該存在的樣子,它們向我涌來,又迅速退去。它們在來去之間,傳遞彼此存在的暗語。
然后,又自己悄悄地抹去。
然后,來去的路逐漸變得舒緩,它們朝向浩瀚的天宇,輕輕地抖落季節(jié)的音符。
我想,這一切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了。我也在來去的路上,在時而稠密,時而輕薄的時空里,織就一次回眸的瞬間。
2021年11月13日下午4點:晴
當我停止了思考,風,開始在我的周圍盤旋。我無法辨別它的方向。它,一層一層地穿透我的皮膚,抵達我的體內(nèi)。
現(xiàn)在是下午4點鐘的光景,陽光正在緩慢地回縮,風的力度,讓空氣具有了質感。陰影越拖越長。
我站在走廊上,視線,掠過一片朦朧的金色,一片在模糊的光影中蕩漾的原野,看向遠方。另一座城,另一片煙火。
當暮色開始浮動,當那些面孔轉身面對生活。
我停止了想象,讓所有的思索緩慢地降落在大地,眼前的這一切開始變得柔軟,如同一匹光滑的幕布,被風輕輕地掀起一角。
真相與華麗的掩飾,都如此合理地陳列在原本的位置上。
然后,一些不易察覺的瞬間,在生命的背后緩慢地蠕動,土地向云層靠近,漫長的地平線把十月切成細小的果塊。秋日的晴空似乎帶著情人的笑靨,把柔美的脖頸輕輕地探向傳說中的冬季。
我停止思索,危險便降到最低限度。但我的胸口,似乎有一層薄冰在裂開,它開出了花朵的形狀,風,傳來了某個港口的哨音。
那些陌生的面孔,在來去之間織就了一場浩大的雪夜。掌燈的行者,把靈魂交給上蒼,把身軀匍匐在繁密的歲月里。
其實,我們都是在燈影的虛薄處跋涉、尋覓的路人,當我們偶爾交匯,世間,便有了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