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維海
我有晚飯后到小區(qū)散步的習慣。在微暗的燈色下,走走停停,我喜歡這種感覺。悠慢的是夜晚的園區(qū),快的是風,空空地跑過,還有不拴繩的狗。
有次就有一條不拴繩的狗直直地向我撲來,狗的主人在不遠處看著,也許還帶著壞笑,看不清,夜色模糊了他的人性。狗繩就在他們的手里。我的第一反應是,不能跑。與狗斗了一輩子,這點經(jīng)驗我還是有的。在停下來的同時,我要快速作出判斷,它是奔我而來,還是在我身后就有一張它一直記恨著的臉孔?
我實在是害怕了。我脫下外套,準備在它攻擊我的時候,可以用外套蒙它的狗頭。我也可以用一個彎腰拿磚頭砸它的假象來嚇嚇它,但又擔心這樣會激怒狗的主人,我一下子就有了兩個敵人。我只有與狗撕架的本事,與人爭斗我總是吃虧。還好,狗在快要接近我的時候,停了下來,它是在主人那句“寶貝,爸爸在這里”的聲音中停下狗步的。它跟著它的“爸爸”從我身邊走過,面無表情,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是我自作主張地虛驚了一場。
我膽子小,害怕的事物多。因為在八歲的時候被狗追咬了一次,狗自然而然地成了我最害怕的動物。我問過生活在城里的舅舅,他說城里的狗少,大街上追著人咬的狗不多。舅舅的話讓我有了人生最初的理想,就是到城里生活。我用盡全力,一步一步逃離生我養(yǎng)我的村子,在城里扎了根,住在一個有小花園的小區(qū)。
但我很快發(fā)現(xiàn),我所害怕的狗,就在我的小區(qū)與我成了鄰里,并且樣子比村里的狗還兇還猛,比村里的狗活得更有滋有味。它們除了沒姓氏,名字也都十分講究。狗儼然是家里的成員了。清晨或是傍晚,小區(qū)里總有遛狗的鄰居。一時間,沒有拴繩的狗,比主人還大的狗,隨地大小便的狗,大庭廣眾下公然交配的狗,把在園區(qū)活動的人們擠壓得局促不安,到處尋找地兒交換空氣。
我被狗咬了,只有怕,不敢有恨。因為恨了又怎樣,難不成我要咬狗,或者到處說狗的不是。我不會傻到同狗吵架,讓它在狗界提了輩分。我筋疲力盡地躺著不動讓它咬了,已讓它賺足了狗面,過足了咬癮,它很快就忘了咬過我這件事,這是狗性。不像我們?nèi)祟?,有了點成績,滿世界張揚。
被狗咬,我不覺得有多丟臉,莫言先生不也被狗咬了嗎?咬他的狗還是他從小養(yǎng)大的,是掙脫了沉重的鎖鏈后才去咬他的。這條鎖鏈到底有多沉重?他說,三米多長,十幾斤重,就像《紅燈記》里的李玉和赴刑場時戴的腳鐐那樣粗。他語氣輕松,說的似乎是別人的故事。
人養(yǎng)了狗,狗所有的愛都奉獻給了人,自然是人最忠誠的朋友。而我,害怕的是咬人的狗。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