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勺
星空與酒
星空與酒在推衍中
斷裂成江河激越
手拈落花,能覺察到
時間的窄門在流水中敞開
微妙的力,如嬰兒熟睡:柔軟而安靜。
從檸檬出發(fā),虛構(gòu)的秘密
取決于進入?yún)擦值纳顪\
探究,終讓極少數(shù)人
發(fā)現(xiàn)并成為了光和曠古
而迫使更多人,走得更加遲疑
對每片樹葉保持警覺與感知
進而獲得鳥鳴,一種古老的修辭——
就像月亮與火星
雖屬奧秘,但總能恰當?shù)?/p>
映現(xiàn)一個寫作者沉默時的心靈回聲。
大風記
透過窗玻璃靜靜看著九山湖畔
驟然移動的
幾棵棠梨樹
樹下,一排破敗的鐵皮房。
有時我在想——
自由的缺點是什么?
十字路口:一位年輕媽媽,一步一停
推著嬰兒車,一只手輕輕
壓住略微上翹的櫻花裙擺。
幾個掃落葉的人早早躬在馬路邊
聽到了聲響,他們抬起頭。
所有樹葉都閃著微光
仿佛完全失去了
主見堆積在我身上。
平心而論,做到碧綠滴翠
該是什么樣子?
我將它們像風那樣重新拋到半空。
邏輯化花園
斑禿,遲緩。青瓦聚攏波浪,
并在暗中
挪動所有流逝。
泰山石忘掉珠露,安寧,如用舊了的樂器。
青苔從地下浮起,摁住時間
名喚“呼吸的虛空”,
卻又保留了祓魅與返魅。
一列開往沉默的火車僅僅為了彌漫,
放任湖水松弛,
而深陷空曠。
時間要成熟,碗豆正在結(jié)莢。
山坡依賴樹蔭在呼吸。
又因眾所周知的緣故,
被空缺所偏愛。
一堆新壘的黃土裸露在細雨中,
具體而孤立。
五十歲的身體有了第一次慌亂。
白日閃電。木椅借助節(jié)余的力氣
邏輯化了花園,
即便從蝴蝶轉(zhuǎn)換成蜂鳴,也無言語。
水深處,一條魚,試著用尾鰭,
和自身的神秘感,
與不斷消減的耐心
形成對峙。
與寧靜交談
寧靜是雨后清晨,
一個人孤單地坐在公園石凳上。
醉蝶花開在
河邊的欒樹蔭下。
我只想盯著它們看,我不想
去不相干的地方。
保持住沉默,是多年后的今天
又有了合適的方式
與寧靜交談,它有多淺。
消失的愿望重新被獲得——
活著,就像輕風那樣漫無邊際
從不會牽絆于
樹梢、草棵、屋檐,
和鳥鳴對窗口的吸附。
夜里讀詩
夜里讀詩,我看見了廢墟
廢墟中的一列火車
艱難地駛出波蘭華沙
一個年輕護士
坐在車窗邊
長長的金發(fā)遮住了
她絕望的臉
和金子般的思想
但紙上的槍聲、饑餓、恐懼
仿佛發(fā)生在七十年后的
今晚。她說“尸體不會哭”①
這冬夜,其實尸體
已學會了哭。但我們什么
都沒有聽見
在小鎮(zhèn)
很多年前我來到小鎮(zhèn)
小鎮(zhèn)人多
我成了老實的結(jié)巴
夜里蹬著三輪車飛跑
遇到一些人
看見一些事情
常常掉鏈子,伸不直舌頭
而白天
是另一種生活
我習慣坐在昌河邊
看著自己的影子
在水面晃動
一遍遍想
去一個地方,就不再回來
那時我很清楚
沒誰相信我
除了這河水
和看不見的媽媽
坐在河邊
是的,我又坐在河邊寫詩
我總是在把握不住懺悔時,來到河邊,拿起筆
表達不著邊際的
存在與荒謬
枯枝掏空了我中年的熱情
新葉讓我活在流水和鳥鳴中
也讓我又一次想起
病中的父親
站在“忘我”的病房窗口
有如他從未見過的高樓飄著
他從未見過的大雪
有如他說不出的病痛所以選擇沉默
而我,坐在河邊,像是“落著的雨
沒有家鄉(xiāng)”②
像沉寂的石頭
接受著水流無盡的拷問。
掃落葉的人回來了
落葉回來了。
一條街,
像狗一樣緊跟著他,
從清晨到日落,
一刻也放松不了。
竹掃把,左右分叉
簡潔而幽亮。
鐵皮房,
坐南朝北,遠遠鑲嵌
在九山湖畔,
有如一座破敗的厝基。
風吹著,它不大不小,
適合一個人默默躺下;
另一個人
低頭在鐵皮窗下,望著
黑黢黢的湖水,說“沮喪”
但仍然有可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