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浩翔
那年暑假,我跟隨外公到他當年插隊落戶的云南去拜訪老朋友。長途車在一個簡陋的車站停下了,外公帶我下車。接我們的人還沒到,外公拿起手機聯(lián)系朋友,我則好奇地四處張望。
突然,有人拽著我的衣襟叫道:“哥哥。”我皺皺眉,回頭一看,眼前是一個小姑娘,高高的鼻子,深陷的眼窩,長長的睫毛,紗裙外罩著一件玫紅色的小坎肩。她手里拿著一些小鈴鐺,哦,她是在向我兜售東西吧?想到這兒,我對她搖了搖手。
“哥哥。”她又叫道,“你是第一次來這里吧?”她的普通話很生硬。
我點點頭。她又問:“你是從大城市來的嗎?”
“是的,我是從上海來的。”
“你一看就像大城市里的哥哥,是好人?!彼鹛鸬男∽旌軙f。
我不禁啞然失笑,心想,她大概是為了推銷東西才這么說的吧?于是我問:“你的東西怎么賣?”
她解下一個鈴鐺,遞給我:“給你,不要錢。”
不要錢?開什么玩笑,我不理她,自顧自掏出零錢包。
她攔住我,認真地說:“真的不要錢。”
“那我也不要?!蔽腋纱嗟卣f。不要錢的東西,從另一個意義上來說也可能是最貴的,我可不做這么沒譜的事。
這時,外公的朋友來了。我對小姑娘揮揮手,轉(zhuǎn)身向外公他們走去。不料她跟了過來,倔強地把鈴鐺遞給我:“給你?!?/p>
我想了想,掏出十元錢遞給她。
“不要錢,不要錢!”她連連擺手,著急地說,“這是送你的。”
“為什么送給我?”
“因為你是大城市的哥哥,是好人?!?/p>
我笑了,這個理由實在太牽強了。她見我不信,忙解釋道:“真的不要錢。我經(jīng)常送東西給大城市的哥哥姐姐,今天就送給你啦!”
“好,我收下了。”我接過鈴鐺,上了外公朋友的車。車子發(fā)動了,我從車窗里把一張十元鈔票丟給了她。
“不要,哥哥!不要!”她舉著鈔票,跟著我們的車邊跑邊喊。車輪掀起的灰塵撲到她的臉上,把她的淚痕遮蓋起來,然而更多的淚又流了出來,她的臉很快模糊成了一片。
車停了,外公他們都看著我。我承認,在看到她淚水的那一刻我就開始后悔了,后悔且慚愧。我下了車,接過她手中的錢,她立刻破涕為笑。
我說出了心中的疑問:“你告訴我,到底為什么要送我鈴鐺?”她笑了:“因為我們希望小學的老師告訴我,我們這里的好多東西都是大城市的哥哥姐姐送給我們的?!?/p>
原來是這樣!
我想了想,問:“那你喜歡什么?我回家后也寄禮物給你?!彼茀s了半天,直到我以不要鈴鐺“威脅”她,她才羞澀地告訴我,她喜歡文具和書。我記下了她的地址。
從云南回到家,我買了童話集和文具,打包快遞給她。一個月后,我收到了她的回信。信中說,她要在希望小學好好學習,長大了,她也要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大城市里的哥哥姐姐們。
我把鈴鐺掛在了窗前。每當微風吹響鈴鐺,我都會想起那雙清澈明亮、充滿希望的眼睛。我堅信,終有一天我們會再次相遇,一起搖響這希望的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