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杏
我是南方人,可卻偏愛吃北方的饅頭。
小鎮(zhèn)上有一家老字號的早點鋪,每天清晨,里面總是坐滿了人。我只要遞上兩毛錢,老板就會把熱氣騰騰的蒸籠打開,氤氳的霧氣里,饅頭雪白的身形一覽無遺,清甜的香味撲鼻而來。竹夾子輕輕一捏,饅頭騰空而起,落入一片巴掌大小的牛皮紙中。須臾,穿著外衣的雪白饅頭就遞到了我的小手中,內里往往還積蓄著蒸籠里的熱氣,有些燙手。我只好忙不迭地將饅頭從左手換到右手,再從右手換到左手,口中還不停地“嚯嚯”著。誘人的甜香,絲絲繞繞鉆進我的鼻孔,再也顧不上燙,我一口就啃了下去,松軟綿長,又有嚼勁兒,淡淡的甜淺淺的香在口中蔓延。一個饅頭,足以令小小的我快樂一整天。
但這種快樂只持續(xù)了一年多,因為店主的兒子賭博,老店主只好賣了店面還債,離開了小鎮(zhèn)。
讀初中了。周末的下午,我正在書房溫習功課,窗外傳來了一陣陣“饅頭,饅頭”的吆喝聲。我十分好奇,推開窗一看,院子里來了一個戴著淺棕色草帽、推著一輛高大黑色自行車的中年男人,自行車的后座上綁著一個半米高的白色泡沫箱子,旁邊已經圍了兩三個鄰居。我心中一動,也拿了兩塊錢,興沖沖跑下樓。
饅頭住在泡沫箱子里,還被一套雪白的棉布小心地包裹著,拿出來的時候,仍然是熱氣騰騰的。我輕輕聞了聞,忍不住直接咬了一口,竟然很熟悉,饅頭在牙齒和舌頭之間翻滾,喚醒了幼時如云煙般遠去的記憶。我抬頭仔細端詳了眼前這個賣饅頭的人:黝黑又鼓實的臉上寫滿了飽經風霜,灰布衫的衣領和袖口已經磨出了裂痕,一雙解放鞋幾乎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但他咧嘴呵呵笑的時候,淳厚的鄉(xiāng)音,讓人分外熟悉。沒錯,就是他,老店主的兒子!
再后來,我到外地上了大學,寒暑假回來時,饅頭老板兒子的車子搖身一變,成了一輛輕盈靈活的小三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