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渠
一棵樹無法永遠停駐在春天。
由一粒種子萌芽,一寸寸向上生長,直至刀斧加身,成為木料,成為一扇門,是其中一些樹的宿命。
它們尚未褪去樹脂的氣息,便被漫漶的白漆——外力強加的鹽堿或霜雪,粗暴地粉刷,繼而固化為一幀幀板結的表情。
但應承認的是,由于角色的變化,被篡改了生命軌跡的樹,終將在抵達終點時,獲得額外的珍視。
故而,我們理應尊重一棵樹的變形之旅。除了落入俗套的贊美,還需將它們解讀得更加精準一些:
譬如,把貼于大門正中央的年畫看作護身符,并將勸降愁緒、平定磨難的使命賦予手持兵刃的門神。
又譬如,放在任何一道殘垣上,門都可能成為一道風景——
或開,或合;
或歸納過去,或通往未來……
如果,命名和人生是一次連鎖反應,時間便不會冷場。因探索失誤而夭折的小歡喜,也將得以重塑。
“一切都有其不可言說的美麗,包括假設與謬論”。大多數(shù)情況下,囿于世俗規(guī)則的約束,我們甘于做一個安分守己的人,既不在預定的軌道產生突圍的沖動,也不愿質疑坎坷人生背后的隱情,而是被動接受對與錯、黑與白。
譬如說到一扇門——
在我們認識到它是門的時候,便認定它會在無數(shù)次的開合中遭遇磨損;
如果它在嵌入墻體時就被賦予裝飾物的使命,則很有可能演繹出別樣的故事。
現(xiàn)在,它悄無聲息地肅立著。
哨兵一樣,堅守著一扇門的使命。
雖然由樹幻化而來的經歷,讓它抱定一份堅毅,但也只能努力壓制理想,努力不被看穿,環(huán)繞著門軸,不遷不移,寬慰自己——仿佛和當年一樣,仍能以參天之姿俯瞰世界。
人生就像一場通關游戲——
一道道門佇立在那里,宛若一道道隘口,以接納或抗拒之姿,解讀著不同生命階段的境況。
劇情,往往具有自編自導自演的屬性。
它告訴我們:門前門后一樣廣闊,你將遭遇到什么,又將變成什么樣子,都是未知數(shù)。
你可以選擇步步為營,向夢境靠攏;也可選擇猶疑徘徊,與心儀的風景擦肩而過。
此刻,眼前的這扇破損之門——被一雙腳踏破而成狼藉的戰(zhàn)場——那樣令人震撼:
舊漆剝落于地,泛著箭鏃似的冷光;
碎屑橫飛,如一枚枚被隨意拋擲的甲胄殘片;
木紋間斷裂的溝壑,像戰(zhàn)壕,彌漫著未熄的狼煙……
因此,在通關過程中,門的防御功能可能是極其薄弱的。
風吹來,干戈之音發(fā)于木胎,吱嘎作響。
震顫之下,勝負已定,廢墟之跡,像鏡子一樣,反射出最終的戰(zhàn)況……
對于這些門的摹寫,我盡力保持謹慎態(tài)度。
看著它們在靜默中冥思,頓生憐惜之嘆。它們那樣溫和,把自己交付給無數(shù)道身影,無數(shù)雙手——
充當一個落寞的過客。
如果把一扇門比作一顆心,也就是所謂的心門。那么,眼前的三個方框,就應是三個窗口,或三個視角——
門內是責任;
門外是風景。
塵世在方寸間切換面目。我們用善意裝潢視野,它便是美好的;用惡念指揮眼睛,它便是丑陋的。
換個角度來看,三個方框又像三顆星辰,以另一種規(guī)整懸在蒼穹之上,以吉祥的寓意撫觸人間。
所以,我們可以對一扇門進行多元解讀。
無論是靜,還是動,它們都將以自己真誠的面目回應我們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