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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桃花的窗口

2022-06-04 00:00:00龐滟
婦女·女人觀天下 2022年10期

在繁華的都市中,若是買不起洋房別墅,能住進高檔小區(qū)也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經(jīng)過幾年的拼搏,我終于帶著小寶住進了桃源高檔小區(qū)。

正值春季,小區(qū)花園里桃花開得旺盛,花瓣隨風如蝶般飛舞。小寶羨慕地看著那些一起玩耍的小朋友。這時,穿著粉紅色母女裝的一個漂亮女人牽著天使一樣可愛的小女孩走過來,像一大一小兩簇正在盛開的桃花。小女孩膚白如脂,一頭鬈發(fā)上扎一個漂亮的紅色蝴蝶結(jié),長睫毛的大眼睛對著人忽閃著笑意。小寶抓緊我的手停下了,我笑著推了他一下,鼓勵地說:“去和小朋友打個招呼吧,也許她就是你的新伙伴了?!?/p>

兩個孩子很快玩到了一起,交換彼此的玩具,情感日益加深。我和漂亮女人也熟悉了,她住在我家對面,窗口正好與我家相對。閑聊中得知,她叫桃子,女兒叫菲兒,老公是南方人,在這個城市開了一家小公司。桃子的老家在長白山的山區(qū),她在這里念的大學,找工作時認識了現(xiàn)在的老公。自從有了女兒菲兒后,她做了全職太太。在介紹這些時,桃子的幸福感像她身上的高檔香水一樣,一陣陣散發(fā)出來。

桃子熱衷聊娛樂圈的八卦新聞,我不喜歡這些內(nèi)容,但也附和著嘻哈一會兒,總覺得桃子看似興高采烈的背后有著難言的孤獨。沒想到,不久后孩子之間的一場游戲誤傷讓我們的關系經(jīng)歷了“冰火兩重天”的尷尬階段。

那天,我和桃子正聊著,忽然聽到菲兒“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鼻子在不斷地往下滴血。桃子嚇壞了,恐怖地尖叫著,跪在地上抱緊菲兒,哆嗦著雙手給老公撥去電話。

我急忙用紙巾幫菲兒止血,安慰著桃子:“別怕別怕,孩子只是流了些鼻血,好像沒有傷到別處?!?/p>

這時,小寶膽怯地說:“阿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到菲兒鼻子的?!碧易右宦犝f是小寶打的,怒目圓睜斥責道:“壞孩子,早知道你這么沒有教養(yǎng),就不該和你玩!”

我感到自尊被侮辱了,生氣道:“你怎么說話呢,說誰沒教養(yǎng)呢?孩子玩時免不了誤傷,只是小傷,還不是故意的,值得你這樣嗎?”

我們的吵架引來一些人圍觀,桃子把臉埋在女兒身上不再言語。一聲緊急的剎車聲傳來,一個中年胖男人奔了過來,他驚慌地抱起菲兒就往車上跑。望著揚塵遠去的轎車,我的心情很復雜。旁邊的人議論紛紛,說這么年輕又漂亮的姑娘嫁給這樣一個不好看又年紀大的男人,有些不值……

從那以后,菲兒很少在樓下玩了,即使下來也是由桃子陪著,一個人孤單地騎著小車,看到小寶時也不說話,戀戀不舍的目光一閃而過。小寶天天像丟了魂似地無精打采。

有一天,對面桃子家的窗口,掛上了一個開滿桃花的粉紅色窗簾。菲兒不時地鉆到窗簾的前面沖我家瞧,有時還揮揮手,小寶歡天喜地地向她招手。小寶每天都央求我,他要去和菲兒玩。

當我敲開桃子家的門,主動向她道歉時,她撫著剛洗過的大波浪頭發(fā),笑著說:“沒關系的,事情過去了,不要放在心上就好哦?!?/p>

我被讓進房間時,注意到那個開滿桃花的自動窗簾是反著掛的,從屋子里看是模糊的一片粉紅色。這向外盛開的桃花窗口讓我感動。桃子意味深長地說:“如果永遠都春暖花開,該多好?。 碧易诱f這話時沒有歡喜,是一臉無奈和滄桑,沒有笑容的臉露出了憔悴。

“桃子,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怎么了?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絾??”我關心地問。

“沒什么,我和菲兒都挺好的?!碧易诱{(diào)整了面部表情和情緒,年輕生動的光彩又回到了臉上。

一天傍晚,我正坐在窗口看染紅半邊天的火燒云,一片破碎的聲音在對面炸開。我循聲望去,竟然是那片粉紅色桃花的窗口,明亮的落地窗玻璃被砸開了一個恐怖的大洞,一群人影在那個房間里拉扯晃動。小寶恐懼地大聲喊我,說好像有很多人在菲兒家砸東西呢!我找來近視鏡戴上,看過去嚇了一跳,急忙報了警。

每一分鐘的等待都是煎熬,警車終于到了。我?guī)е氹S后也沖上樓去。那伙兒砸東西的人已經(jīng)走了。桃子隔著門說自己沒事,拒絕給警察開門。

警察離開后,小寶一直叫著菲兒的名字。門終于打開了,桃子頭發(fā)凌亂、鼻青臉腫,菲兒從桌子底下鉆出來,哭著撲進媽媽懷里,屋里一片狼藉,像遭遇了強盜一樣可怕。無論我怎么問,桃子始終一言不發(fā),那個開滿燦爛桃花的窗簾散落在地上,上面踐踏著骯臟的腳印。

我要幫桃子處理傷口,她拒絕了,面無表情地說:“我這沒有事了,你回去吧,我自己來弄。”傷痕累累的桃子像一朵被狂風暴雨摧殘的桃花一樣不堪。我心里很難受,強行拉走和菲兒手拉手說悄悄話的小寶,菲兒跟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抬起頭時,臉上流出了血。小寶嚇壞了,急忙對桃子說:“阿姨阿姨,菲兒又流血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讓菲兒摔倒?!蔽壹泵Ρ鸱苾?,和桃子一起給她止血。桃子這次沒有發(fā)火,也沒有急著給老公打電話去醫(yī)院。她的鎮(zhèn)定讓我有些不解和困惑。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桃子家的窗口又掛上了粉紅色的窗簾,只是沒有清晰的桃花,是一片模糊的粉紅色。從此,我們很少再看到桃子和菲兒出來玩,偶爾看到她們的身影也是匆匆外出和回來。

耐不住小寶的糾纏,我又帶著他去敲桃子家的門。門終于開了,桃子很憔悴,菲兒的臉色很蒼白,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在我一再的追問下,桃子絕望地哭著說:“菲兒那次流鼻血后,老是高燒和流血,醫(yī)院診斷說菲兒得了白血病,我一個人,什么都沒有了……該怎么辦???”

我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急忙問:“去住院治療啊,怎么是你一個人,孩子爸爸呢?”

“他,他不是人,再也不要提他了……唉,住院需要很多錢,我這房子正在賣,可是貸款買的房,賣了也剩不下什么錢了……”桃子飲泣的肩膀不住地顫抖。

我心中一陣酸楚和疼痛,眼睛也濕了,想了想問:“桃子,如果你不介意公開個人信息,我?guī)湍懵?lián)系醫(yī)院住院,然后眾籌捐款吧,也許這樣能治孩子的病。”

“不介意不介意,只要能救孩子的命,讓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幫幫我吧!孩子就是我的命?。 碧易訙I流滿面地乞求著,緊緊抓住我的手跪了下來。眼含熱淚的我急忙扶起渾身發(fā)抖的桃子,安慰她菲兒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通過各種關系為菲兒眾籌捐款,一個月后,終于籌到了做手術的錢,卻找不到能配型的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菲兒只好先做化療。

菲兒是個非常懂事又堅強的孩子。每次我和小寶去看望時,她都忍著痛,強撐著一臉笑容。每次分別時,她都對我們說著感恩的話。

一年后,也許是上天太眷戀天使一樣的孩子——菲兒沒有等來配得上型的骨髓移植,病情惡化,她永遠閉上了長睫毛的大眼睛。桃子把剩余的捐款都捐給了兒童福利院,她回長白山的老家了。我們都盡量避免去看對面的窗口,避免談起那個令人傷感的話題。

后來,那個盛開過桃花的窗口又亮起了燈,掛起的是暗紫色的窗簾。我和小寶都很難過,再也看不到那里的芳菲桃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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