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刀魚

她被一根俗世的竹簽整個串起

橫臥在時代的燒烤架上

隱忍穿腸而過。她始終保持著

與脊背弧度相應(yīng)的想象

淬火中的形而上學(xué)。她聽到了世界的心跳

像極四周左逃右竄噼噗作響的火苗

一陣風(fēng)刮過她幾近凝滯的眼瞳

她的雙腔被固定成剪刀口的角度

整個夜晚

曾經(jīng)喂養(yǎng)過她那片海域不停地叫喚著她的

名字

秋刀魚僵著口型，沒有答應(yīng)

寂滅的海面留下一道斧痕

——火勢漸猛。表皮不時發(fā)出的爆破聲

讓她以為，自己還活著

一根還俗的魚刺

這家伙，逼近我的喉嚨

說愛我。

愛得很深很深

我掉淚

咳出血

這樣的愛有點過于殘忍

用疼痛澆灌這顆身體里新長出的芽

傷害和愛，報答和報復(fù)

平行著生長

我心里長著的刺和這根

寄生的刺

我真的說不好，它們哪一個對我的傷害多

一些

但我愛她們

愛著這身體里的延伸

我想，我們彼此深愛……

有了愛情的刀鋒

變得那么甜蜜

這根出了家的魚刺

在被我咳出的那一刻

竟有了還俗之心

出 竅

那個人騎著快馬，從我身后呼嘯而來

一手截住我的軟腰，擄掠上馬

而后疾馳遠(yuǎn)去

塵沙滿布的敞道上

只剩一個脫了殼的影子

待在原地

她堅持住。堅持——不哭出聲來

盡力搜尋那個馬賊的所有信息：

身材，發(fā)型，面相，服飾

左臂上的刀疤和棕褐色的牛皮馬靴

突然，影子抱膝蹲下，泣不成聲

她腦子里所能想到的，竟和自己

完全吻合

從一扇門通往另一扇門

米白色的小教堂，舉行著一場葬禮

她的姓氏被遷徙，乳名被切割

吐著淺藍(lán)火舌的軀體，被命名

小木屋之外，少女時光被插植成

白色柵欄。柴扉或掩或開

竹籬外的葵花

只剩一個方向。跟他

上山砍柴，為他洗衣燒飯

縫褲補衫，療病舔傷

生下兒女，一雙

三兩聲鳥鳴、蟲叫

一絲花香，幾縷山風(fēng)

還有他的一聲聲輕喚

她，寄隱于

一幅水墨風(fēng)情畫中。像詩般

將柴、米、油、鹽，分行

她，正從一扇門。通往

另一扇門

片 段

巨大的浴鏡前

我小心翼翼

穿上——

不銹鋼內(nèi)衣

塑料背心

紅木短裙

玻璃外套

橡膠連褲襪

水泥長筒靴

最后不忘戴上

親愛的紙花小禮帽

你站在鏡子背面

一語不發(fā)

拿著透明螺絲刀

不慌不忙，將我

一件一件，一點一點

拆下來……

我終于成了

一堆廢土

【丫丫，本名陸燕姜，80后，廣東潮州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理事，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詩歌委員會副主任，廣東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曾參加詩刊社第三十四屆青春詩會，已出版?zhèn)€人詩集《空日歷》《世間的一切完美如謎》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