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
北方的春天本來就很短,接連一二十天沒出門,再出門的時候,已經是可以只穿一件薄外套的初夏了。
最近心緒頗為不寧,也沒什么辦法處置。好不容易周日的時候可以出去,開車去了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但入山口被封住了,沒法進去,只好在山腳徜徉一會兒。
好在,在家里,也能看見那座山。我家的樓層很高,所以,看山也是居高臨下的。那座山因為去過太多次了,對山云、山林、山溝都很熟悉,即便不能在現(xiàn)場,遠遠地看過去,也算是巡游一番了。
我發(fā)現(xiàn),看山是能讓情緒平靜下來的一個好辦法。于是,每天早晨起床,沖上一杯咖啡,我們會在陽臺上坐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的樣子。
窗外放置空調室外機的地方,被我種上了一些綠植。說是綠植,其實不過是幾盆吊蘭,一棵不知道名字的沙漠植物,還有一小棵野山楂樹。這是多年養(yǎng)花養(yǎng)草遺留下的成果。我一向養(yǎng)不活植物。以前覺得野花野草野蒺藜之類的好養(yǎng)活,哪怕是長在一片瓦礫當中,也能活得綠意盎然,但只要把它們帶回家中來,它們就會馬上“死給你看”。
細想也是,植物也是熱愛自由的。它們可以活在瓦礫中,但根部連接大地,雖然缺水少營養(yǎng),但通氣的土壤,還可以自由地呼吸。活在憋屈的花盆里算什么事?我要是一棵野草,也情愿活在野外。
那棵沙漠植物,是一位朋友送的,形狀就是一根長滿刺的棍。多數(shù)時間沒有葉子,光禿禿的,沒啥美感,好處就是,怎么都不會死,兩個月暴曬在太陽下,反而愈發(fā)地飽滿。偶爾會有葉子長出來,朋友說,那是空氣里水分太多了,長葉子是不對的,必須光禿禿的,才證明它活得很好。
吊蘭沒什么好說的,它們郁郁蔥蔥,綠得黝黑,一副營養(yǎng)過剩的樣子。那棵野山楂樹,是我從山里帶來的,用了家里最大的花盆,花盆里放了同樣從山里帶來的山土,竭力復原它原先的生長環(huán)境。結果樹如人愿,活得很好,根深葉茂,但愿它能在32樓找到家的感覺。樹的生命比人的要長,我祝愿它長命百歲、千歲、萬萬歲。
我在陽臺看花、看遠山的時候,兩只貓也會跟過來,躺進瓦楞紙做的貓窩里,瞇起眼睛曬太陽。這兩只貓平時不愛曬太陽,和我一樣。但曬了一會太陽之后,人會舒展很多。要珍惜能曬太陽的時候。兩只貓從眾,只要我在陽臺上,它們就跟隨著來,所以,我要多陪它們曬太陽。
汪曾祺在《人間草木》里說:“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陪花坐會兒,恰好貼合我現(xiàn)在的情境,每天都陪花坐一會兒。那些花草樹木,擁擠在陽臺窗外的一角,營造出一種自然的模樣??粗鼈儯凵衲暰昧?,視線仿佛就可以進入到植物的內部,感受它們在山里的樣子,就會產生把大自然的一部分,搬到自己身邊的錯覺。
有時候,我看看窗外的花草樹木,再看看遠山,就把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建立起來了,心里就會變得開闊起來,空曠起來。
有花有草有樹,有貓,有遠山,有陽光,這些生活里平常的事物,都與生命有關,與活力有關。我在這么高的樓層住了好幾年,以前沒太認真關注過這些瑣碎的事物,乃至于失去了獲得力量感的一個來源,這是一個損失啊。
我看遠山,遠山說不定也在看我——管它看不看,我覺得有彼此對視的可能就夠了。人世間的一些互動,有時候就是這么感性與沒道理,或許就是這樣,人才能夠活得更自由自在一些吧。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