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文
小時候,每當豐收時節(jié),看到金燦燦的麥田,我就喜不自禁。因為收了麥子磨成粉,我們就可以吃到奶奶蒸的肉包子了!
巴中農(nóng)村還沒通電時,磨大豆、玉米等量少的東西,常用手推小石磨,輕巧、省事。但想要吃白面,則要用大石磨,全靠牛出力。
大石磨的底座、磨盤和磨扇均由堅硬的石頭打磨而成,整磨重約上千千克。磨盤直徑約兩米,磨扇分上下兩片,上齒下溝,以磨眼為軸心。在牛脖上套好枷擔,牛用力拉著磨桿不停地走,大石磨就轉(zhuǎn)起來了。
磨面看似簡單,卻藏著很深的學問。推磨前,要先用風車把麥粒吹干凈,然后褪去雜質(zhì),用清水洗凈,放到地上鋪著的干凈塑料布上去曬,曬干到一定程度后,才能用大石磨磨面。在整個推磨環(huán)節(jié)中,最辛苦的莫過于家里的水牛。推磨前讓它吃飽喝好;推磨時,給它戴上嘴套,以便它專心磨面。
當然,即便做好了磨面的一切準備,這面也不是想磨就能磨的。在我的家鄉(xiāng),大米為主糧,小麥產(chǎn)量不高。在上交國家后,家家戶戶能用來磨面的小麥就不多了。所以每到麥收季,大家都爭先恐后地去磨面,那興奮勁跟過年似的。
聽父母說,在我兩三歲時,他們忙著下地,遇到趕牛推大磨,奶奶就背著我磨面。也許是耳濡目染的緣故,到我六七歲時,只要看到奶奶牽牛推磨,就會追著她跑。
水牛繞著磨盤一圈一圈在前面轉(zhuǎn),奶奶高揚著“使牛條”在后面一步一步緊跟著走??炊嗔?,我覺得趕牛推磨是世上最簡單的事。
一天,奶奶剛給水牛套上枷擔,我就急不可耐地從奶奶手中要來了“使牛條”,趕起了牛。這牛并不小瞧我,默默地工作著。奶奶見我能行,就在旁邊用大小篩子篩麥殼、漏面粉,而我得意地揮舞著“使牛條”不停地趕著水牛轉(zhuǎn)。不過,沒干多久,我就惹事了——我一失手,把本該加到磨眼里的麥粒撒到了磨出的面粉里。
奶奶一邊把散落下去的麥子和面粉一起加入磨眼,一邊笑盈盈地叮囑我:“娃兒,干活要認真!這麥、面混了,咱們回去可沒法蒸包子??!你還想吃肉包子嗎?”“想!”我斬釘截鐵地答道?!昂?,那就認真磨啊!早磨完咱們早回家蒸肉包子去!”“好!”只要提到肉包子,就刺激了我的興奮點??晌疫€是高興得太早了,因為推一次大石磨的時間特別長。
走著走著,我就累了、困了,不想動了,但磨盤必須一圈接一圈地旋轉(zhuǎn),不能停,我只好硬著頭皮和水牛繼續(xù)走下去。
我想讓水牛加速,不斷地抽打它,并試圖爬到它身上坐著,省得走著累。這可急壞了奶奶:“娃兒,用牛要知牛辛苦??!幾百斤的磨盤讓牛拉著,它已經(jīng)很累了,你還要讓它馱著你,就想著自己省勁?”“奶奶我累?!蔽液懿磺樵傅卣f道。奶奶說:“假如你是牛,已經(jīng)累了,我還給你背上放東西,你愿意背嗎?”“不背?!蔽移疵負u頭。
聽奶奶這么一說,我心里突然有些愧疚,趕緊跳到地上,繼續(xù)跟著水牛一圈一圈地轉(zhuǎn)。那天真是讓我見識了什么叫推磨??此坪唵蔚幕睿舨徽J真堅持,也根本無法完成。
后來,我還和奶奶一起趕牛推過幾次磨。有一次,奶奶把我叫起來時,月亮還掛在天上,星星還眨著眼睛。奶奶喊我,我就跟沒聽見一樣,心想:睡夠了再去推磨多好呀!
奶奶就不厭其煩地喊我:“娃兒啊,趁涼快好干活。等你睡足了,太陽火辣辣地照著,多難受!”
奶奶的話很有道理,我不禁一躍而起。原來,推磨也有很多門道呢!
在奶奶最拿手的面食中,我最喜歡的就是肉包子——個大飽滿、肉香汁多,輔以豆角絲及姜辣蔥蒜末,吃起來油而不膩,鮮香滿口。
每次推完磨,奶奶就開始發(fā)面、洗菜、切肉。父母回家后,父親燒火,母親跟奶奶一起包包子,我和弟弟則負責往廚房抱柴火和清掃庭院。
每次第一籠包子出來后,奶奶總會挑出兩個最大的給我和弟弟。我倆一邊吃一邊使勁地喊著:“真香,真香!”
這包子是怎么來的?奶奶、父母、我、弟弟和水牛,都參與了它們誕生的過程。拿著一個肉包子,就像拿著一張溫馨的全家福,其樂融融!
(陳金峰摘自《東方少年·快樂文學》,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