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晨曦
上一次參加三人以上的朋友聚餐,還是上一次。
這句“廢話文學”的背后,是我對社交的淡漠?,F(xiàn)在的我,不是一個熱衷社交的人,很少參加多人聚會,除非無法推辭或閑得無聊。
實在想不起來上次參加除公司團建和家庭聚餐以外的三人以上(不含三人)社交活動是什么時候了,也許是半年前,也許是一年前,也許是疫情發(fā)生之前?
要說自己不熱衷社交是因為社恐,倒也并不準確。我不是一個看起來就很安靜的人,相反,有時可能會變身“話癆”,工作中也得到過“溝通能力強”的評價,種種表現(xiàn)似乎與社恐扯不上關系。社恐是社交恐懼,但我并不恐懼,即使面對陌生人也不會尷尬得說不出話。拒絕社交,不是因為客觀的恐懼,而是因為主觀的懶惰,所以,現(xiàn)在的我,可能不是社恐,只是“社懶”。
不過,小時候,我確實經(jīng)歷過社恐的階段。這可能與遺傳和成長環(huán)境有關。
爸爸和爺爺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學齡前的我,也是一副不愛說話的樣子。我因為害怕跟長輩問好,經(jīng)常被批評沒禮貌。害怕來源于不知如何稱呼,女性長輩應該叫“阿姨”,但那時“阿姨”一般特指幼兒園里負責照顧小朋友(不教課)的老師,在我意識里這是一種職業(yè),如果不在“阿姨”前面冠上姓氏,就不能指代這個人,但我又怕記錯姓氏張冠李戴而尷尬,索性不說話?!笆迨濉钡共皇锹殬I(yè),但比父親年長的應該叫“大爺”或“伯伯”,年輕的才叫“叔叔”,但遇到看起來與父親年齡相仿的,我怎么知道你跟我爸誰大?
稱呼的問題,難壞了小小的我,擔心因為稱呼出錯而尷尬,妥妥的社恐了。
上學之后,我的社恐突然自愈了。一群可以直呼名字的同學玩伴,一句“老師好”便可以“走遍全校都不怕”,稱呼不再是問題。更重要的是,教書育人的學校環(huán)境和成績還算不錯帶來的自信,讓我不再害怕與人交流。講文明,懂禮貌,我感覺“胸前的紅領巾更紅了”。
從小學到高中,與人溝通很少超出學校的范疇,遠離外界社會,也就無所謂“社交”。上了大學,依然是同學的圈層,但人際之廣闊、活動之豐富,今非昔比。交流從教室和操場,拓展到社團活動、餐廳、KTV、桌游,象牙塔里的小社會,社交生活的大舞臺。無論是班級同學、實驗室?guī)熜值埽€是社團、老鄉(xiāng),甚至是莫名其妙組起的局,只要時間允許、活動有趣,我基本不會排斥,也確實收獲了許多歡樂。
然而,無一例外,每次參加完這些活動,我都會感到疲憊。KTV、桌游,還有一定的體力或腦力消耗,可有時只是單純吃飯聊天,除了嘴,全身幾乎沒有運動量,卻為何如此勞累呢?
有這樣一種說法,“與大范圍群體相處會積累還是消耗自己的能量”可以作為判斷一個人是內向型還是外向型人格的簡單依據(jù)。
按照這個標準,結合成長經(jīng)歷,我顯然屬于內向型人格。內向與社恐不同,也并不等同于缺乏溝通能力,內向型的人也未必看起來就很安靜。但比起在大范圍群體中歡娛,內向者更傾向于兩三個親密好友的小范圍活動,或者享受獨處。
喧鬧的社交環(huán)境盡管有可能很快樂,卻會消耗我的能量;而一個人看書、看電影,甚至只是發(fā)呆,則好像在充電,還不必擔心插頭被拔下來。
但那些外放的朋友就不同了,他們的充電器,似乎要插到人堆里,聚會結束了,電也充滿了。
這樣說來還挺有趣,能量是守恒的,我參加社交活動的時候,難道變成了一個移動電源?
但事實并非如此,更多的時候,還是外向的人們在各種社交場合“用愛發(fā)電”。社交,如同無形的電磁場,社交達人們用各種動作切割磁感線,為彼此發(fā)電;而像我這樣內向的人,總是掌握不好發(fā)電的技巧,還接收不到別人的電波,就像一個被電磁力驅趕的小球,找不到方向,還把自己原有的能量耗散了。
于是,那些不適應社交電磁場的選手,也就漸漸退出這個舞臺,變得“社懶”了。
我是什么時候開始“社懶”的呢?似乎找不到明確的時間點。也許是畢業(yè)以后再難聚齊一群同齡朋友,也許是某次社交活動突然感到無聊,也許是為了考研加上遇到家庭變故讓我主動把自己屏蔽起來。
現(xiàn)在的我,并不社恐,但與其在人群里一邊盡情歡娛一邊清空血槽,我寧愿在安靜獨處中享受所謂的孤獨。
隨著年齡增長,我逐漸發(fā)現(xiàn),身邊的朋友們,“退圈”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原先印象里的“社牛”“話癆”們,竟然也變得安靜了。
原先在朋友圈里各種觥籌交錯的同學,變成了曬娃狂魔,很難再見到與成年人的合影;原本每到放假就去旅行,與陌生驢友也可以聊得很嗨的學姐,現(xiàn)在周末只想在家睡覺;過年回老家,以前“一天三頓小燒烤”的表哥,在與老家的鐵哥們兒宿醉了兩天之后,便一心宅在家里,誰叫也不出去……
對于社交,為什么大家都變懶了呢?
一方面,年齡增長,30歲左右的我們,確實沒有20歲那樣精力充沛了,熬夜熬不動了,喝酒喝不動了,蹦迪蹦不動了。隨年齡下降而減少的,不是簡單的體力,而是在燈紅酒綠中揮灑汗水的欲望。
另一方面,壓力增大,工作和家庭壓縮了社交時間,人們或被動或主動地取舍,拒絕無意義的社交,轉而把有限的精力花在親密好友或自我提升上。
此外,新冠疫情的影響,面對面更加困難,讓人們不得不轉到線上方式滿足社交需求,甚至直接放棄需求。
走向“社懶”的我,遠離了無意義的社交。同時,我還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很多打著社交旗號的活動,其實也可以一個人完成。我曾經(jīng)覺得一個人看電影會很尷尬,但當我真的獨自踏進電影院,才發(fā)覺之前多么愚蠢,我看的是電影,身邊有沒有人也沒多大區(qū)別??!于是,我經(jīng)常一個人去吃飯,一個人看脫口秀,一個人旅行,享受快樂的同時還能積攢能量。
內向如我,主動選擇了“社懶”;很多外向的朋友,也或主動或被動地“退圈”。當然,依然有“寶刀未老”的社交牛人和更多的“后浪”們,前赴后繼地奔向“用愛發(fā)電”的舞臺。
“社恐”也好,“社?!币埠?,“社懶”也罷,每個人都是在最適合自己性格和意愿的狀態(tài)下才最舒服,不必趨同。無論觥籌交錯,還是歲月靜好,做自己就好。
(層林染摘自微信公眾號“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