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夢莉
大二那年的夏天,我去聽許嵩的演唱會,主題是“許嵩和他的朋友們”。
那是我第一次去聽現(xiàn)場演唱會。傍晚的體育館,天空中橘色的晚霞仿佛滾燙的碎屑,燙得人臉頰泛紅,掌心出汗。很快,晚霞散去,那股熱氣卻一直留到了夜里,又被舞臺上的音樂煮沸,讓人忍不住跟著人群跳舞,甚至是落淚。
時至今日,我早已忘記當時聽的歌,但是那份近乎歇斯底里的快樂,卻永存心底,如那天的晚霞一般,驚艷了每寸黯淡的時光。
后來,我又輾轉(zhuǎn)到其他城市,聽過幾場演唱會。不論歌手的人氣、實力如何,現(xiàn)場總是沸騰的,每個人都被情緒拉扯著向上,向上……最后,產(chǎn)生共振,大家陷入一場群體性的浪漫。
之后,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關(guān)系,我沒有再去看過任何人的演唱會,每天囿于家和公司之間,鈍重地謀生。漫畫、文案、活動推廣詞……鍵盤敲得劈啪作響,大腦卻始終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寫什么,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寫,唯一知曉的,是我必須寫下去,如精衛(wèi)填海一般,用文字將生命的間隙塞滿。
我開始思考演唱會的意義:那些歌明明可以在線收聽,那些喜愛明明可以通過網(wǎng)線傳達,為什么人們依然愿意拋下手頭的雜務(wù),自五湖四海奔赴而來呢?
后來,我與大學(xué)室友聊天,談及我們一起去參加的那場許嵩的演唱會。她說起演唱會結(jié)束后,我們一起去路邊攤吃燒烤,因為囊中羞澀,一人只買了一串烤魷魚,還央求老板加了許多的辣椒粉。人聲鼎沸的夏夜,我們兩個坐在沾滿油垢的塑料椅上,一邊吃烤魷魚串,一邊荒腔走板地唱歌……
其實,那時候她剛剛失戀,我的課題亦久久未能通過。可是在那一刻,誰也沒有想起這些掃興的事,我們就只是純粹地快樂著。
我想,這大抵就是演唱會的意義所在。它讓有著各種各樣煩憂的人聚到一起,從而讓我們的小煩惱在眾多的憂愁里顯得微不足道;最后,我們一起被音樂拖拽入另外一種生活,而人世間所要經(jīng)歷的那些甘苦則被短暫地擊碎、分離。
而生活是需要這場“分離”的。
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對物質(zhì)空前渴望的時代,為了達到世人眼中的“標準”,我們須得一刻不停地努力。欲望沒有邊際,然而,我們能獲得的卻極其有限,最后,“鷦鷯巢于深林,不過一枝”。
而演唱會更像是無限與有限之間的一個平衡點。在那里,我們只是碎片。沒有人會計較我們的過去,抑或是展望我們的未來,我們只是在彼此最快樂的時刻相逢,然后道別。
這段時間,我每天下班,都會遇見一個歌手。他戴著針織帽,站在人來人往的地鐵口,抱著木吉他,彈唱一些舊情歌。愿意駐足聽歌的人不多,而他似乎毫無察覺,依然閉著眼睛,唱得深情繾綣,滿街的燈火落在他身上,細碎閃耀,仿佛演唱會場里揮舞的熒光棒。
往常,我是匆匆路過的人群中的一員,但是在昨夜,我忽然來了興致,坐在他對面的花壇上,像從前聽演唱會一般,將手機調(diào)成靜音,聽了半小時的歌。半個小時后,我站起身,將零錢與鑰匙鏈上的掛飾一并送給了他,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口袋里,手機依然振動不停,各種有趣的、無趣的事仍在爭分奪秒地冒出。可是我知道,就在剛剛,一場“演唱會”帶著我,完成了一場短暫的出逃。
編輯/梁宇清421DB21C-F991-4276-A8FB-EC7278027DB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