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利
(山西大同大學云岡學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木偶戲,一種由演員操縱木偶以表演故事的戲劇。在我國,流行幾乎遍及全國各地。古稱“傀儡戲”“傀儡子”“魁子”“窟子”等。[1](P1651)從其表演形式上看,廣靈八角地木偶戲?qū)儆谡阮^木偶一類。2017年10月,列入山西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
本文以文獻考證結(jié)合田野調(diào)查作為方法,本著“記錄也是對文化的一種保護”的指導原則,對廣靈八角地木偶戲進行考察,在盡可能全面反映該劇種的同時,對其保護傳承提出建議。
關(guān)于廣靈八角地木偶戲,極少見于文獻記載,即使在一些權(quán)威的戲曲劇種統(tǒng)計資料中,亦難覓其蹤影,故具有一定的稀缺性。以下略作梳理。
(一)劇種輯錄
1.上世紀八十年代,山西省文化局戲劇工作研究室為了研究山西的戲曲劇種,曾組織編寫了《山西劇種概說》一書,共收入山西地方劇種50種。[2]在寒聲先生為此書所作序言中,言道:“皮影戲尚有紙亮子、紗亮子之分;木偶戲有杖頭偶、布袋猴(指偶和小杖頭結(jié)合)之別;過去晉中一帶煙火技巧中也曾有藥發(fā)傀儡。”[2](P1)但書中正文未提及木偶戲。
2.山西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組織編寫的《山西文化藝術(shù)志》是一部“窮盡式”志稿,體現(xiàn)出“跨度大、時限長、包羅廣、門類全”的特點。該書第五章單列皮影戲、木偶戲:“山西木偶分杖頭和提線兩種形式。清末民初,浮山、孝義等地木偶興盛。浮山有許多人以作偶制箱聞名,也出現(xiàn)了許多木偶戲藝人。……現(xiàn)在,全省專業(yè)木偶劇團只有孝義縣木偶劇團?!盵3](P74-75)
3.成書于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中國戲曲劇種大辭典》,正文共收錄中國近代以來流布各地的戲曲劇種335個,附錄“木偶戲和皮影戲”中關(guān)于山西木偶,只介紹了晉南提線木偶。[1](P1654)
4.《中國戲曲志·山西卷》共輯錄49個地方戲劇種,無皮影戲和木偶戲。[4]
(二)研究成果 專門就山西木偶戲進行研究的成果,目前只看到安瑞峰、劉超英的《淺談孝義木偶在民俗風格人物造型中的位置》、[5]張艷紅的《山西孝義木偶戲的民俗文化探析》。[6]未見關(guān)于廣靈八角地木偶戲的相關(guān)研究成果問世。
綜上,廣靈八角地木偶戲既不為文獻所記載,亦無相關(guān)研究成果,“缺位”使之成為被木偶大家族遺忘的角落。
戲劇,向被視為“小道”“賤業(yè)”?!暗阅┘?,故不備述”,故史料搜求頗為不易。這就導致我們在研究某一劇種時,經(jīng)常會遇到一個頗為棘手的難題,那就是劇種的源頭在哪里?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這也是治曲者必須釐清的問題。廣靈八角地木偶戲的出現(xiàn)時間主要有以下三種說法。
1.“漢初說”
此說源自歷史上有名的“白登之戰(zhàn)”。[7](P38-39)記敘漢高祖劉邦征討韓信,在大同白登山為匈奴單于圍困,后陳平獻計,重賄閼氏,助劉邦解圍一事。記載中并未言明陳平所用何計。據(jù)唐·段安節(jié)《樂府雜錄·傀儡子》條載:“自昔傳云:‘起于漢祖,在平城,為冒頓所圍。其城一面即冒頓妻閼氏,兵強于三面。壘中絕食。陳平訪知閼氏妒忌,即造木偶人,運機關(guān),舞于陴間。閼氏望見,謂是生人,慮下其城,冒頓必納妓女,遂退軍。史家但云陳平以秘計免,蓋鄙其策下爾?!髽芳曳瓰閼??!盵8](P62)后人雜附種種,遂為廣靈八角地木偶戲之起源一說。
2.“清初說”
廣靈本地說法。木偶戲形成于清朝順治年間,隨著發(fā)展,在清朝后期木偶戲達到了鼎盛,并經(jīng)過歷代老藝人口傳心授,才得以傳承至今。因過去班社從業(yè)藝人多居于廣靈八角地村,故稱八角地木偶戲。(見廣靈八角地木偶戲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儀表性項目推薦申報書)
3.“光緒年間說”
廣靈本地說法。廣靈木偶劇為杖頭木偶,清代光緒年間出臺。先在河北省蔚縣各村流行,嗣后傳入廣靈。[9](P560)
以上究竟哪一種說法較為可信?試作辨析。
關(guān)于木偶戲的起源,主要有“始于周代偃師”觀、“始于陳平六奇解圍”觀、“源于方相氏”觀、“源于喪家樂”觀等。[10](P73-75)對于木偶戲“始于陳平六奇解圍”說,孫楷第先生認為此說不能以為信史,在其《傀儡戲考原》中說:“應劭生漢末,所言如此。知陳平奇計解圍,至是已由測想而變成事實。然尚云圖美女,不云刻木為美人也。以是言之,則陳平刻木為美人之說,純屬后人傳會,羌無故實。”[11](P139)又,除卻大同本地流傳的漢初“白登之戰(zhàn)”外,漢以后之魏晉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歷代均無有關(guān)大同地區(qū)傀儡戲的任何文獻記載,故廣靈八角地木偶戲源自“漢初說”缺乏足夠的證據(jù)支持。
再看“清初說”。此說主要源出廣靈八角地木偶戲傳承人對傳承譜系的追溯。
按筆者所見傳承譜系記載,廣靈八角地木偶戲第一代傳承人是焦老新(1663-1749年),男,須生。由此可知,焦老新生于清康熙二年(1663年),卒于清乾隆十四年(1749年),享年86歲,其應工須生透露出一個重要信息,即該木偶戲至遲到焦老新一代,已經(jīng)能夠區(qū)分腳色行當進行演出。一個劇種的成熟絕非朝夕之事,必然經(jīng)歷一個相對較長的時期,照此推理,廣靈八角地木偶戲的初創(chuàng)期下限至遲應在清初。此傳承譜系完整,信息衍遞清晰,至今已歷十一代,因此具備相當?shù)目尚哦取?/p>
我們再考察清初廣靈本地的戲劇活動狀況。據(jù)清康熙乙丑年(1685年)《廣靈縣志》卷之一“風俗”條載:
四月初十日,闔邑士民獻戲、設供,祭享城隍,以求福庇。凡三日。
五月十三日,獻戲、設供,祭享伏魔大帝。凡三日。
六月十三日,社臺山祭賽龍神。凡三日。
鄉(xiāng)村二三月春祈,八九月秋報,在神廟前扮樂享賽。[12](P43-45)
清乾隆甲戌年(1754年)《廣靈縣志》卷二“壇壝·雩祭壇”條載:
在壺山上。是日,置水器、柳枝,用優(yōu)歌。
春場:在先農(nóng)壇。至日設春筵,用優(yōu)歌。[13](P42)
以上文獻記載中的“獻戲”“祭賽”“扮樂享賽”“優(yōu)歌”等,雖未明確指出是何具體劇種,但至少可以說明一點,那就是清初廣靈本地的戲劇活動已頗為興盛,而且這種現(xiàn)象絕不是偶發(fā)性的,而是常態(tài)化的。近人齊如山在其《北京百戲圖考·托偶戲》中曾記載,杖頭傀儡戲“名曰托吼,有清一代北數(shù)省各地皆有之?!盵14](P296)可見,清代杖頭木偶戲在北方是相當普及的。這些都為“清初說”提供了堅實的注腳。
至于“光緒年間說”,1993年版《廣靈縣志》只是說“清代光緒年間出臺”,是就其演出活動而言,抑或指劇種出現(xiàn)時間?語焉不詳。筆者先對存世的不同版本的《蔚州志》《蔚縣志》進行檢視,結(jié)果如下:
據(jù)明崇禎八年(1635年)《蔚州志》卷一“風俗·歲時紀”載:
五月十三日,享祭伏魔帝君廟,凡三日,鼓樂不絕。
鄉(xiāng)村三月春祈,八月秋報,神廟前扮樂賽享。[15](P347、349)
清順治十六年(1659年)《蔚州志》上卷子集“風俗·歲時紀(附)”載:
五月十三日,享祭伏魔帝君,凡三日,鼓樂不絕。
鄉(xiāng)村三月春祈,八月秋報,令優(yōu)人扮樂賽享,行社會禮。[16]
清乾隆四年刊本(1739年)《察哈爾蔚縣志》卷之二十六“風俗”載:
五月十三日,謁關(guān)帝廟,鼓樂三日不絕。
當春秋祈報日,里社率錢備牲禮祀神,召優(yōu)人作樂娛之。[17](P140)
清光緒三年刊本(1877年)《察哈爾省蔚州志》卷十八“風土記”載:
當春秋祈報日,里社備牲禮祀神,召優(yōu)人作樂娛之。[18](P258)
經(jīng)遍檢蔚州(縣)存世文獻,并未發(fā)現(xiàn)有木偶戲在蔚州活動的蹤跡。歷史上廣靈曾長期屬蔚州之地[13](P18),加之天然的近鄰地緣關(guān)系,兩地有清一代的戲劇活動都非常興盛,互相之間必然有所交流,這與兩地文獻記載是一致的。但因此說木偶戲“先在河北省蔚縣各村流行,嗣后傳入廣靈”則不能令人信服。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即便確實存在木偶戲的活動,但出于對這種藝術(shù)形式的不屑一顧,當時的文獻根本不會記載,以至于付之闕如。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在沒有新的證據(jù)出現(xiàn)之前,以傳承譜系作為依據(jù)的“清初說”是比較準確的。
木偶戲之基本特性應該理解為“偶性”,即“非人性”。也就是說,但凡稱之為“木偶”或“傀儡”的,其首要條件是無生命的偶,而非有生命的人。[19](P144)木偶自身是“非人”的,要完全依靠演員的表演才能讓木偶“活”起來。換言之,木偶戲是以木偶為主,演員為輔,以偶人代替演員出現(xiàn)在觀眾眼前,進行擬人化表演并達到人偶合一的一種特殊的戲劇樣式。顯然,偶人的制作是木偶戲得以實現(xiàn)表演的必要前提。
廣靈八角地木偶戲所用木偶是集泥塑、雕刻、美術(shù)等為一體的工藝制作而成,其最初的木偶雛形類似古人照明所用的麻油燈,當?shù)厝怂追Q“燈樹子”。木偶頭像用紙漿、石膏、膩子粉、染料等原料制作而成,身架用木頭和海綿等材料制作,服飾視人物需要而配置,結(jié)合鋼筋制作的支撐架,從而形成活靈活現(xiàn)的木偶形象。頭像制作過程可概括為“三雕七畫”。第一步,先用廣靈本地產(chǎn)紅膠泥塑形木偶頭部,需要經(jīng)過三次雕刻;第二步,上石膏翻成內(nèi)膜;第三步,把紙打成紙漿,然后將紙漿灌注內(nèi)膜;第四步,待內(nèi)膜干透后,取出,粘合木偶頭部的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第五步,打膩子,用砂紙打磨光滑;第六步,打底子,彩繪;第七步,成型。
木偶制作完畢后,接下來便是如何表演了。關(guān)于杖頭木偶的演出形制,明·莫是龍《筆麈》云:“又有以手持其末,出于帳帷之上,則正謂窟儡子矣。”[20](P410)清同治二年(1863年)范祖述則稱杖頭木偶戲為“木人戲”,其《杭俗遺風》載:“木人約長尺半許,各樣腳色衣帽行頭均全……臺以布幔約五尺高,遮護人身,布幔之上,僅見木人,其桌椅及臺上應用之物均令高出,不啻戲臺一般。所做戲文與人做等,尤能滾獅子、滾龍燈,但不多得。”[21](P72)近人宗彝在其《道咸以來朝野雜記》中亦有所記:
其后外間又有大臺宮戲班,以應宅邸堂會。其式小于戲臺,而高與等,下半截以隔扇圍之,內(nèi)可隱人,與內(nèi)外隔絕??苋烁呷咴S,裝束與伶人一般,下面以人舉而舞之,其舉止動作,要與伶人一般,謂之肘摟子。歌者與場面人皆另外齊備,坐于臺內(nèi),與外不相見,當年所謂關(guān)防者也。[22](P93-94)
綜合以上三條材料,可知由明至清,杖頭木偶戲的表演形制是一致的,即演出時用布幔遮蔽人身,觀眾和操縱偶人者被分隔開,藝人將木偶舉于頭上進行表演。觀眾看不到操縱木偶的藝人,只能看到木偶表演。這種表演形式可稱之為“遮擋式”?!罢趽跏健蹦軌蜃畲笙薅鹊乇A裟九紤虻纳衩馗?,觀眾觀看演出時,勢必會產(chǎn)生期待心理,而這正是木偶戲不同于其它藝術(shù)樣式的顯著標識。
作為杖頭木偶之一種,廣靈八角地木偶戲的傳統(tǒng)表演形式為遮擋式。據(jù)《廣靈縣志》記載:“它不在戲臺演唱,而是另搭臺表演。臺高丈余,木架支撐,外上布圍,抬頭仰視?!盵9](P560)另外,廣靈當?shù)剡€有一種單人玩弄的小木偶戲,當?shù)亟小岸夼甲印保琜9](P560)其表演類型也屬于遮擋式。
早期的木偶戲表演大都為遮擋式。但也有例外。如海南島臨高縣就有“人偶同演”的木偶戲,約形成于明末清初。其演出舞臺上不設布幛,由經(jīng)化裝的演員手擎半人高的杖頭木偶,邊唱邊念邊操縱,人與木偶同演一個角色,以木偶為主,人為輔。[1](P1653)這種“人偶同演”的形式可稱之為“開放式”?!伴_放式”的特點就是人偶同臺表演,打破鏡框式結(jié)構(gòu),撤去遮擋物,觀眾可以直接看見演員操縱木偶當場演出?!伴_放式”較之“遮擋式”,對木偶戲特有的“陌生化效果”必然造成一定程度的稀釋,觀眾的觀劇期待亦隨之弱化,這是其固有的弊端。
2017年,廣靈八角地木偶戲代表廣靈縣赴大同市參加文藝調(diào)演,當時在華嚴寺廣場演出,現(xiàn)場應觀眾要求,改為開放式演出?,F(xiàn)在兩種演出形制并存,可應觀眾要求隨時切換,具有相當?shù)撵`活性。
木偶戲最初大概是運用說唱曲調(diào)來演唱的。清代以來,由于地方戲曲的興盛和受到地方觀眾的熱烈歡迎與愛好,各地的木偶戲大多逐漸采用了地方戲聲腔來演唱,從而成為各地方劇種的附屬,例如京劇、評劇、秦腔、晉劇、閩劇、豫劇、漢劇、湘劇、贛劇、川劇、粵劇等唱腔,都有自己的木偶戲。[23](P210)廣靈八角地木偶戲經(jīng)過多年的演變,借鑒和吸收了廣靈秧歌、晉劇、河北梆子、二人臺、二人轉(zhuǎn)、豫劇等眾多地方劇種,黑、紅、生、旦、丑各類偶人腳色齊全,唱腔道白用廣靈韻白,演唱采用上下對子句,近乎說唱。樂隊分文武場,以二胡、笛子、板鼓、鑼、镲等為主。文場簡潔明快,武場節(jié)奏緊湊。近年來樂隊中加入電子琴、小提琴、中阮等現(xiàn)代樂器,豐富了伴奏色彩。
劇目方面,廣靈八角地木偶戲基本以傳統(tǒng)古裝戲為主,如《八蠟廟》《四杰村》《惡虎莊》《三岔口》《打金枝》《大堂見皇姑》《轅門斬子》《回荊州》《斬黃袍》等。其內(nèi)容、情節(jié)、動作、唱腔等均與河北梆子、山西梆子相同。
“非遺”保護的核心是掌握該項技藝的傳承人,“非遺”保護的目的是通過傳承人的傳授,被傳承人習得技藝,然后使該項技藝得以傳承下去,其外在表現(xiàn)是活態(tài)的、富有生命力的。廣靈八角地木偶戲于2008年7月,列入廣靈縣“非遺”保護名錄;2014年11月,列入大同市“非遺”保護名錄;2017年10月,列入山西省“非遺”保護名錄。目前正在積極申報國家級“非遺”??傮w上看,該劇種的傳承譜系比較完整,信息嬗遞清晰(見表1)。
表1 廣靈八角地木偶戲傳承譜系
從傳承譜系看,其八代以前均為八角地焦氏家族的內(nèi)部傳承,且均為男性,體現(xiàn)出“傳男不傳女”、傳播地域狹窄等特點。自第九代邱貴德開始,八角地木偶戲不僅有了外姓傳承人,而且也出現(xiàn)了諸如邱政卿這樣的女性,無論在性別上亦或地域上,都有了不小的突破,這對于該劇種的傳承是有利的。
據(jù)木偶戲老藝人回憶,廣靈八角地木偶戲以第五代傳承人焦珍明(花臉),第六代傳承人焦新遠(三花臉)為劇團骨干,曾召集當?shù)啬九紤驉酆谜?0余人,自制木偶人道具、服裝、舞臺等演出用品,演員黑、紅、生、旦、丑齊全,樂隊伴奏配板胡、二胡等,動作配鑼、鼓、鈸等打擊樂。排演劇目30多個,如《打金枝》《大堂見皇姑》等。從焦珍明、焦新遠的生卒年月推斷,二人的活動時間歷經(jīng)清道光、咸豐、同治、光緒、中華民國,可見廣靈八角地木偶戲的傳承從未間斷。
廣靈八角地木偶戲在民國時期逐漸衰退,幸有第七代傳承人焦如意仍在艱守傳承。新中國成立后重獲新生。1961年,第八代傳承人焦存發(fā)于1961年組織團隊,代表廣靈縣參加雁北地區(qū)小劇種匯演,曾獲得多個獎項。
第九代傳承人邱貴德,從小酷愛戲劇藝術(shù),擅長音樂和舞臺藝術(shù)表演,對木偶藝術(shù)情有獨鐘。1978年隨第八代傳人焦存發(fā)學習木偶藝術(shù),多年來一直致力于對廣靈八角地木偶戲進行挖掘、收集、整理工作。為了傳承木偶技藝,他四十多年來共投入60多萬元,用于培養(yǎng)木偶戲后繼人才。2011年,邱貴德組織成立了廣靈縣木偶皮影戲劇藝術(shù)協(xié)會。現(xiàn)有演職人員35名,其中樂隊伴奏人員10名,舞臺藝術(shù)表演人員25名,調(diào)音師1名,導演1名。他們自己研制偶架、頭像及偶人服飾和道具,排練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劇目,排演劇目達50多個。
經(jīng)過多年努力,廣靈八角地木偶戲被列入山西省第五批非遺物質(zhì)文產(chǎn)代表性項目名錄。2016年廣靈縣木偶皮影戲劇藝術(shù)協(xié)會被評為大同市AAA級社會組織,2018年被山西省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文化系列活動組委會評為“基層文化特色團隊”。
目前廣靈八角地木偶戲在保護、傳承過程中,還是面臨著一些實際困難。主要是缺少經(jīng)費支持,嚴重遲滯甚至阻礙了劇種的發(fā)展。
按政策規(guī)定,省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享有每年3000元的傳承經(jīng)費保障。然而就筆者走訪所知,這項經(jīng)費并不是每年都有。自廣靈八角地木偶戲于2017年成功申報省級“非遺”保護項目,至今已過去三年,現(xiàn)在的傳承人邱貴德沒有領到過一次傳承經(jīng)費。筆者在《山西省財政廳關(guān)于下達2019年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專項資金的通知》(晉財文〔2019〕29號)中,就沒有看到廣靈八角地木偶戲代表性傳承人的傳承經(jīng)費。這樣勢必對傳承人心理造成負面影響,不利于該項技藝的傳承。
為了擺脫劇種生存發(fā)展的困境,從2000年開始,邱貴德開始招收木偶戲?qū)W員,前后大約有30多個學員。起初每人每月收取學費50元,后提高至每月100元,根本無法應付劇團日常消耗,如劇團現(xiàn)在租房一年就得5000元,冬季取暖燒煤也得自己購買。遇到演出,樂隊每天就得100元,雇用演員每天200元。遇到參加大型活動,目前主要靠自籌資金,前期基本上都是邱貴德自己墊付。近兩年情況略有好轉(zhuǎn),主要得益于縣文化局文化下鄉(xiāng)補貼,如2018年共演出20場,2019年共演出17場,每場由文化局補貼2400元。偶有外出演出機會,承辦方有時也會負擔部分費用,并給予一定的象征性報酬。如2012年,劇團參加大同春節(jié)廟會展演,主辦方提供食宿,5天共支付了700元。
另外,“非遺”保護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就是對保護對象存世文獻的挖掘、收集、整理。就廣靈而言,目前已有《廣靈秧歌音樂》《廣靈秧歌?音樂卷》《廣靈秧歌?劇本卷》(上)等成果問世,但木偶戲至今尚無任何舉措,保留在傳承人手里的劇目手抄本已殘破不堪,亟待搶救保護。
作為非精英、非主流的“草根藝術(shù)”,廣靈八角地木偶戲目前面臨資金不足、發(fā)展乏力的窘境。如何解決其“當下生存”的問題,并回答其未來“應當怎么樣”,顯得尤為迫切。筆者結(jié)合調(diào)查走訪所獲得的資料,試就廣靈八角地木偶戲的保護傳承提出建議。
(一)建檔立冊,全面挖掘和繼承 盡快完成廣靈八角地木偶戲傳統(tǒng)資料挖掘和從業(yè)人員的建檔立冊,達到一偶一檔,一人一案。以朝代劇目作為分類登記標準,逐人逐偶記錄在冊,登記存檔,做到朝代清晰,人物角色明確。除了向保護傳承人學習木偶制作及表演技藝外,還應向劇種原發(fā)地的受眾,特別是喜愛該劇種藝術(shù)的老人們挖掘他們的群體記憶,確保木偶戲的藝術(shù)形式和風格不走形,不變味,這也是劇種保持自身特有的規(guī)定性所必須注意的。
(二)建立基金制度,借鑒“文物領養(yǎng)”除去部分自籌資金外,可將演出收入按一定比例抽取做為發(fā)展基金存入專戶,以備不時之需。劇種要增強自身造血功能,發(fā)展不能只靠政府補貼、政府采購送戲下鄉(xiāng)。2017年3月11日,山西省政府辦公廳印發(fā)了《山西省動員社會力量參與文物保護利用“文明守望工程”實施方案》,廣靈八角地木偶戲可借鑒此方案,廣泛發(fā)動社會各界關(guān)心和支持木偶戲發(fā)展的熱心人士和企事業(yè)單位,多方籌措資金。
(三)文旅結(jié)合,“借雞生蛋”廣靈歷史悠久,既有傳統(tǒng)的六月十八廟會,也有國保單位水神堂、千福山漢墓群、洗馬莊漢墓群、漢白玉石林等,加之近幾年出現(xiàn)的廣靈剪紙藝術(shù)博物館、澗西古民居、殷家莊古民居、廣靈濕地文化節(jié)等,已經(jīng)形成了獨具塞外特色的優(yōu)質(zhì)文化景觀群。廣靈八角地木偶戲可充分利用當?shù)厮哂械奈穆脙?yōu)勢,將自身發(fā)展融入到這個大的語境中,借雞生蛋,多維度拓展木偶戲生存空間。
(四)聯(lián)合藝術(shù)院校,走共同培養(yǎng)之路“非遺”保護的核心是掌握該項技藝的傳承人,傳承人的培養(yǎng)并形成穩(wěn)定的傳承機制,是保證“非遺”傳承發(fā)展的不二法則。廣靈八角地木偶戲雖已突破家族封閉式的內(nèi)部傳承模式,但仍局限于廣靈一地且從業(yè)人員數(shù)量較少,受眾面不夠。就表演而言,尚存在許多不規(guī)范的地方,顯得“戲”味不足??陕?lián)合具備條件的藝術(shù)院校開辦木偶專業(yè)培訓班,走共同培養(yǎng)之路,以破解劇種傳承后繼乏人的桎梏。
(五)積極申報“惠民工程”,抓住機遇再發(fā) 2020年2月19日,山西省文化和旅游廳聯(lián)合山西省財政廳下發(fā)《關(guān)于印發(fā)<山西省群眾文化惠民工程實施方案>的通知》,指出該方案已將群眾文化惠民工程列入2020年省政府民生實事,重點實施“五個一批”服務內(nèi)容。此項文化惠民工程所需資金已列入省財政年度預算,各級財政要加大支持力度,給予適當經(jīng)費補貼。這對于廣靈八角地木偶戲而言,必將是一個難得的發(fā)展契機,需要認真準備,積極申報參與。
廣靈八角地木偶戲,是一門融合雕刻、服裝、表演、劇本、音樂等多種元素,通過木偶塑造劇中人物形象、烘托劇情、感染觀眾的民間藝術(shù)形式,極具地方特色。遺憾的是,該劇種至今“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凇胺沁z”的不可復制性特征,“人亡藝消”往往就成了“非遺”普遍面臨的硬傷。加緊對被傳承人的培育,是廣靈八角地木偶戲得以生存發(fā)展的剛需,是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得以傳承的重要保證。擴大木偶戲的影響力、存續(xù)力,固著受眾記憶,使之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并逐漸形成一種期待,廣靈八角地木偶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