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赫
與胡軍聊天不用緊張,他從不避諱回答任何問題,不時爽朗地大笑,冒出幾句京腔的口頭禪。真實,這個最簡單卻最具力量的形容詞,是胡軍身上撲面而來的人生敘事。
與表演的羈絆,是命中注定
胡軍的父親胡寶善、伯父胡松華,都是著名的歌唱家,軍人出身。在藝術世家和部隊環(huán)境中生活,“規(guī)矩”與“優(yōu)越”,幾乎同時長在了他的骨子里。他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回憶,小時候十分淘氣,被父親罰跪搓衣板,被軍用皮帶、火筷子、掃帚打都是常事。胡軍全家都是地道的老北京人,但父親絕不允許兒子說所謂北京腔的“片湯話”。只要聽到了,一巴掌便打在臉上:“好好說話!流氓地痞才那么說話!”
父親的嚴苛要求,兒子的叛逆頂撞,讓緊張的父子關系持續(xù)到胡軍上大學。高考前,胡軍甚至沒告訴父親他要報考什么專業(yè),“清華北大咱就別想了。我當時最想考的是人大新聞系,當記者,挎?zhèn)€相機滿處溜達,多牛!”
考中央戲劇學院,是彼時胡軍“玩鬧”的選擇之一。父親和伯父是在他被通知錄取后才知道的。父親并沒有表現(xiàn)出高興與否,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讓胡軍別扭半天的話:“有學上就行?!钡娪X得“(那時候自己)挺牛的”。與其說,他瞞著父親考學是另一種“頂撞”,不如說,流淌在血液中的“規(guī)矩”,讓其從不愿仰仗父輩。
如今幾十年過去,演員胡軍更愿意相信,他與表演的羈絆是命中注定的?!叭绻f家庭對我一點兒影響都沒有,那是忘恩負義。他們對我的影響并不是直給的,是潛移默化的。命運讓你干這件事,早早晚晚都要干。你擋是擋不住的?!?/p>
為藝術“獻身”前,得先生活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在改革開放的大背景下,代表思想解放的話劇創(chuàng)作空前活躍。絕大部分專業(yè)院校的演員都一股腦地扎到話劇舞臺,例如胡軍的師哥姜文、倪大紅、王志飛等。
作為當年表演系的班長,胡軍畢業(yè)前兩個月,檔案就被調到了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從中戲畢業(yè)大戲里的男一號,到話劇舞臺上最開始只有幾句詞的小角色,他在戲劇中生活了近十年。
但進入上世紀90年代,話劇又逐漸變成另一番光景:那是被稱為電視劇第一個黃金時代的十年。電視和電影院的普及,改變了老百姓的消費習慣,走入劇院的人變少了。
胡軍是熱愛舞臺的,但他必須要面對,單條腿蹦跶,路會越來越窄;不演影視作品,連生活都困難。迎著巨大的影視與舞臺表演方式的落差感,胡軍還是“生硬”地將自己轉型為一名影視演員?!巴耆珵樗囆g獻身,我相信有這種人,但不會很多。你還得吃飯啊。除非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那不談女朋友了?不結婚了?一切社會需求都不要了?不可能。”胡軍坦率地說。
得認清現(xiàn)實,存在即合理,
哪怕短暫
胡軍從藝三十余年,出演過幾十部影視作品,回憶最喜歡的角色,他談到了電視劇《朱元璋》里的朱元璋和電影《十月圍城》中的閻孝國。他們都讓胡軍感受到了“淋漓盡致”。
但如今提到胡軍,外界大多只記得電影《藍宇》中的陳捍東,以及電視劇《天龍八部》中的喬峰。當下已很少有人愿意站在表演視角,為一個演員尋找其應有的價值坐標。
然而,這并非胡軍真正對這個行業(yè)感到疲憊與失落的原因。有一段時間,他自認為心態(tài)不好,對表演這件事第一次感到煩了,不好玩了,不想干了。2015年,胡軍通過綜藝《爸爸去哪兒》第三季走入大眾話題視野,那幾年他只接演了電視劇《小情人》《潛伏在黎明之前》和電影《戰(zhàn)神紀》。直到2018年,他才在《盜墓筆記重啟之極海聽雷》中飾演了“吳二白”,一個客串角色。
但,“確實不舒服,還是想演戲。所以說(我)還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彼f,只能適應與調整。
胡軍還是依照自己對表演的理解,選擇角色,詮釋角色:該怎么演還怎么演,該背臺詞還背臺詞,該和導演研究戲,還繼續(xù)研究……在演員之心的堅守下,他也遇到了不少好作品,例如電影《長津湖》,電視劇《將夜》《雪中悍刀行》《超越》……即便大部分他都并非絕對主角,也不乏為年輕演員做“綠葉”,但胡軍卻不以為意。
如今,胡軍的“理想主義”,已被“務實”賦予了全新的意義:他不迎合亂象,也不與之同流合污,但需要用自己的方式適應與自救。
我的世界看起來落伍,但不
影響拍戲
胡軍飾演的《雪中悍刀行》里的徐驍,似乎是從書中走出來的——沒有人會不信服胡軍詮釋的將相英雄。
這個既有印象,要追溯至2003年,電視劇《天龍八部》中的喬峰讓胡軍走上新的事業(yè)巔峰,也奠定了其“硬漢”角色在圈內外絕對的影響力。而后,電視劇《楚漢風云》中的項羽,電視劇《朱元璋》中的朱元璋,電影《赤壁》中的趙云,乃至電視劇《金婚風雨情》中的抗美援朝志愿軍英雄,都在一步步將這個標簽夯實。
彼時,胡軍對于大量同類邀約的態(tài)度,從“來者不拒”變?yōu)椤坝幸饣乇堋薄K枰幸馑嫉娜宋?,來激發(fā)創(chuàng)作動能。例如《長津湖》中的“雷公”,在胡軍看來就并非“臉譜化”的硬漢,反而內心有十分柔軟的部分?!盀槭裁从矟h非要沖鋒陷陣,不怕子彈?這些太好演了。但你要反過來,演一個柔軟的,對死亡有恐懼的硬漢,好像更真實一點兒?!焙娞寡浴?/p>
胡軍對“硬漢”的延續(xù),也源于他始終相信,再好的演員也有局限性,就像他無法詮釋偶像劇,也無法讓自己描眉畫眼、男扮女裝。
近些年,他也時常反躬自省,是不是自己落伍了?2021年,胡軍參加了綜藝《僅三天可見》。身邊觀眾大多是年輕人,大家邊聽邊笑,很多梗胡軍卻聽不懂。但他也從中汲取了新趣味。與其說,這是胡軍迫切地想要追趕年輕人,不如說,他只是想要更好地適應這個時代?!拔业氖澜缈雌饋砗孟裼行┞湮椋挥绊懳遗膽?,不影響我生活。所以我了解(這個時代)就可以了。”
(秋水摘自《新京報》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