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妙錄
臭折耳有雅名,叫魚腥草。
這種叫法,也許源于魚腥草特有的氣味,因為許多人開始接觸它,總會覺得臭甚至不愿入口,吃過幾次漸漸適應(yīng)后,卻覺得它清香異常。每次聽村人叫它臭折耳,我總能聽出他們話語里的親近感,像呼叫自家頑皮幼童般戲謔,又透著幾分喜愛。記得初遇臭折耳時,是在伯母家,她用它煮了一鍋粥,那氣味雖然不受待見,畢竟摻和了難得一見的白米,我和幾個堂兄妹捏著鼻子喝粥,一遍遍說著“臭死了”。這時,奶奶發(fā)話了:它叫臭折耳,多吃幾遍你們就會覺得它很香咯!我們就此記下了這特別的名字,果然如此,吃過幾次后大家都覺得它香到妙不可言,之后每次上山與臭折耳不期而遇,都要摘幾片葉子放到鼻尖下,一邊揉搓一邊猛抽鼻子吸氣。
成年后才知道,臭折耳是一味良藥,對上火引起的喉嚨腫痛挺管用。有一回我喉嚨發(fā)炎,恰逢春風(fēng)送暖,想著臭折耳該破土了,就到城南的毛竹下村附近山上尋找。因為之前,在那山采摘苦菜和金櫻子花的時候,見過它們的身影。山崗上的金櫻子花已敗謝,山坪里農(nóng)家種植的豆腐柴、大青葉也可以采摘了,野生的苦菜、馬蘭頭、蕨菜、小竹筍等零星散落各處,唯獨不見臭折耳。失望之余正打算往回走,一位在水田邊喂鴨的大叔說:之前這一帶水渠邊、田溝里有很多臭折耳,最近幾年來拔的人多了,大家都是連根挖走不留余地,就絕跡了……言里言外滿是惋惜。雖然之前未曾來此挖掘臭折耳,經(jīng)大叔這么一說,我還是頓感無比羞愧——在別處挖掘它們的時候,我何嘗不是一鍋端! 心想:如果人們一味貪婪任性下去,那種“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的生命力,總有一天會被消磨殆盡。
繞過稻田,來到一畦菜園邊,我指著長了薹的白菜和山東烏對身邊的他說:“現(xiàn)在的農(nóng)民真奢侈,這么好的菜就讓它們站在地里浪費,多可惜??!”突然,從低一級菜園處冒出個頭,接話道:“是我家的菜,你們摘些回去吧?!睕]等我倆拒絕,她就一腳邁上來,開始采摘起來。我們連聲說著不要,她連聲說著沒關(guān)系,我要給她錢,她堅決不收,還說家里人早就吃膩了,你們就當(dāng)幫個忙唄,總比浪費在這里好,再說這么偏遠(yuǎn)的地方,開了花也沒人來賞。
抱著一大把菜心,尋臭折耳不遇的失落感頓消,我被這“毛竹下的熱情”包裹著,農(nóng)婦的話在耳邊盤桓了一整路:“緣分這種東西是不能講錢的,我家太多,你家恰好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