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常
看電影要買票,大家都知道,看電視還要買票?不是題目寫錯了吧?
沒有錯,那年,也就是1977 年年末,當搞副業(yè)之風悄然抬頭時,在關里當鐵匠的父親,就被東北一個鄉(xiāng)村的生產隊長——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請到了當時叫紅星二隊的地方,擔任生產隊烘爐的掌鉗師傅,我們一家也就隨著遷到了東北。
1978 年的春天,雖然國家沒有明確的政策允許,可許多大隊都偷偷搞起了副業(yè)。當時,烘爐是眾多致富門路之一,主要是給一些國營企業(yè)加工一些配套的零件,說不上多么紅火,倒也能增加不少的收入。記得,1978 年的一年下來,每個工分的分值就從原來的0.25 元,漲到了1.25 元,集體、個人收入都有了較大的提高,為此,當時省里辦的《紅色社員報》還專門刊登了紅星二隊靠烘爐過上紅火日子的事跡。有的社員聽說別的地方買電視,就提議生產隊也買一臺電視。生產隊收入上來了,隊長也十分高興,再聽社員這么一攛掇,當即進省城托人買了一臺9 英寸的電視機。電視機買回來的那天,正是臘月初八,不但生產隊放了一掛“大地紅”的鞭炮,有些社員家也把壓箱底的鞭炮倒騰出來放了一氣,把小村提前拉進了過年的氣氛之中……
電視機買回來了,但問題也來了。電視機放在哪呢?大伙咋看???就那么一臺小電視,放在哪才能保證大家都能看上呢?開始,有人提議做個大架子,放在露天的高處,讓大家像看露天電影一樣看??墒?,負責放電視的生產隊電工小黃說了,沒有那么長的電線連接電視,即使有,這個季節(jié)是冬天,天天讓大家凍得發(fā)抖地看電視也不是回事,就是電視也受不了啊?!斑@玩意兒嬌性啊!”小黃煞有介事地對大家說。
當時,整個生產隊就小黃一個人懂電視,他說啥是啥啊。后來,生產隊長發(fā)話了:“就放在生產隊吧。那疙瘩暖和,電視保證凍不壞。再說,那屋子也不小,炕上炕下的能裝不少人呢。”可緊接著問題又來了:那屋子是不小,可不能把全生產隊70 多戶、200多人都裝下??!
那咋辦呢?最后,是生產隊總在外面闖蕩的采買員出了個主意:“人家城里的電影院,誰進去都買票,咱們也賣票吧,票價也別高了,意思意思就行,主要是每天限量賣票,屋子能裝多少人就賣多少張票,這樣看電視的人不就正好坐滿屋子嗎?”“中,就這么著了?!鄙a隊長,人稱“馮大巴掌”的馮隊長,大巴掌一拍,這事即定下來了。
電視票由生產隊會計負責制作。說起來其實很簡單,就是把不同顏色的紙裁成若干等份,正面用鋼筆寫上“電視票”三個字,背面再蓋上生產隊隊長的名章,就算是一張有效的電視票了。為啥用不同顏色的紙呢?就是防止重復使用,每天換一個顏色。每張電視票定價為2 分錢。每家每戶不能說每天都能舍得去,最起碼每個禮拜去看一次,還是買得起的。為了防止在售票和收票中作弊,收票和售票是由生產隊的幾個人輪流換崗。
每天負責放電視的當然是生產隊電工小黃了。他還擔任著另一個重要任務——在每天電視演到最后預報節(jié)目時,把第二天最精彩的節(jié)目,用毛筆寫在一張大紙上,貼在生產隊門前,讓社員們有選擇性地買票。
以前只看過露天電影的社員們,從來沒看過電視是什么樣子,誰不想看看新鮮啊。原來都尋思社員們舍不得這2 分錢的電視票錢,哪知道,每天的電視票一開賣,就早早地被大伙搶購一空??刹皇菃?,電視買回來的時候,正是東北農村貓冬的季節(jié),大伙都閑得沒事干,這電視誰不想看啊。買不到的,也沒辦法,只好等第二天再說,有的實在想看,就在電視開演時,趴在生產隊的窗戶外頭聽聲——東北冬天的窗戶全是霜啊,想看里面也看不到。至于我們這些小孩子呢,就盼著大人啥時心情好,格外開恩能讓我們奢侈地去看一回電視。
但小孩子好奇心實在太強,大人們開恩的時候又少之又少。于是,這幫嘎小子便開始動起了“歪腦筋”,開始琢磨著自己動手做電視票。彩紙在學校做墻報時,可以偷偷地留一些,字也好模仿,反正會計的字比我們小學生的字也強不了多少。最難弄的是生產隊馮隊長的印章。后來我們想來想去,還是想出了辦法——把畫圖畫的蠟筆削尖了仔細地畫印章。有時,我們的同班同學——馮隊長的兒子還能趁他爸爸喝醉時,偷摸蓋上幾張。
特殊年代產生的電視票,在那個小村一直存在了三四年,直到上世紀80 年代初,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的實行使農民逐漸富裕起來,家家戶戶陸續(xù)買了電視,電視票才最終完成了特殊的歷史使命。
那個9 英寸的電視機呢,也想作為生產隊的財產,分給社員,可已經沒人看得上這個9 英寸的小家伙了,人們早就開始瞄準14 英寸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