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中鋒
這幾年是荒年,不是大澇,就是大旱,村子里已經(jīng)沒什么吃的了。偏偏在這個時候,她的女兒出生了。瘦骨嶙峋的她吃過野草,吃過樹皮,甚至吃過泥土,但她都真的吃不下肚。她的女兒一直在哭,她將自己干癟的奶頭塞進女兒的嘴里,女兒不哭了,開始拼命地吸奶,但仍是吸不出一滴奶水,就又將奶頭吐了出來……
她無奈地看向四周,卻沒有一個人影。七八天前,全村人就都走光了,她男人也對她說:“我們也和全村人一起走吧,家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吃了。你身子又瘦弱,我們和大家一起去逃荒,說不定還有可能活下來呢。這個孩子才兩個月大,又有病,在逃荒的路上,我們是養(yǎng)不活的,就不要了,走之前先將她扔了吧?!?/p>
她緊緊地抱住女兒,對男人說:“你想活命,那你就跟著他們一起走吧。我不走,要死,我也要和我的女兒死在一塊兒?!?/p>
男人說:“那行,我在外面若找到能吃的東西,就給你們娘倆送回來……”
男人已經(jīng)走了七八天,根本沒有任何消息。村里的榆樹皮早被人們吃光了。這些天,她找到一些干草和樹根就著河里的水吃下,雖然自己沒有餓死,但她的奶頭卻擠不出一滴奶水,她的女兒已經(jīng)餓得奄奄一息了……
它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母狗,半個月前,它生下了五只狗崽,因為饑餓,只有一只還活著。它側(cè)身躺在地上,看著這個唯一活下來的狗崽在下面吃奶,一副很幸福、很快樂的樣子。
她抱著有氣無力地哭喊著的女兒站在村頭,看著腳下的那只狗崽在吃奶,她非常難受,自責(zé)自己沒有奶水。鬼使神差,她將自己的女兒的小嘴送到了母狗的一個奶頭上。女兒的小嘴一遇到母狗的奶頭,就立即一口咬住,再不松開,吸得津津有味,咯吱作響。就這樣,她的女兒開始跟著那只狗崽吃狗奶。
幾天之后,她的女兒不但活了下來,而且臉上開始有了紅暈,有了笑容。她非常興奮,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她根本就沒想到這只母狗竟然成了自己女兒的救命恩狗!
她想給這只母狗弄些吃的,但她在村子里根本找不到。這天,她在村頭的小河邊終于找到了一小把茅根,她嚼著甜甜的,就扔給那只母狗一些,但母狗卻不吃,悶悶不樂,因為一整天它都沒有看到它的孩子。
饑餓席卷了附近幾個村的人們。只見幾個男人拿著大木棍將狗崽圍追到了小河邊。狗崽的一只腿已受傷,在滴血,無路可走的時候,它像平日里母狗帶它劃水一樣,跳進了河里。但河水實在太深了,受傷的狗崽游著游著就沒有力氣了,直往水底下墜。這時,她看到了在水里掙扎的狗崽,作為母親,她下意識地奮不顧身地跳進了河里,盡管她不會水,但還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去抓狗崽,撲騰了幾下之后,狗崽沒有被救上岸,而她自己也再沒有上來……
夜里,母狗照例躺到地上給她的女兒喂完奶,然后循著狗崽的氣味,在小河邊跑來跑去,哀嚎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