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秋茜
七月,繁花似錦,綠蔭如海,萬物瘋狂生長,思念綿延悠長。
假期回到老家時,最耀眼奪目的是門口那一株芍藥花,粉嘟嘟的花瓣、金燦燦的花蕊,一朵花有碗大,在風(fēng)中招搖著。我望著它,被其深深地吸引著,這世界上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多值得人駐足?。?/p>
倘若時光可以倒流回兩年前,同樣明媚的芍藥花旁會有一位老人的身影,她的臉映著花兒的紅,嘴角微微上揚,顫巍巍的手摸著花瓣,專注地欣賞著。那位老人是我親愛的外婆,年過八旬,佝僂身子,白發(fā)蒼蒼,嘴巴干癟,用風(fēng)燭殘年形容并不為過,然而她的內(nèi)心向美向光,喜歡充滿活力、熱情洋溢的事物。
偶爾,外婆看著看著,會輕輕喚我:“小丫頭,你來看,這花開得多美??!”那時的我不懂芍藥花的美,只覺得它東施效顰,學(xué)著牡丹花開,可又沒有牡丹花的那份雍容華貴,輕飄飄的花,徒有虛表的張揚。我佯裝走過去陪她看幾眼,就繞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等我忙完手頭的事情,夕陽落山,夜幕低垂,再瞧外婆時,她仍然坐在芍藥花前癡癡地望。我問外婆:“看了這么久的花,看不膩嗎?就那么喜歡芍藥花嗎?”外婆笑著回答:“多好的花啊,多么絢爛,等你到我這個歲數(shù)了,就會知道這樣的花多看一眼就是賺到,看的時間長了,仿佛自己都成為花中的一朵了?!薄澳峭馄啪褪腔ㄏ勺恿?,也是美美的呢?!蔽疫@話一說,逗得外婆哈哈大笑,果真笑靨如花了。
聽媽媽說,外婆年輕時是一個美人,走到哪里都是一道令人駐足的風(fēng)景。她用自己的智慧養(yǎng)育了四個子女,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她也一天天老去。自打我有印象,她就是駝著背,脊柱如一把老舊的彎弓,臉上的老年斑盡顯歲月的滄桑,她拄著槐樹枝做的拐杖,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過去的照相技術(shù)不發(fā)達,鄉(xiāng)村里更是鮮有人拍照,故而外婆年輕時的模樣,我只能靠想象,想象她曾經(jīng)如芍藥花一般燦爛地開在人間。
水木年華有一首歌,就叫《心有繁花》。有一段時間,我上下班路上都會循環(huán)聽著,思念著已經(jīng)離世的外婆。歌詞寫道:“花落下漫天隨風(fēng)飄灑,雪落下紅顏盡成白發(fā),簾落下命里空勞牽掛,心落下一生眼淚還他……”外婆是心有繁花的女人,一生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變革和太平,世間萬千改變了她的容顏,但沒有改變她那顆柔軟、善良的心。她穿過時間的河流看到的是繁花處處香丘,心中有愛,眼里才有光彩啊。
“芍藥承春寵,何曾羨牡丹”,經(jīng)歷了一些事后,我才明白芍藥花的美是美在它的盡情綻放,美在它的溫柔至極,風(fēng)中搖曳的它,并不是輕浮,而是兀自開心,神采飛揚。芍藥花無需羨慕牡丹,更不必爭做牡丹,它有它的顏色,足以讓路過的人心生歡喜,為它鼓掌。我細想外婆在芍藥花前的神情,一顰一笑里都有著云淡風(fēng)輕。寵辱不驚的她,賞花就真的是在賞花,何曾像我那般多做聯(lián)想呢?
曾有位朋友送我一句話,他說:“每一個心有繁花的女子,都會遇見幸福?!蔽蚁?,外婆這一生是幸福的,就算離開了我們,去的應(yīng)該也是花開處處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