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婉明
1981年,經(jīng)過高考的磨礪,我被西南交通大學機械系錄取了。
之所以報考這所交通大學,并不是自己當時對交通領域有什么特殊的志向,只是小時候家鄉(xiāng)交通很不方便,只有一條公路穿縣而過,過長江還必須坐輪渡,去哪兒都麻煩,所以對“交通”二字比較敏感和向往罷了。
然而,從家鄉(xiāng)江蘇靖江到位于四川峨眉的學校之間的這段旅程,卻令我終生難忘,給我“上了一課”。
在此之前,我的祖祖輩輩都沒有坐過火車。因此,對于乘火車我一無所知。更麻煩的是,當時的一場大雨造成了寶成鐵路的一段路基塌方,導致我必須要輾轉上海、昆明等多地。
我購買的是從江蘇常州到四川峨眉的通票,但并不是直達票,而是需要中途更換不同的火車。后來我才搞清楚,通票屬于“基本票”,只能乘坐慢車,但長途沒有慢車,而一旦改乘快車,就需要補“加快”票。比如,從上海到昆明的那段路程就需要補交7塊多錢,但當時的我身上總共只有10元錢。這就導致我一路上不敢多花一分錢。
登上火車后的情景也讓我很吃驚——我發(fā)現(xiàn)不管是哪趟火車,車廂里都擠得水泄不通,想要找一個站的地方都很難,更不要提有空座了,只好擠站在通道上。
一路上,我忍受著饑餓、擁擠和疲憊。那時候自己就在想,火車能不能跑得更快些?能不能坐得更舒適些?
經(jīng)過三天四夜的輾轉奔波,火車終于在一個晚上抵達了峨眉站。當我走出車廂,看著燈光下寂靜的站臺,聽到負責接站的老師問我:“你是交大的新生嗎?”那一刻,我?guī)缀跞滩蛔∫飨卵蹨I,忽然有一種回到“大本營”的感覺。
我們那代人對大學的認識就是“知識的殿堂”“智慧的海洋”。但作為一個“農(nóng)村娃”,大學對我而言,更“實際”的意義在于借此改變自己的命運,甚至進入大城市生活。
然而,在這趟曲折的求學路上,第一次接觸火車的我吃驚地發(fā)現(xiàn),中國的鐵路竟然如此落后,作為一名鐵路相關專業(yè)的新生,那種感覺就好像當頭挨了一棒。一個更加明確的目標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為中國鐵路發(fā)展而學習,為讓老百姓乘坐更快捷、更舒適的火車而努力!
無形中,這次旅程成為足以影響我一生志向的一場“入學教育”。
上世紀80年代,西南交通大學的校址就位于峨眉山腳下。如今,那里風光旖旎、環(huán)境優(yōu)美。然而,當我第一次來到那里時,看到的還是一片“農(nóng)村”景象——校園里還有農(nóng)田,也能看到牛在校園里漫步,走在去教室的路上,踩到牛糞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這一切都與我此前對大學的憧憬相去甚遠。因此,初入校園的我,心中不免有一些失落。
然而,等真正安定下來后,我卻慢慢發(fā)覺校園的風景其實很漂亮,周圍的環(huán)境也很安靜,可以說是一個求學讀書的好地方。于是,我開始接納這個校園,最后喜歡上了它,而它也承載了我?guī)缀跽麄€青春時代。
如今,當時的校園已經(jīng)成為西南交大的峨眉校區(qū),我在那里還保留了一處住所,忙里偷閑,每年總要過去小住幾天。在我的心中,峨眉不只是那段青蔥歲月的回憶,更是我行穩(wěn)致遠、夢想啟航的圣地。
一所大學的讀書氛圍當然不能僅僅依靠周圍環(huán)境,更要靠學校整體的文化積淀。西南交通大學誕生于1896年,至我入學時已有近百年歷史,這段歷史在學校沉淀成了“嚴謹治學、嚴格要求”的“雙嚴”辦學傳統(tǒng)。
可以說,“雙嚴”教育成就了我的今天。舉例來說,作為工科學生的基礎類課程,學校大學數(shù)學和力學課程教學一直極嚴。記得理論力學、材料力學課程期中考試時,一大撥學生都未及格。后來我們才知道,老師之所以將試卷出得比較難,就是希望能以此給我們一些警示,畢竟大家都是經(jīng)歷過高考考驗的,多少都有些心高氣傲,但這樣的現(xiàn)實提醒大家,大學學習一點兒也馬虎不得。
直到現(xiàn)在我都認為,數(shù)學、力學知識對于工科學生來說頗為重要,起著“打根基”的作用,基礎打牢就能受益終身。毫不夸張地說,我后來在軌道交通系統(tǒng)動力學方面取得的成績正是得益于此。
除此之外,在大學四年的學習生涯中,我希望學生們“學有專攻”。
就像我所在的西南交通大學一樣,如果比拼綜合性和綜合實力,國內高于西南交大的學校有很多;但如果比較軌道交通領域的教學和科研水平,西南交大無疑處于國內乃至國際前列。我們不能奢求每一所學校都能成為“全能冠軍”,但可以形成特色,努力成為某個領域的“單項冠軍”。
同樣的道理,對于剛剛進入大學的新生來說,大學四年不要好高騖遠,一定要學有所長,要找到你的興趣點在哪里,更要找到你能發(fā)揮的專長在哪里,然后便是腳踏實地,潛下心來好好學習。
須知,為學不一定“大而全”,而是要在自己的專業(yè)領域有所建樹,成為專家,成為帶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