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蔣 勛

《莊子·逍遙游》中做了這樣一個比喻：“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

“朝菌”是朝生暮死的，最為卑微短促的生命。因為朝生暮死，它一生的時間不足以了解“晦”“朔”的概念。這是莊子所說的“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蟪蛄”是寒蟬，春生夏死，夏生秋死，因為它的生命只存在一個季節(jié)，因此，一年四季“春秋”的時間概念是它無法理解的。

莊子引領(lǐng)我們?nèi)フJ(rèn)識自然界中生命短促的“朝菌”與“蟪蛄”，當(dāng)我們正慶幸自己的生命較長，可以在一生中認(rèn)識許多次“晦朔”與“春秋”之時，忽然，我們被狡猾的莊子一下子提升到一個完全不可了解的時間中去。

那楚國的南方有一種叫冥靈的樹木，一個春天竟是五百年，一個秋天又是五百年。莊子還不放松，又把我們升舉到更渺茫的時間中去，遠(yuǎn)古洪荒中的大椿，竟然以八千年為一次春天，八千年為一次秋天。

莊子讓我們經(jīng)歷生命從短促到漫長，從小到大的迅速變幻，無非就是想要我們對日常經(jīng)驗的時間與空間做一番脫胎換骨的猛醒吧！

莊子在看似“謬悠荒唐”的比喻中，徹底粉碎了我們依靠經(jīng)驗建立起來的知識世界，同時提供了一個絕對無限的時空，鼓勵我們從相對的“長短”“小大”中超拔出來，優(yōu)游于絕對的無限之中。

（常鑫摘自《肥東晨刊》2022年5月24日 圖/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