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鴻
水滴獲得了救贖,從星光散落在海面的斑點。
它托起一點點的鹽,還原著時空原初的味道。
有人模仿海浪,在人間滄桑。一滴海水就空了,
像一個熱氣球裝著他發(fā)抖的影子,不斷地膨脹。
直抵一根烏木,開在舊時光里的花朵,隱隱約約,
穿過時代的廳堂,一襲浪花白色裙子的背影轉瞬即逝。
巖石挺立那么多鋒利的牙齒,在詬病整個海的蔚藍。
海浪滔滔,伸出比繩子還細的脖子,反咬了巖石一口。
趕海的人,把自己趕進海水,成為一排排細浪。
又爬出來躺在沙灘上,翻曬身體里的鹽分。海浪滔滔,
他猛然發(fā)現大面積的血,鋪天蓋地復制出無數的自己。
一個個在時光里奮力奔跑,驚濺出海浪跌跌撞撞的回聲。
另一個人擰著一張大網,漫不經心地數著海浪的梯級,
以及被鹽分鈣化的枯骨里,秘不示人的年輪。
從風中抿嘴的巖石獲取力量吧,從紙包住的火里獲得燃燒。
從無里展開一望無際的有吧,從孤獨的我找到豐富的我。
鼴鼠在草叢間繁育,烈火的邊緣,誕生著密密麻麻的鼴鼠。
有什么可擔心的,刀口舐血和臥云飲露,不過都是生計。
鉆木取火的人站在火星上,打量埋頭尋找“火星”的人。
“火星”的極大與極小,正如一個人的惡意與善舉。
一個多義詞的多疑,無限極地引誘了立場不穩(wěn)的人,
他們沿著命運彎彎曲曲的小徑,最終把一個自己,
走成無數的自己,再把自己從有走到無。內心的狂火,
從指尖生長出來成為火把,照亮他擔驚受怕的一生。
一堆干柴像蠢蠢欲動的婦人,在月光下顯現身子。
烈火還在路上探頭探腦,熊熊的只是埋在他腦子里的欲望。
據說有人在四處打探我的秘密。噓!別告訴他。
我懷抱火把,在暗夜里踽踽獨行,在詭計中一意孤行。
當烈火即將熄滅,我就給它喂肉,喂骨頭,喂想法。
直到喂完整個自己?;鹦侵?,站著一個新生的我。
溝壑縱橫的面頰上,一粒汗水幾乎沒有多余的想法。
它打著燈籠,像一顆閃亮的光體,照亮塵世的暗疾。
一個人用身體里的液體,涂在時空的四壁,給歲月潤膚。
而在他喉嚨的甬道里,那么多語音跌跌撞撞,紛紛打滑。
尖利的指甲劃出道道傷口,語音步履艱難爬著血痕的梯子,
好不容易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卻是語意不通的病句。
世道危機四伏,四面楚歌。假裝幸福的人穿著皇帝的新衣。
招搖過市如過街老鼠,人們卻見慣不驚,誰也不肯動動拳頭。
行道彎曲又委屈。好想在草叢中自己打個結,草草了結自己。
卻忽地狂風大作,暴雨如注,綁架了它守身如玉的清白。
天地蒼茫著沉默,人群麻木著躲閃。一個詞留下倉皇背影。
運送月光的棧道遺著一雙破屐,里面盛滿疲憊不堪的足音。
月光消解著一粒藍色安定片的耐力。
寰宇間,一串星球用渺茫的光碰撞出閃爍的回聲。
大地上蠕動的那個小圓點,背負著潦草的余生,有沉重的慢。
誰都無法看清他的臉,上面敷著發(fā)霉的時間。
地球是謊言般的例外。用孤獨描摹著每個人的背影。
那么多沙子,被風順著吹,柔美的曲線有著柔弱的命運。
黑白相間的星空,是一匹快速奔跑的斑馬。
它的鬃毛拂過一個人的面頰,布滿黯淡的雀斑。
羞澀。一個人在失憶里繼續(xù)縱酒。終究沒有抵擋住消亡。
他低著頭,把整個星空,埋進了冥想。
人世蒼茫。人事繁忙。人都有著星空茫茫的幻想。
花朵蠕動的唇間,飛出一叢蝴蝶的斑斕。
那個人微微張嘴,氣息漫下山岡,有潮濕的抑郁。
沉默的山丘,反方向朝太空投遞出冤屈的訴狀。
人都把內心的波瀾,撞擊著時間的堤岸。
塵土滿天,翻飛著白云洶涌的翅膀,驚醒靜謐密林。
塵埃落地,那個人抖落玻璃罩子,把自己完全敞開。
漫山的白霧。漫山飄逝的時光,從眼睛洶涌而出,
又落進眼睛里。一層淺淺的白紗,一層低低的欲說還休。
那個人埋頭反省,像坐在自己對面,像人的反義詞。
把根須扎進大地的縫隙,又把枝蔓散向無垠的時空。
天地之間,白霧漫漫。只剩下這么一個人,滿頭白發(fā),
像飄蕩的霧珠,在接近黃昏時唏噓得彌漫不已。
清點浮生的過失,那么多山丘在星光下斑斑點點。
白霧漫漫,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清醒的啼哭和沉重的嘆息。